第62章 和誰
為了表明自己的決心,林雪皎的目光認真,抿着唇角,再度問柳意:「可以嗎?」
柳意:「……」
一直豎著耳朵偷聽的邱耳:「……」
在短暫的沉默過後,林雪皎一手撐着膝蓋,上身向前微微傾倒。橘紅的火光映照在了他的臉頰上,更顯得膚色細膩、眉眼精緻。
柔軟的、花瓣一般的嘴唇一開一合:「你教教我,我肯定會認真學的……」
柳意被眼前的一抹雪白的膚色晃花了眼睛:「呃……這不是學不學得了的問題。」
林雪皎十分不解,秀氣的眉頭蹙起:「那是什麼問題?」
柳意直接被問蒙到了。
雙修……呃,怎麼說呢?這是一件水到渠成、心意相通的事情,也沒什麼訣竅秘法之類的。
再說了,他這也教不了啊!
柳意一下子解釋不清楚,面對着殷切的目光,只能幹巴巴地說:「主要是……我不會。」
林雪皎失落了下來,「哦」了一聲,又轉過頭,盯上了邱耳,問:「那你會雙修嗎?」
邱耳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吞吞吐吐:「我、我也不知道。」
林雪皎問了個遍,還是沒得到答案,他雙手環抱着膝蓋,咬着唇角沉思。
只是想來想去,也沒想到該怎麼雙修,眉頭皺起,打成了一個小小的結。
篝火跳躍,火星四濺。
林雪皎忽然想到了什麼——別人不知道,2208肯定知道!
於是他在心中說:「快,你教我怎麼雙修。」
2208:【……】
不,它也不知道。
還沒等拒絕,就聽見林雪皎理所應當地說:「雙修應該也是一種修鍊功法,你肯定知道的。」
2208掙扎了一下:【不……我不……】
林雪皎的目光中充滿着期待,在被這般注視的時候,似乎沒有人能拒絕他的要求。
他軟語道:「你教教我嘛。」
2208的立場逐漸不堅定了起來,聲音恍惚:【雙修其實就是……】就在即將脫口而出的時候,它恍然醒悟過來,及時剎住了車,遲疑道,【你該不會是想和周獨寒……那個吧?】
林雪皎絲毫不見羞澀,點頭:「是啊,他身上的傷不是很重嗎?只有和他雙修才能治好。」
2208明明沒有實體,此時卻感覺到有汗珠從額角滑落,沒忍住問了一句:【你知道雙修是什麼意思嗎?】
林雪皎反問:「不是一種治療的功法嗎?」
2208:……
很好,完全就是雞同鴨講。
2208深吸了一口氣,打算好好和他掰扯掰扯:【雙修其實就是……】
只是剛開了個頭,還沒深入談一談關於「雙修」的事情,就被其他事情給打斷了。
四周靈氣流動,一陣風起雲湧,吹得廢墟之中亂石滾動,篝火火焰都黯淡了下去。
林雪皎慌忙起身,順着風捲去的方向張望。
靈氣如潮水一般湧入,勢態洶湧。
而位於波瀾之中的身影巍然不動,任由海浪沖刷,將澎湃的靈氣如數收入體內,最後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周獨寒悄然睜開了眼睛,瞳色沉沉,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方才的交談聲。
林雪皎與之對視了片刻,回過神來,再度在心中問:「你剛剛說什麼來着?」
2208也反應過來,它解釋一大堆,林雪皎都不一定聽得懂,與其浪費時間,還不如直接點。
於是說:【我不知道怎麼雙修】
林雪皎神情沮喪:「那誰會知道?」
【……你問我,我問誰?】
林雪皎一時間想不到答案,眼皮耷拉着,滿是憂愁,連周獨寒什麼時候過來的都沒有察覺到。
直到一道陰影從上方落下,遮擋住了橘色的火光,這才愣愣地抬頭望了過去。
周獨寒個高,現在背光而立,更先得肩寬腰窄,如同松竹一般。
林雪皎的嘴唇微微張開,傻傻地看着他。
周獨寒:「咳。」
林雪皎恍然驚醒,連忙挪動了一下,在篝火邊上讓出了一個位置。
周獨寒目光一掃,屈膝坐了下來。
位置不大,兩人緊緊地挨在一起,在不經意間,肩膀時不時碰到了一處。
也許是篝火燒得太旺了,林雪皎覺得有些燥熱,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凌亂。
身邊的人察覺到了這異樣,低聲問:「小師叔?」
林雪皎心虛一般,肩膀與腰都挺得筆直:「你、你的傷好了嗎?」
周獨寒:「好了。」
林雪皎朝着身側瞥了一眼。
說是好了,但眉眼皺起,像是在壓抑着什麼,唇角毫無血色,時不時傳來沉悶的咳嗽聲。
林雪皎連忙道:「讓柳意給你看看。」
周獨寒十分清楚自己的情況,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的,何必再讓小師叔擔憂?
真要拒絕,可一低頭就對上了一道關切的目光,拒絕的話頓時卡在喉嚨中,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柳意抓住機會上前來:「勞煩周師弟伸手,我給你把把脈。」
周獨寒還沒動作,林雪皎就迫不及待地抓住了手腕。
對於周獨寒而言,這個力道並不大,只要有心,手腕一動就能甩開。
可當那皙白柔軟的手指搭上來的時候,他活像是被人挾持住了命脈,動彈不得,只能任由其擺弄。
手掌伸出,手指修長乾淨,上面佈滿了老繭,一看就力道十足。
而搭在上面的另一隻手則是完全不一樣的風格,柔軟細膩,猶如上好的羊脂白玉。
柳意的目光徘徊片刻,嘖嘖稱奇:「小師叔你的手真白……」
林雪皎沒聽清,問:「什麼?」
柳意正要再度重複,就聽見耳邊響起了一聲冷哼,頓時如墜冰窖、渾身發寒。
他哆嗦了一下,扯出了一個假笑:「沒、沒什麼,我替周師弟把脈。」
說著,伸手搭上了周獨寒的手腕,凝神把脈片刻,將手收回,神情肅然道:「舊傷未愈,又傷筋脈,還服用了狼虎之葯損了根基,如此一來,極難醫治。」
一聽這話,林雪皎立刻就急了。
倒是周獨寒跟沒事人一樣,伸出的手順勢握拳,抵住唇角發出一聲輕咳:「沒什麼大事。」
林雪皎並不贊同這種說法。
雖然柳意的話他沒大聽懂,但應該是傷得極重了。
於是說:「怎麼會沒事?你的傷都好不了了!」
周獨寒還是那句話:「小師叔,真的沒事。」
林雪皎沒說話了,定定地看了片刻,眼角瞬間就紅了,滾落了兩滴眼淚下來。
這下輪到周獨寒急了,聲音一緊:「小師叔……」他有心想要安撫,可伸過手去,被晶瑩的淚珠一燙,連帶着手指一顫,該放哪裏都不知道了。
林雪皎帶着細微的哭腔:「是我的錯,是我太沒用了,什麼都不會,還連累你。」
周獨寒的手腕一僵,緩緩地放了下來,搭上了林雪皎的肩膀,語氣格外的嚴肅:「不是連累。」
林雪皎小小的打了個嗝,淚眼婆娑地望了過去。
周獨寒:「對於我而言,小師叔從未是累贅。」他緩聲道,「倒不如說是我學藝不精,這才累得小師叔擔憂,是我的錯。」
林雪皎:「不是,是我的錯!」
周獨寒:「是我的。」
林雪皎:「是我……」
兩人你來我往,一直在搶着認錯。
柳意看麻了,忍不住打斷:「也不是真的無葯可治,等回到宗門以後,說不定還有別的方法。」
此話一出,林雪皎終於停下了認錯的舉動,「噌」得一下站了起來:「那我們趕緊回宗門去。」
柳意也想回宗門,只是……
「小師叔,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林雪皎:「啊?」
柳意提醒:「鸞花令。」
他們這一行人為何會被放逐出山門,來到山下?
當然是因為在宗門中犯了錯,被罰下山歷練,要先集齊五縷惡魂,充實鸞花令,方才能夠再度打開百丈天階的天門。
這不是想回去就能回去的。
柳意問:「鸞花令怎麼樣了?」
周獨寒將鸞花令取了出來,只見上面有四片花瓣都染上了顏色,還剩下最後一片黯淡無光。
柳意奇怪道:「咦,怎麼這麼快?」
一行人一路奔波,先是解決了雙溪村裏的紅白喜煞,后誤入了地底世界,又在永夜城擊殺了活死人城主——這便是兩縷惡魂。
而後陣法兩次召喚出了天魔,天魔被驅逐回了虛空之中,這也被鸞花令算上了。
這樣一來,也就差不多了。
周獨寒反手收起了鸞花令,並沒有多做解釋,只道:「還差一縷惡魂。」
柳意摸了摸下頜:「只差一縷惡魂,那倒也是快了,去附近的城鎮裏逛逛,說不定就能找到了。」說做就做,他站了起來,望着眼前的廢墟,又想起了其他的事情,「對了,小師叔有見到過方傘嗎?」
林雪皎是見到過方傘,但那時候方傘的狀態有些不對,他都不確定還是不是本人。
而且在地震之後,方傘並沒有出現在廢墟之中,是提前被陸星時帶走了,還是遭遇不測了?
林雪皎欲言又止,不知道該怎麼描述。
不過還好,柳意並沒有追問,而是非常豁然道:「既然宗門裏沒有喪訊傳來,應當是沒有危險,我們先下山去吧。」
周獨寒出聲:「等等。」
柳意:「周師弟還有事?」
周獨寒頷首:「稍等片刻。」他大步走入廢墟之中,到之前高樓屹立的地方翻找着。
林雪皎拎着衣擺也跟了上去:「你在找什麼?」
周獨寒:「陣法遺骸。」
林雪皎點了點頭:「哦!」他也一起幫忙找着。
只是高樓倒塌的動靜太大,連帶着這一片都成了廢墟,連一點陣法存在的痕迹都沒有找到。
柳意等了太久,也和邱耳一起過來:「周師弟,你們在找什麼,要幫忙嗎?」
周獨寒直起了腰來:「不用了。」
看來陸星時的收尾工作做的極好,連一點證據都沒有留下,光靠着一面之詞,恐怕不能將其揭穿。
還是得要有別的證據。
周獨寒掃過一片廢墟,面上不顯分毫:「還是先下山吧。」
……
從廢墟中出去,沿着山間的小路一直向下走,等到天際破曉之時,就逐漸看見了人煙。
前方不遠處,一座小城隱約可見。
這個時間點進城,正好撞見早市開放,道路兩側擠着商賈小販,來來往往都是人。
一行人進去,霎時就撞入了滾滾紅塵,不由就放鬆了下來。
柳意東張西望,提議道:「先找個地方落腳吧。」
其他人並無意義。
邱耳充當跑腿,先去城中的客棧看看情況,他們出門在外手上又闊綽,一口氣就定下了四間上房。
因為周獨寒重傷未愈需要休養,就將最雅緻靜謐的一間上房給了他。
林雪皎下意識就要跟着進去,卻被柳意給攔了下來:「小師叔,你的房間在這。」
林雪皎看了過去,是和周獨寒對着門的一間房,他又轉過頭看了一眼周獨寒,這才猶猶豫豫地走了過去。
柳意還在說:「周師弟,你先在這裏休養,最後一縷惡魂就抱在我和邱耳身上了。」
周獨寒有無不可,將鸞花令遞了出去。
林雪皎看着兩人交接完畢,問了一句:「那我呢?」
柳意啞了一下:「小師叔您……」他轉了轉腦子,「小師叔要不您就留在這裏照顧照顧周師弟吧。」
——反正其他的也幫不上忙。
柳意委婉的表示了嫌棄,但林雪皎沒聽懂,還當真了,真要去「照顧」周獨寒。
仰着小臉,滿是殷切:「我怎麼照顧你?」
周獨寒:「……」
周獨寒:「小師叔,你累嗎?」
不問還好,這一問,林雪皎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打了一個不夠,還想打第二個。
可剛張開嘴,就瞥見周獨寒似笑非笑,連忙捂住了嘴:「還好,我不是很困。」
周獨寒失笑:「小師叔還是先去休息吧,休息好了以後,再照顧我也不遲。」
林雪皎一想也對,再加上他真的困了,眼皮一直打架,只好點點頭:「你等我睡醒……」
周獨寒應下:「好。」
客棧房間敞亮。
窗戶推開,一縷清風吹入,帶來了一股松香。
林雪皎一進去,睡意就止不住地涌了上來。
他先是誤入了地底世界,后又被陸星時擄走,一番折騰下來,上次好好休息都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
現在好不容易安全了,他抱着軟枕,直接倒頭就睡。
這一覺睡得格外的沉,等到睜眼的時候,都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太陽西沉,雲霞繚繞。
遠遠眺望,讓人聯想到了一枚巨大的橙色橘子。
林雪皎睡眼朦朧,盯着橘子看了一會兒,殘餘的睡意逐漸消散。
眨了眨眼睫,好在還記得照顧人的事情,趕緊翻身起來,連鞋子都沒穿好,就噠噠噠地跑了出去。
推開門,先探出頭往外張望了一眼。
走廊寂靜,其他房間裏都沒有點燈,黑漆漆的一片。
想來,柳意和邱耳都沒有回來。
目光轉了一圈,又投向了對面的房間。
隔着門窗,可見一簇朦朧的燈火亮起,仔細一聽,裏面也沒有別的動靜。
林雪皎在門口徘徊了片刻,也不知道周獨寒是不是在休息,要不要敲門進去看看。
……算了。
還是等會兒吧。
林雪皎正準備離開,剛挪動了一步,就聽見了「吱嘎」一聲。
門打開了。
一道修長筆挺的身影站在門后。
不知怎麼的,林雪皎竟有些心虛,支支吾吾的解釋:「我來看看你怎麼樣了……」
還好周獨寒什麼也沒說,側身讓開了一條通道:「進來。」
林雪皎迷迷糊糊的,就被遙控着走了進去。等坐到了桌前,才反應了過來:「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周獨寒:「沒有。」
短暫的交談結束,房間裏一下子就安靜了。
在這般的氛圍中,林雪皎坐立難安,目光都不知道該往哪裏看,轉來轉去,最終盯着茶壺上的山水畫看。
大概是看得太久,被誤會錯了意思。
周獨寒提起水壺,斟滿了一杯茶水,推到了林雪皎的面前。
林雪皎先是一怔,不過睡了一覺,正好也渴了,於是雙手捧着茶杯,低頭小口小口地喝着。
卷翹纖長的眼睫垂下,看起來格外認真。
唇瓣被茶水打濕,濕漉漉的,染上了一縷別樣的光澤,隱約間還能瞧見一點舌尖。
周獨寒的眼底不由一深。
林雪皎似乎察覺到了這窺視的目光,連忙放下了水杯,杯底與桌面輕磕了一下,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還有些水珠濺了出來,打濕了衣角。
他發出了一小聲驚呼,坐得更直了一些,企圖遮掩衣角上的水漬。
這點動作沒逃過周獨寒的眼睛,唇角止不住浮現了一抹笑意。
林雪皎的手指攪動着,提出了來意:「我、我來照顧你,有什麼要幫忙的嗎?」
周獨寒沉思了片刻,搖頭:「應該沒有。」
林雪皎「哦」了一下,突然又想起了「雙修」的事情,抬起眼皮試探的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周獨寒察覺到了一點異樣:「小師叔有事?」
林雪皎沒想到周獨寒這麼敏銳,一下就被看穿了,知道藏也藏不住,於是手指揪着衣角,慢慢地表述着:「是,嗯……我想學點術法。」
周獨寒倒是沒多少意外。
畢竟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如果能夠掌握一些術法,就至於在危險中這麼被動。
於是他點頭應下:「小師叔要學什麼術法?」屈指輕輕敲擊着桌面,發出有一定頻率的聲響,「我是劍修,會的術法並不多。」
說話的同時,周獨寒的腦海中閃過了幾個最基礎、最實用的術法。
比如御空術、照明術之類的。
簡單,容易上手,不管是什麼場合都用得上。
思索了片刻,周獨寒卻等到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回答。
「雙修的術法。」
就算是周獨寒這般沉穩的人,在聽到這個回答以後,都忍不住抽動了一下臉皮。
他生怕是聽錯了,還問:「什麼……?」
林雪皎正襟危坐,雙手搭在了膝蓋上,尤其認真地重複:「雙修的術法,你會嗎?」
周獨寒:「……」
這倒也不是會不會的問題。
他低低咳嗽了一聲,「你學這個,做什麼?」
林雪皎目光閃爍了一下,含糊道:「有事。」
周獨寒的目光一深,審視着面前的少年,不知想到了什麼,忽而起身,凳子向後挪開,與地面摩擦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響。
林雪皎下意識地往後縮了一下,想要離得遠一些,可他沒意識到身後是空落落的,這一動,差點就凳子上摔下去。
周獨寒伸手一扶,將人按在了原地,低垂着頭,一道陰影落下,將少年籠罩在其中。
「小師叔,你要……和誰雙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