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後遺症
話音落下,四周一片寂靜。
林雪皎本來都以為事情解決,一切塵埃落定了,都快忘了陸星時這一茬了。
可偏偏這個時候,陸星時跳了出來,還直接在周獨寒的面前說他是「冒牌貨」。
他瞪大了眼睛,想要辯解,可是嘴巴實在是不聽話,一下子連話都說不利索:「我、我……」
越急越說不清楚,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2208:【你先別急,陸星時根本沒證據的,別上了他的當,只要你不承認就是了……】
只是話沒說完,就見到林雪皎眼睫閃爍,神情慌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心中有鬼。
2208欲言又止:【你……還是算了。先看看周獨寒的反應再說】
林雪皎吞咽了一下,顫顫地抬起眼皮,剛仰起下頜,就對上了一雙沉靜漆黑的眼瞳。
眼底平靜無波,猶如一望見不到底的深淵,讓人根本看不清心中在想什麼。
目光交匯了片刻。
林雪皎腿一軟,連看都不敢看,連忙收回了目光,眼睫不安的扇動着,就差在臉上寫上「心虛」這兩個字了。
……怎麼辦?
林雪皎越發不安,咬着下半唇瓣,留下了一道濕漉漉的齒痕。餘光一瞥,瞧見一道陰影從身側落下,還以為周獨寒要對他做什麼,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該不會是要打他吧?
可是……他不是故意要當這個冒牌貨的啊。
他也是被逼的。
還好,想像中的畫面沒有出現。
林雪皎感覺到一隻寬厚的大手搭上了肩膀,安撫似得按了按,聽見耳邊響起了一道沉穩的聲音:「無稽之談。」
林雪皎怔了一下,再次看去。
周獨寒側臉輪廓深邃,不見一點猶疑:「我與小師叔朝夕相處,是真是假,難不成這還分不清楚嗎?」
陸星時倒也不意外,悠然握着一把摺扇,來回扇着風,輕嘆道:「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孤魂野鬼,佔了小師叔的身體,慣會蠱惑人心,周師弟年輕,被蒙蔽了雙眼也是正常的。」
周獨寒面色不變,顯然是一個字都不相信的。
陸星時「嘖」了一聲,唇角含着笑意:「一個冒牌貨,心安理得的享受着這一切,就連我看着,都痛心萬分吶。」一道飽含深意的目光投了過來,「鳩佔鵲巢,魚目混珠……」
周獨寒沒信,林雪皎倒是信了。
他確實是莫名其妙的成為了「小師叔」,佔了原主的身份,說是鳩佔鵲巢也沒說錯。
一時緊張,手指用力縮緊抓住了衣角,因為抓得太過於用力,指節都隱隱透着白。
周獨寒感覺下側傳來了一股拉力,垂眸一掃,聲線沉穩:「實在是無稽之談。若是奪舍,證據何在?」
陸星時的摺扇輕搖:「我說的是真是假,你心中自然有數。」頓了頓,輕笑了一聲,「說句最簡單的,我與小師弟從小一起長大,小師弟的性子蠻橫無理、粗魯囂張,平日裏在宗門裏都是橫着走的,與現在這個……分明就是兩個人。」
就算是性格再變,也不可能變得這麼大。
也不知道周獨寒聽進去了沒有,目光逐漸沉了下來。
陸星時:「我只是好心提醒,免得有些人被玩弄在鼓掌之間,還不自知。」
說完以後,他輕笑了一聲,扇子遮住了下半張臉,只露出了一雙微微上揚的眼睛,猶如狐狸一般蠱惑人心,「你覺得呢?」
周獨寒上前一步,面色冷峻:「我覺得……其心當誅!」
這一「誅」字出口,言出法隨。
一道劍光破空而去,面對的不是林雪皎,反倒是陸星時。
劍光雪亮,夾雜着一股寒意,又准又狠,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眼前。
陸星時倒也不慌,反手將扇子翻了個面,再一扇,身影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劍氣一下子落了個空,也來不及收回,直接撞上了後方的斷壁。
砰——
原本就搖搖欲墜的牆壁直接就被掀翻,石磚迸裂,濺起漫天煙塵。
陸星時緩緩落在了一處半傾塌的高樓上,悠然自得:「我好心提醒,不聽就算了,何必下手這般的狠?」
周獨寒不想再與他糾纏計較,冷聲道:「先佈置陣法召喚天魔,包藏禍心,后又挑撥我與小師叔之間的關係——你該死。」
陸星時笑了起來,如同春風化水:「哎呀呀,這樣喊打喊殺,實在是太不斯文了。」
周獨寒不欲再聽這些花言巧語,右手一抬,就要再度出手。
陸星時「啪」得一下合起了扇子:「看來現在沒辦法好好談談了,你先想想我說的話吧。」
說完,漫天煙塵落下,輕風一吹,天地恢復清明,只是再也不見陸星時的身影。
塵埃落定。
周獨寒慢慢收回了手,胸口一悶,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他早就已經是強弩之末。
之前在永夜城中之時就已經受了傷,後來一路奔波,都沒有空去調息休養。
為了能夠及時救下人,還不惜服用了狼虎之葯。
這樣下來,就算是鐵打的也經受不住。
方才強撐着,只是為了威懾陸星時,讓他不能輕舉妄動。
但奇怪的是,陸星時根本就沒有試探的想法,而是說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話,就轉身離去了。
這是想要做什麼?
一點念頭閃過,周獨寒思索着,垂眸看去。
少年似乎是在擔心着什麼,欲言又止。
眼中含着一點水光,淚珠掛在眼睫上,似落未落,楚楚可憐。
周獨寒在黑白分明的眼中望見了自己的倒映,零星的回憶逐漸閃過腦海。
百丈天階初次相見,少年半蹲在地上,雙手環抱着膝蓋,後頸修長,一點膚色白皙如雪。
第六峰上,浴池池水氤氳,少年裹着外袍,發梢濕漉漉的,如同林間小鹿。
還有……高樓上的縱身一躍,將所有的期望都交付在了他的手上,滿心滿意的都是信任。
其實,周獨寒早就隱隱有所察覺了。
畢竟一直以來,宗門中流傳的都是,小師叔不學無術,仗着身份尊貴,整日裏招貓逗狗、無事生非,令人敢怒不敢言。
而面前的這個,卻是楚楚可憐,膽小的要命。怎麼樣看,都不是一個蠻橫跋扈的性子。
以往是他不想去探尋,現在卻被陸星時戳破了窗戶紙。
看着面前少年惶惶不安的模樣,周獨寒溫聲道:「小師叔……」
話還沒說完,就見林雪皎哆嗦了一下,含着淚,纏聲說:「我沒有……」
周獨寒的眉心一動:「沒有什麼?」
林雪皎:「我沒有騙人,更沒有蠱惑人。」
說著,卷翹的睫毛一閃而過,晶瑩的淚珠折射着微光。大概是慌張得很了,鼻尖都冒着紅意。
周獨寒的目光掃過,喉結不自覺上下一滾:「錯了。」
林雪皎傻傻地問:「什麼錯了?」
周獨寒低聲道:「你分明就是在蠱惑我。」
林雪皎茫然地望着,唇角微張,可以瞧見一截櫻色的舌尖:「我沒有……」
話還沒說完,周獨寒就像是控制不住似的,低頭覆蓋上了那一張一合的唇角,用力汲取着其中的甘蜜。
林雪皎象徵性的掙扎了一下,最終還是癱軟在了結實有力的懷抱之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他因缺氧而變得迷迷糊糊時,那可憐的、紅艷艷的嘴唇終於被鬆開。
他聽見周獨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從一開始,我見到的就是小師叔,再沒有其他的「小師叔」。」
林雪皎怔了一下。
在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后,他的腦子有些不夠用了,昏昏沉沉的,壓根沒聽懂這是什麼意思。
習慣性的想要舔一舔唇角,剛一碰到紅腫的唇瓣,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只好在心中問:「這是什麼意思?」
2208:【……周獨寒的意思是,相信你是真的。就算你不是真的,在他看來也是真的】
林雪皎遲鈍地「哦」了一聲,又問:「那我是真的嗎?」
本來他都沒想過這件事。
現在被陸星時這麼一說,頓時就覺得心虛了。
【……怎麼不是真的呢?】
林雪皎:「可是……」
【原主消失,不是被你取代了,而是世界意識出現了誤差,將原主的存在給漏了。你的出現,是為了補足劇情的漏洞】
……雖然完全沒有補足就是了。
【根本不存在鳩佔鵲巢的說法,你就是你——林雪皎】2208頓了頓,嘀咕,【當然,就是你的性子太不符合惡毒反派的人設了,這才被別人發現了異樣,你還是得認真點……】
林雪皎選擇性的忽視了後半句話,逐漸放下了心。
再度看向周獨寒,他想要說些什麼,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廢墟中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響。
「周師弟,小師叔!」
「你們在哪裏?怎麼樣了?」
伴隨着呼喚聲,兩道身影從廢墟中走了出來。
柳意與邱耳聽候安排,在外面等着接引。
他們一個是醫修,一個是外門弟子,有自知之明,知道實在起不到作用,就安心在原地等着。
可等着等着,忽然聽見圍牆裏面一陣震動,緊接着就是地動山搖,亭台樓閣全都一一傾倒了下來。
雖說周獨寒有說過讓他們在外面等,但裏面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實在是按耐不住了,這才自作主張的找了進來。
一進來,就見周獨寒與林雪皎抱在了一處,含情脈脈的對視着,一看就知道非同尋常。
邱耳本來想停下腳步不去打擾的,可架不住身後的柳意推搡了一把,導致兩個人都沒剎住車,直接踉蹌着沖了出去,直接來到了兩個人的面前。
柳意:「……」
邱耳:「……」
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了起來。
柳意一抬手:「小師叔,許久不見。」
林雪皎連忙從周獨寒的懷裏出來,退後兩步,欲蓋擬彰:「……好久不見。」
柳意:「小師叔被歹人擄走,有受傷嗎?」
林雪皎搖頭:「沒有。」
陸星時是把他帶走了,但也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並沒有對他做什麼事情。
出於醫修的職業習慣,柳意還是將人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目光一頓,訝異道:「小師叔,你的嘴唇都腫了——」
周獨寒眼皮一跳。
林雪皎抬起手就捂住了唇角,悶聲道:「我沒事……」
柳意不依不饒:「看着樣子,莫不是中毒了。小師叔你別擋,讓我看看。」
林雪皎臉皮一陣發燙,又不好意思說這不是中毒,而是被人……的,目光閃躲,求助一般看向了周獨寒。
周獨寒站了出來,擋在了兩人之間:「好了,小師叔確實沒事。」
柳意被眼刀一掃,這才安分了下來,轉而提起了其他:「方才是怎麼了,怎的整個院子都倒了?」
林雪皎眨了眨眼睛:「你們什麼都沒看見嗎?」
柳意:「啊?沒有啊。」
邱耳上前一步,道:「我們在外面時,沒有聽見裏面有動靜。」
周獨寒眉頭一擰。
剛才裏面鬧出的動靜不能說是大,完全就是翻天覆地了。
又是漫天紅霧,又是旋渦出現,還從裏面伸出了一隻大手。這陣勢,估計八百里開外都有人察覺了。
但在牆外的柳意與邱耳卻絲毫沒有發現異樣。
看來別院被陣法隔絕,自成一片天地,所有的動靜都沒有鬧到外面去。
從這舉動,想來陸星時是不想讓旁人知道的。可現在他又匆匆離去,是壓根就不怕他們揭穿,難道是還留有後手?
周獨寒一往深處想,胸口就一陣發悶,咳嗽了一聲,自己還沒察覺,身邊先響起了一聲驚呼。
伸手一摸,指尖一灘猩紅的鮮血,格外顯眼。
……
夜色逐漸拉開帷幕,星月光輝閃爍。
月色流淌,籠罩了下來,猶如輕紗一般。
在一片廢墟之中,一處篝火點燃,星火噼啪作響。
周獨寒獨自一人端坐在角落處,雙手搭在膝蓋上,周身靈氣迴轉,面容隱於昏暗的光線中,看不真切。
其餘人則是圍坐在篝火邊上。
林雪皎雙手抱着膝蓋,縮成了一團,時不時地看向周獨寒所在的地方。
柳意捏着一根木棍,在柴火堆里攪和着,想要讓讓火焰燒得更旺一些。
許是太過於寂靜了,他有心挑起一個話頭,壓低了聲音說:「周師弟這次可是吃了大苦頭了。」
林雪皎捕捉到了關鍵詞,反應迅速:「他怎麼了?」
柳意手腕一提,用木棍燒焦的那一頭在地上寫寫畫畫:「之前在永夜城裏他就受了傷,現在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為了救小師叔更是用了狼虎之葯。」
林雪皎瞪圓了眼睛:「狼虎之葯?」
柳意瞥了一眼,生怕被周獨寒聽見:「就是那種……用了以後馬上就能恢復如初,但是有後遺症的葯。」
林雪皎的心提了起來,馬上追問:「會有什麼後遺症?」
這下倒是把柳意給問住了:「每個人的體質不能一概而論,能有什麼後遺症也不知道,大多是心緒不寧、血氣不足……之類的。」
林雪皎再次轉過頭看去,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果然發現周獨寒的臉色比往日蒼白許多:「那、那該怎麼辦?」
柳意:「很難治,這種是傷到了本源,一般靈丹妙藥都沒有用,除非……」
林雪皎催促:「你別賣關子了,快說。」
柳意為難地看了一眼:「除非是有特殊體質之人與其雙修。」
林雪皎愣了一下:「雙修是怎麼修?」
柳意:「啊這……」
林雪皎目光灼灼,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對柳意說:「你教我雙修。」
他已經想好了。
周獨寒是為了救他才受了這麼重的傷的,他得對周獨寒負責。
至於雙修什麼的,雖然現在不會,但是他可以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