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五章 一場必敗之局
清晨。
大河兩岸的草地上早已結滿了冰霜，遠處山上的樹葉稀稀拉拉的，一陣風過又將會有數之不盡的掉落下來，很快就要變得光禿禿了，大地之上早已看不到半點綠色，就只剩下和大地一樣的枯黃。
坐在船上正順水而下的熊橫望見這幅景象，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函谷關的冬天是來得比楚國早一些！
片刻間，船就到了岸上，之後改為戰車，繼續向魏國軍營而去。
細思一陣，九國大軍自三月之初聚集與此地，到現在已是七月有餘，很快朝着八月奔去，按照秦國十月份就過年的曆法，都可以算是一年都過了，也不怪各國的君王們等得着急了。
熊橫甚至還聽說，齊王甚至將相國孟嘗君田文派遣出來，來往函谷關督促發兵。
按照歷史所記載的，這年份田文應該被齊王趕走了才是，上次楚齊兩王徐州會盟之時，兩王不和就已見端倪，如今這麼長時間過去了，齊王地的野心逐漸增大，恐怕早就受不了田文了吧。
自打田文走後，匡章這個人也就再也沒有了記載，至少在樂毅伐齊的時，匡章沒有再現身過，這說明他也是受到打壓了。
話又說回來，這場曠世大戰對峙了八個月，雙方主將皆沒有動靜，到匡章這邊倒還好說，至少謀劃了戰術，大軍整日不停歇的準備作戰，而白起那邊則可以用死一樣的沉浸來形容了。
九國函谷關攻秦，在這主戰場之上，一直沒有什麼動靜，但遠在南邊的巴蜀，早已開展了攻城拔寨，也的確是稱得上奇怪了。
熊橫唯一能確定的是白起是個好獵人，一個極富戰略思想、且極其有耐心的好獵人，從那夜與他相遇就可見一斑，做為一個好獵人，他一定在準備着對於諸國的致命一擊。
今日楚王來齊軍大營，視線並沒有隻會過任何人，等楚王的車駕行至轅門時，才有士卒前往通報，稍稍等了一會兒，匡章才駕駛者戰車親自迎了出來。
在馬鐙沒有發明之前，將軍們出行都是駕駛戰車，華夏諸國也不善於騎馬，漢武帝的騎兵橫掃漠北的時，已經大量的用上馬鐙了。
面對突然出現的楚王，匡章還是微微有些意外，很快就將楚王迎進軍帳當中坐定。
“寡人今日來，是要告訴將軍一事，如今秦國三面受敵，而秦王卻只願意再派遣大軍支援函谷關，看來將軍謀划不錯，秦國擊敗我等九國的重任，就在這白起的身上！”
初聽時，匡章頗顯驚訝，但很快就鎮定下來。
以他的謀略必然能夠猜到，楚王親自到此說這些，必然是受到消息了。
“哈哈，楚王真是好手段，不瞞楚王，外臣也派遣大量斥候去往咸陽，卻沒有一個能這麼快將消息傳出！”
熊橫笑笑，他倒是不介意直接告訴匡章：“將軍有所不知，秦法嚴苛，若想在秦國行走，就必須得有路引以及照身貼，否則將寸步難行。寡人猜測將軍派去的斥候，入秦才不足一月，又是齊人，很容易引起秦人懷疑，而寡人派去的斥候，已是在秦國兩年之久，秦人又如何懷疑呢？”
戰國之事，各國互有攻伐，互相之間也會派遣姦細，收集信息，但受限制於國體，姦細的存在都比較粗放，一點也不精細。
就如果身為齊國大將軍的匡章，也只有在對戰秦國時，才想到派遣姦細過去，在齊國國內就並沒有一個統一的部門，專門去做這樣的事，因為自古以來的齊王，最多也就關注一下周邊。
至於秦國會不會有這樣的部門，可就不太好說了，畢竟秦國的戰略目標一直都很明確，那就是東進、東進、東進，等到野心跟實力足夠了，再一統天下！
聽到楚王的這話，匡章露出了狐疑之色：“不知是楚王兩年前就有攻秦之心呢，還是楚王善於收集諸國信息？”
這話問的很有深意。
倘若是第一種倒還好說，若是第二種那則表明在臨淄城中，也有楚王派去的姦細。
楚王依舊神色淡然：“非也，寡人攻秦之心始於咸陽，曾在臨淄稷下學宮面見孟軻，也曾表露，大將軍身在臨淄莫非是第一次聽到此事？”
聞言，匡章也是一笑。
至於他日後會如何做，就沒有人知道。
“聽過，自然是聽過，從楚王三路而攻秦，便可見此謀划，楚王既知秦國要起援軍，特意來告知外臣，莫非是來商議攻秦之事，是主動出擊，還是等他來攻？”
匡章一下子就領會了楚王的意思。
熊橫也不隱瞞，直接說道：“昨夜寡人已召集我楚國三位將軍商議過了，先援軍之前而起兵攻伐之，此戰只要不是大敗，便可額挫其銳氣。此戰已是天下人人皆知，要想將秦國徹底的擊敗，就必須得從函谷關出擊！”
匡章一隻手撫着鬍鬚，微微眯着眼睛思索了片刻才是說道：“外臣雖為九國率軍主將，但實際上的主將依舊是楚王，且楚王又掛九國合縱長之名，若是楚王下令攻之，外臣自當遵令！”
熊橫深感意外。
在他認為這是一個好機會時，沒想到匡章卻要拒絕，對方雖然沒有明說，但話里話外的意思還是能感覺到的。
他並沒有着急詢問因由，而是先說道：“寡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以將軍為率軍主將，負責一切攻秦之事，那全軍上下也包括寡人，俱是得聽將軍調令，這點將軍毋庸置疑。”
見楚王如此的鄭重，匡章這才說起來：“且問楚王，此戰目的只是為了挫敗秦軍，以昭示我等九國之威，還是徹底將秦國擊敗？”
“寡人所要的自然是將秦國徹底擊敗。”
匡章點點頭：“那外臣再問楚王，欲要徹底擊敗秦國，當需如何做？”
“秦國若是增兵於白起，則干係皆在白起一身，若是秦國白起失利，秦就要面對亡國之危，若是白起大勝，則秦國國力更進一步，擊敗白起，那便是能擊敗秦國。”
匡章繼續問道：“那楚王以為，秦王為什麼要增兵於白起？”
問到這裏，熊橫忽然明白過來，這匡章到底要說什麼了。
“秦王增兵白起，皆是因為秦國巴郡蜀中俱是受到我楚軍威脅，還有和河西之地，也有一個魏國虎視眈眈，如此危機之勢只有讓白起擊敗我函谷關九國之師，才能夠化解，增兵於白起，自然是為了擊敗我們。”
到了這裏，匡章還有一問：“那外臣再問楚王，白起又如何能擊敗我等？”
熊橫不假思索道：“讓若是我等主動出擊，白起便會利用地理優勢，找到機會將我等逐個殲滅。”
對於這一點熊橫深信不疑，伊闕之戰白起就是這樣的手段。
“若是我等堅守不出，那白起要擊敗我等就需得主動出擊，主動出擊則會喪失地理優勢，並不會比我等佔有優勢。”
雖說聯軍分四路，但實則是三路。
兩路皆是水軍，其餘一路有四十餘萬駐紮於原野之上，不管怎麼看白起都不可能突然將其中的一路給吃掉，反而還會被楚軍從潼關切斷後路，這就是主動出擊的劣勢。
“外臣還有最後一問，是我等能支持的久，還是秦國能支持的久？”
熊橫道：“自然是我等，我等以九國而合七十餘萬軍，倘若函谷關增兵那秦國便是以一國之力而起大軍朝百萬，國內不堪重負，白起必須在短期內求勝！”
說著說著，熊橫忽然意識到白起馬上要面臨著“長平之戰”這個千古之局。
他不想出兵，但秦王會他楚王，或者是秦王換一個英勇的將軍來代替他，沒辦法國內堅持不住了。
所以匡章說得都對，不戰就是最好的站。
“將軍真高明也！”
熊橫由衷感慨道。
匡章則搖搖頭：“外臣不敢當，外臣以為白起才是真正的高明，他正在面臨必敗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