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今天大結局了嗎(六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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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拂月城郊外的軍營中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點兵台上,拿着名冊的諸將臨立,源源不斷的兵士如流水一般整隊而出。
整個軍營就猶如一鍋從底部被抄起的沸水,從靜默到沸揚,只需要一雙攪弄風雲的大手。
而韓靖,就是這雙手。
軍營後方的主帥營帳中,韓靖戴着獸形面具,一身鎧甲,雙手拄在龍頭權杖上,大刀闊斧地坐着。
一名一名將軍過來彙報。
如今整個拂月城的兵力只剩下了封城后留在外圍的,以及極少一部分護衛城主府的。
剩下的全部都在這裏。
韓靖聽着下屬的彙報,心中卻在盤算着,任那顧宴清能掐會算,他就是長了翅膀,也別想飛出毫無縫隙的拂月城。
只要出不去,他的消息就只能捂死在城中。
那個時候,雲都城已經落到他手裏了。
要快,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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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月城韓家,韓令儀已經派人將葯撒出去了。
而席希,在一個時辰后悠悠轉醒。
公子卻從頭到尾保持着清醒。
只不過身上和席希一樣蔓延出了黃色甚至有些透明流膿的斑塊。
先是身上,然後蔓延到了脖子裏。
二人吃下藥后,都沒事,於是容玥也把葯吃了。
席希醒來后,望着變了模樣的公子,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滿身污糟會和公子扯上關係。
但他照了照鏡子,發現自己的臉已經一半淹沒在黃斑之中,難以辨認。
他又差點暈過去。
藥方上記載,這種葯吃了會讓人昏昏欲睡,沒有力氣,想嘔吐,會癢,體表看起來十分可怕。
但實際上不具備傳染性,更不會傷人性命。
這葯作為一種奇葯,五天之後就會靠自身痊癒,本質上更像是一種毒素。
之所以要找韓家多撒幾處,就是這個原因。
若是只有一處,沒有說服力。
顧宴清要的是從適量和爆發區域上震懾看門官,要他們慌不擇路地把人丟出城外。
公子還是有些算不定。
假的終究是假的,瘟疫是會死人的,這說到底是一種皮膚病。
若是關口執意留他們下來觀察,是會穿幫的。
顧宴清請韓令儀幫忙,能不能找來一具已經死亡的屍體。
若是有這麼一一具屍體,說服力就是強多了。
一座封閉的城池,最怕的就是遇上瘟疫。
有人因為這個死了,守城官就不會放任不管的。
韓令儀本有些驚訝,聽完公子的話后便點了點頭,說會儘力試試。
兩個時辰后,一切準備就緒。
席希的臉已經完全變黃流膿,只能勉強看清前方。
他躺在擔架上,不斷摩擦着身上的皮膚,確實有些痛苦。
公子在身上藏了一把刀。
他摸過了,黃斑適中沒有蔓延過他的眉心。
那顆硃砂痣太明顯了。
今時今日的拂月城,必定走不出一個眉心有痣的人。
實在蔓延不上去,就只能挖掉了。
辛苦籌劃了這麼久,絕不會能毀在他身上。
韓令儀看着三個人,「準備好了嗎?」
三個躺在擔架上的人。
韓家上下已經全副武裝,每個人都穿上了自製的防護服和口罩。
大門一開,韓家跑出好幾個人大喊,「里長!里長!是瘟疫——!!」
這是顧宴清他們留在拂月城的最後一段時間了。
成敗在此一舉。
韓令儀站在廊下,穿戴着厚厚的兜帽。
她身邊的嬤嬤說,「小姐,去吧。」
韓令儀不解,「什麼?」
嬤嬤慈愛地看着韓令儀,「小姐,去吧,那位公子就要離開了,去告訴他你的心意吧。
以後,也算是有個念想。」
韓令儀低下了頭,微笑。
「不必。這樣,我已經很高興了。」
她平淡的人生,可以遇到心儀的人,幫着心儀的人一起做利國利民的大事。
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這樣就夠了。
但她還是走向了顧宴清。
顧宴清在心中盤算着待會兒可能遇到的各種突髮狀況的應對方法。
麵糊的視線中忽然被一道纖細的陰影遮擋住。
鼻尖傳來女子身上精細的香味。
顧宴清心中瞭然,卻完全沒有點破的意思。
「韓小姐?」
「葉公子,有件事情很抱歉。
我瞞着你,還是告訴了畫姐姐。
你讓我找的屍體,也是畫姐姐給我的,如今都已經準備停當了。」
公子抿唇未語。
韓令儀有些緊張,怕公子責怪她自作主張,解釋道。
「葉公子,畫姐姐和她的兄長不一樣,畫姐姐是個十分正直的人。
她是絕對不會出賣我們的。」
容玥和席希也聽見了。
公子明明叮囑過韓大小姐不要告訴韓城主的妹妹,現在卻告訴他們對方早就知道了。
這……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還能怎麼辦?
要是韓畫還是向著韓靖的,他們不就被人給捏住脖頸了?
「我知道。」公子道,「貴府是沒有辦法找到一具剛死的屍體的。」
容玥和席希都看向公子。
知道的?
顧宴清在向韓令儀提出這個請求的時候,便已經做好了韓畫會知道的心裏準備。
這個請求,說白了是通過韓令儀的嘴,向韓畫提的。
顧宴清細細比對過,沒有屍體,極大概率出不去。
被留下來觀察,消息的時效性一過,什麼都晚了。
而被韓畫知道,韓畫不會將他們交給韓靖,性命可以保住。
而萬一韓畫倒向他們,哪怕只是置之不理放任他們,他們也可以有大概率出城。
兩邊算下來,概率是差不多的。
韓令儀平靜的面容下難掩吃驚。
他知道……
他是不是什麼都知道,那他是不是也知道她……?
顧宴清他們三人都已經是毀容狀態的臉了。
可即便如此,公子那張臉,竟然還是能從依稀的細節中看出來人是好看的。
韓令儀袖子下的手緊緊攥着手心。
「公子,天涯再會,願君前程似錦。」
他毫不猶豫地把自己弄成這個半人半鬼的樣子,只是為了去做對的事情。
她佩服他,也很高興自己心回來沒有看錯過人。
韓令儀低聲說完這句話,便轉身退開了。
因此她並沒有聽見顧宴清說了那句「多謝。」
容玥甚至支起身來看着顧宴清。
弄了半天原來這韓小姐也……嘖嘖。
這話若是葉薔來說,看公子還能這麼鎮靜嗎。
也不知道師姐他們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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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湯圓!小湯圓!啊呀你個黑湯圓你醒醒呀!」
系統在葉軟色的靈台里炸鍋,而葉軟色本人,像根沒有脊椎的海帶一樣,軟綿綿地睡在陳纖韻懷裏。
馬車往哪邊晃,她的腦袋就往那邊晃。
子和抱着拐杖,難言地看向陳纖韻。
「師姐,這樣不好吧?」
陳纖韻攏住東倒西歪的葉軟色。
「這是公子吩咐的。」
陳纖韻低頭看向懷裏睡得臉蛋紅撲撲的葉軟色。
按照公子的吩咐,她給葉薔下了迷藥。
保證她一天之內都醒不過來。
子和頻頻掀帘子,顯得坐立不安,「師姐,我擔心他們。」
公子什麼都沒說,卻把他最在乎的人打暈了即刻送走。
如果不是十分危險,怎麼會這麼做呢。
這些陳纖韻何嘗不知道。
她真的弄不明白,他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嗎,為什麼要那麼任性地將所有的下屬驅離,自己獨自一人在江湖上飄蕩?!
陳纖韻不知道自己該留下來保護他們兩個,還是應該即刻折回拂月城。
她每猶豫一會兒,離拂月城就越遠。
一個是她師弟,一個是她答應過要保護的人。
如果丟下他們兩個,他們會有危險嗎?
陳纖韻內心像被兩邊撕扯着。
葉軟色的靈台里,系統團團亂轉后坐下來。
「冷靜,冷靜,我是滿格歸來的強大系統,我一定有辦法喚醒我的宿主。
找找找找,一定有辦法的。」
葉軟色的靈台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花香。
花香之中,流轉着微弱的靈力。
弄醒她弄醒她……
我戳,我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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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月城潤月門一門處,聚集了從兩個不同街區過來的人。
都是說發現了瘟疫,要立刻送出城去。
守城官都不敢出來,躲在三樓的望樓之中,捂着口鼻從窗戶里探出頭來。
「長官,別再猶豫了,在猶豫下去整個拂月拂月城就完了。」
「是啊,長官,這都一個時辰了,怎麼處理您快給個話呀。」
兩個裏長在頭下抬着脖子叫。
他們也急啊,憑什麼當官的可以躲在樓上,卻要他們接觸這些得病的。
當官的怕死他們就不怕嗎?
很快有屬下來報,「好幾個門都發現了這病,都是一樣的癥狀,而且有一道門那裏發現一個死的了。」
「你說什麼?!已經死人了?!竟這樣快!!」
守城官大驚失色,手都抖了。
有人死了,這性質可就大不一樣了。
再留下來,只怕有潑天大災了。
守城官急得團團轉。
這可,這可如何是好……
瘟疫,那可是比戰爭殺人更快的呀……
況這拂月還封閉着。
原本,城裏已經沒有大官了,上面下了死命令,連只蒼蠅都不能放出去。
可誰能料到竟然出了瘟疫。
這責任誰能承擔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