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野豬
“宿主還叫凌小花呢。”
許是寧歌的笑聲太狂妄，被魔音貫耳的小系統終於忍不住憋着聲音反駁道，“都是一樣兒一樣兒的名字。”
“你閉嘴，這叫情趣，你懂啥？啥也不是。”
“……”
“宿主，這個世界他的妻子不是你，你不可以搶人姻緣的。”
小系統不服氣開口道。
“我不搶啊，讓我想想，嗯，我再對他好一點，爭取讓他這輩子心甘情願當我孫子，你覺得怎麼樣？刺不刺激？”
“……”
見小系統被噎得遁走，寧歌搖了搖頭，笑意更甚。
這個世界她是旁觀者也好，是陌生人也罷，能在這一世對他好些，再好些，縱使是陌生人又如何？
她尊重他這一世的命運與情緣，又怎麼可能會去強加改變？
洶湧的思潮寧靜無聲地褪去，渙散的目光從縹緲山野間收回，寧歌低頭望着凌錚，只覺得心中一片安寧。
凌錚小口小口抿着碗邊緣的糊糊，將這來之不易的美味珍惜的含進嘴裏，喉間一股溫熱下滑，連帶着冰涼涼的身子也開始暖和起來。
待喝了小半碗，凌錚才迫使自己艱難的將視線從碗邊挪開，轉而捧着大半碗糊糊遞還給寧歌。
“婆婆，我喝飽了。”
正長身體的小男孩兒，哪就是小鳥胃了？
寧歌目光溫柔寧靜的望着他，見他眼底凝着感激的笑意執意將碗送回來，心底便湧起一陣酸澀的嘆息。
拍拍他的頭，又接着揉了一把，枯草般粗糙的觸感着實有些扎手，手下的小男孩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似乎想要逃離這種突如其來的親昵與溫和。
“婆婆見不得好孩子挨餓。”
好孩子？
凌錚神色一怔，腦海中卻悄然浮現起一幕又一幕被別人喚作“厄運”“霉運”“倒霉鬼”這般刺耳名稱的畫面，他們居高臨下的看着自己，眼神彷彿在看茅房裏的臭石頭。
他剋死了母親，連累父親去世，自己也成了孤兒，這樣的自己，也能是個好孩子嗎？
看着老人佝僂着，步履蹣跚的背影，凌錚突然覺得指尖觸碰到的碗壁越發滾燙起來……
“宿主主，你不管男主啦？”
“管過了啊，再管就是多管閑事了。”
寧歌已經變成凌小花的模樣隨意慵懶的靠在床頭處，表情有些疲倦的回應着腦海里的小系統。
“宿主主不會不甘心嗎？”
“不甘心什麼？”
聞言，小系統支支吾吾的頓了頓，“宿主主有想過破壞這段世界線嗎？”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破壞？”
“當然不可以！天道會劈死你的！”
“哦。”
寧歌懶洋洋的摳了摳指甲，“你啊就是不成熟，我是那樣不理智的人嗎？”
“我和宿主主相處時間又不長……”
“我不會，私心裏我的確不喜歡凌錚跟別人成親生子。”
寧歌頓了頓。
“難道你喜歡一個系統，你願意看着那個系統跟別人私奔？”
小系統猛炸毛，“當然不會！”
“哦豁，看來你有目標了，恭喜。”
“……”
淦！
文明的小系統暗暗捶了捶自己已經亂碼的大屏幕。
怎麼就這麼容易被套出話了？！
“道理你都懂，我也懂，那不就成了？凌錚的下輩子才是我的，這輩子怎樣，其實跟我沒有多大關係。”
寧歌揉揉臉，“嗯，再講得細緻且無情一點，我的愛人只是下輩子的凌錚而已。”
“可是他們都是一個人啊，我掃描過了，數據組成都是一樣的。”
“哦，那你當我抽風了吧。”
分得太清楚了其實並沒有什麼實質上的好處。
可她樂意。
“我臉好乾巴，給我來瓶大寶？”
“！”
它還在為她的清醒理智而難得的產生同情的數據波動呢，她怎麼能這麼快就轉移話題？
生氣╰_╯！
小系統，還嫩着呢。
抹大寶的寧歌臭屁的晃着小腿兒樂滋滋的一抖一抖，將“小人得志”完美展現了出來。
“宿主，男主在你門口晃悠。”
憋着氣的小系統喊人也不疊詞詞了，乾脆可愛的正太音已經換成了一板一眼還在閃電流的機械音，聽得寧歌眉頭一皺，沒好氣的揉了揉耳朵。
“哦。”
“你不見他？”
“為啥要見？我太殷勤才顯得我有壞心眼兒好吧，除非他一天來十次，哭着喊着要當我孫子，我才出去。”
“不可能，男主的心可狠了。”
寧歌沒再回它，抹完大寶後繼續窩在床上，“誒，給我來個時興的電視劇吧，用百合花的粉鑽卡。”
“！！！不可以！我會被大佬拆掉的！”
“那我自己來。”
心神一靜，眼前一晃的同時，q版寧歌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偌大的系統空間內。
“！！！”
站在主屏幕前的小系統看着驟然出現的寧歌，嚇得猛一跳起，“你，你怎麼能進來？！”
瑟瑟發抖的小系統看着好可憐。
寧歌面上帶着悲憫的同情，湊近它的屏幕，看着正常運行的數據突然亂碼，這才勾唇惡魔一笑，“小老弟，你還嫩着呢。”
她不光能進來，還能隨時隨地進來，甚至百合花在時還能蹂躪蹂躪百合花呢。
嘖，突然有種一覽眾山小的感覺呢。
哦哈哈哈哈哈～
……
寧歌這幾天都沒有出門，老舊的木門緊閉着隔絕了外面掃來的所有打量的目光，只凌錚堅持每天在她門口晃悠，擔心“凌婆婆”會突然出事。
靠近他的人都沒有好結果的。
就連他自己也這樣認為。
裝了糊糊的碗已經空了下來，他每日都會去河邊清洗一次，擔心自己的臟手污濁了碗邊。
今日已經是第四日。
“宿主主，你再不出去，男主就要闖進來啦！”
幾天肥皂劇的引誘已經成功將小系統帶偏，它靠在寧歌懷裏，有一搭沒一搭的翹着腿抖擻，“他很擔心你誒。”
“也是時候該出去了。”
“對了，他這幾天有吃的嗎？”
“有啊，凌家村裏的老人有不少會給他留點菜渣渣，只不過宿主主給的最豐盛啦。”
“嘎吱——”
刻着斑駁痕迹的土色舊門終於打開，拄着拐杖的老人一眼便看見了在自家門前晃悠的小孩兒，她一愣，神色漸而柔和起來，眉眼慈祥的望着凌錚。
“好孩子，過來。”
凌錚掙扎着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低頭沉默着捏着碗，內心的渴望與腦海中的過往相互鬥爭，誰也沒有退讓。
倏地，手指傳來堅硬的觸感，凌錚望着手裏的碗，黑黝黝沉靜的眸子突然一亮，他腳步躊躇幾許，最終還是向著老人走去。
去還碗罷，總不能平白佔着別人的碗。
“好孩子，進屋來吧。”
寧歌沒有接碗，而是轉身走向屋內，拐杖發出嘎吱嘎吱沉悶的聲音，破損的摺痕像是要攔腰折斷一般。
凌錚抿唇，身形突然快走幾步，瘦弱的雙手攬住寧歌的胳膊，攙扶她進了房間。
“謝謝啦，真是乖孩子。”
“婆婆，我不是乖孩子。”
儘管第一次聽時他內心十分震撼，甚至眷戀這幾個字所帶來的溫柔，沉浸在那場好心人為他編織的夢裏，可夢終究會醒。
他不是什麼乖孩子。
“唔，根據這個世界男主真正的劇本嗷，最後的男主的確會成為一個暴戾殘忍的大將軍呢。”
“那是對着敵人的時候。”
“對待自己人也不怎麼樣誒，冷漠無情還沉默寡言……”
小系統巴拉巴拉吐出一大串狀似吐槽的話語，寧歌靜靜的聽着，末了才回應道。
“沒有人生來喜歡用銅牆鐵壁環繞自己，概因無數層阻攔他人進入的屏障內封存着一顆脆弱的內核罷了。”
“當然，有的人用脆弱作為理由去傷害別人，這就另當別論了，什麼事情都要換位思考。”
少年的眉眼乾淨純粹，眼神清亮，心思剔透，即便沉默寡言，可柔軟的花蕊卻在悄然朝人開放，美不勝收。
她也該守護這一份花間美景。
“日後你若餓了便來婆婆這兒，雖沒有大的吃食美味，可味道呀，都是村裡獨一份兒的，旁人想吃也難嘞。”
寧歌笑眯眯點了點凌錚的鼻尖，他愣了半晌才獃獃往後退了一步，耳尖都燒的粉紅。
“你平日若無事便也來這幫婆婆勞力一番，後頭的菜園子呀，院兒里的果樹什麼的，也都能幫襯一二……”
老人絮絮叨叨中，凌錚逐漸放下防備，耳畔聽着蒼老可親的聲音，心中卻無意識的雀躍起來，連帶着冰涼涼的心底都逐漸升溫，一絲一絲開始暖和溫熱……
真好。
“婆婆，我不會辜負你的信任。”
“好，婆婆信你。”
……
免費拐來個小勞力工，寧歌的日子也更加快活熨帖。
他個兒小，干起活兒來卻賣力，小身板扛着板子時走路歪七扭八，手上的力道卻不肯鬆懈下來，只一心一意將東西運到目的地，這才肯停下腳步休息休息，抽空擦擦額頭上的汗珠。
“喝碗水吧？”
“謝謝婆婆。”
瞧瞧這娃娃，現在多乖巧懂事？可惜了，那群村民視他為猛禽野獸，不敢親近他一分一毫。
這孩子，內心荒蕪着呢。
“聽說前些日子秀才先生收你為學生了？”
凌錚聞言，喝水的動作也頓了頓，黝黑不少的臉頰上無端沁出幾抹粉霞來，只不好意思說低聲嗯了一句。
因旁人將鼻涕甩在了秀才先生新制的袍子上，秀才先生怒極，又接着將門口偷摸聽課的自己拽進去宣佈成為其唯一學生的過程什麼的……實在有些難以開口。
“既進了學，就好好聽課，旁人若惹你擾你，只管與婆婆說便是。”
村東頭的凌婆婆收養了小倒霉蛋這事兒早早便當做一件趣事，如風一般迅速傳遍了整個凌家村，如今眾人就是再不順眼凌錚，礙於凌婆婆的面子上，也會給與一分好臉色。
當然，凌錚是不稀罕的。
喝完水，他就背着鋤頭往外走，寧歌仰在小涼椅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晃悠着，餘光瞥見凌錚的背影，正要好奇問兩句，牆外頭就傳來一陣喊門聲。
“凌家姐姐，是我啊，張媒婆！”
媒婆？
寧歌自由飛翔的小腳丫子一停，震驚的看着自己如今的尊容，她都七老八十了！還有人來給她相親？？
“宿主，你這牛怕是只有角沒被土埋了，人家不能是給你家凌小花說媒嗎？”
“小花才多大？十歲都沒有呢，哪個狗兒子敢違法犯罪？”
寧歌從涼椅上跳起來，身形矯健靈活得簡直不像個老太太，直到打開了門，氣勢洶洶的表情才一秒銜接到淺笑慈祥來，“是張家妹子啊，快進來坐快進來坐……”
“不不不，妹妹今兒來是有急事的，哪還有坐的時間？今兒來啊，是為了隔壁村李大根兒他家來的，姐姐不知道，這李大根兒可是那村裡唯一的富庶人家，家裏有……”
張媒婆邊說，手上邊哈氣伸出五個手指，“良田五畝，家裏又沒有上人，他啊結過兩個媳婦，都是短命鬼，不過你可別誤會，大根兒運氣好着嘞……”
運氣好是嗎？
老娘今晚套你麻袋暴揍你一頓，再把你淹到糞池裏洗個澡，這樣還不死，老娘贊你運氣爆棚！
心裏將人剁了八百遍，面上仍是思考狀，“這，我家花兒才十歲，這不妥。”
“這又有什麼要緊的呢？老姐姐你也知道的，這富貴人家嘛，癖好自然與咱們這些平頭百姓不一樣，你說是不？”
呵忒！呸！
“小統子，待會兒給她來個化糞池襲擊。”
“宿主主，這不妥吧？”
“用你家大佬給我的防身裝備，妥妥的。”
“好嘞！”
“等等，宿主，你家男主去作死啦！”
“他跑到山裏去了，我看看，啊啊啊啊，有隻野豬啊！”
“……”
小崽子，天天給她找事兒干。
看着還在叨叨叨的媒婆，寧歌臉色一黑，抱歉的看了眼對方，然後砰的一聲利落關了門，屋外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陣微弱的白光閃現，身形佝僂的老人已經轉換成嬌小玲瓏的小女孩兒，她看了眼自身的裝扮，又往臉上套了層黑布，步伐輕巧來到土牆邊，然後一躍而上。
“位置。”
“立刻實時分享。”
寧歌身形如鬼魅般在田埂上奔走了一刻鐘，在野豬拱上凌錚匆忙爬上的歪脖子樹時到達了目的地。
“給道具我。”
“宿主主要自力更生呀～”
“等我變成鬼再說。”
“！！宿主居然威脅我！”
“？？？”
我不變成鬼哪來的力量？
凌錚將自己的身子緊緊蜷縮在一起，耳邊傳來野豬刺耳的嚎叫，身下的樹還在劇烈晃動着，他甚至覺得下一刻這棵樹就會被野豬尖銳的牙齒貫穿。
豬吃人嗎？
野豬一定吃人吧？！
一陣又一陣駭人的野豬嚎叫后，雙手環抱的樹榦突然不再晃動，凌錚小心翼翼睜開眼，卻正好與野豬死不瞑目的泛白瞳孔對視上。
嘔——
“喂，你，還不下來？等着我去抱你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