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勸說效果滿分
吃午飯時,傅衍仍跟陸容坐在一起,其他學徒對他倆依舊是冷冷淡淡的。
陸容沒有說話,但神色焦躁,經常張口又閉上,彷彿憋了滿肚子的話,卻沒法吐之而後快。
好不容易吃完飯,陸容拉着傅衍走到安靜之處,見左右無人,終於說道:“上午我聽見他們在背後說你,還有我。”
“說什麼了?”傅衍隨口問道,他大概能猜到是什麼樣的閑話。
“他們說你肯定是哪個教頭的親戚,是走後門進來的。你明明不像是練武的料,卻被教習耐心指點。他們還說我搞歪門邪道,是教頭放水,我才這麼快成為學徒的。”
“管它前門後門,水道旱道,能走通的就是門道。”
傅衍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費口舌。他正好想勸誡陸容少看艷情讀本,趁機說道:
“讓他們胡亂猜測、隨意編排去吧,我們練武的心境不能被擾亂。陸師兄,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不能在武館待了,你會怎麼樣?”
“啊,我不知道。”
“你來武館之前是做什麼的?”
“我爹是採藥的,跟武館裏的一位藥師相熟。我爹去世前,將我託付給藥師,我就進了武館當雜役。”
原來陸容才是走後門進來的,其他人倒不算冤枉他,傅衍在心裏默默吐槽。
他思考片刻,覺得陸容還未見識過生活的殘酷,於是添油加醋地講述了自己的逃難經歷。
傅衍的講故事能力明顯比項元豐強多了,聲情並茂,感人肺腑。
陸容聽得幾欲落淚,拍着傅衍的肩膀說著:“師弟,你真不容易啊……”
傅衍想要的效果不是這個,他話鋒一轉:“師兄,如果你不能留在武館,恐怕就將過這樣的生活。”
陸容明顯被驚到了,瞳孔一震:“不會吧?”
光是製造焦慮、灌輸恐懼感還不夠,還得抓住人性需求,畫個大餅。
“師兄可知道我為什麼練武?”
“為什麼?”陸容還沒從恐懼中緩過來。
“為了銀子跟女人。宴國以武立國,加上世道紛亂,武者必定大有可為,未來有無數發財的機會,有無數的銀兩跟女人等着我們。”
這並非傅衍心中所想,不過正中陸容下懷。他已經忘卻焦慮,兩眼放光地憧憬未來。
最後,傅衍還要打一打感情牌:
“我忍飢挨餓,跋山涉水來到這裏,好不容易得到這麼一個機會,我一定要把握住。不是為了證明我多了不起,而是為了實現夢想,我想要的東西,我一定要得到。
“再說,別人誹謗我們,輕賤我們,笑話我們,欺辱我們,難道我們就不能爭一口氣?難道就這樣每天看閑書,無心練功,渾渾噩噩度日,最後被武館掃地出門?
“練不成武功,我們能做什麼?在這亂世,普通人別說賺錢,恐怕連命都不由自己決定。到時候像豬羊一樣任人宰割,你能接受,我們未來的生活是這樣嗎?”
“我不能!我要成為正式弟子,我要成為武者!”陸容滿腔憤怒、滿腔豪情地吼道。
傅衍微笑着收功:成了,勸說效果滿分。
他沒有點明魏愷耍陰招的事。他曾想過驅虎吞狼,最後還是放棄了。
並非他心軟,而是如果真要驅虎,至少要確保驅的是虎,否則就是送羊入狼群,反而濺自己一身鮮血。
陸容大步流星地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將幾本書放回魏愷床上,隨後便拉着傅衍去演武場,準備加練一會兒再去葯館。
傅衍不確定陸容的積極能持續多久,這種熱血上頭的狀態,一般不會持續很久,需要不時激勵一下。他以後要經常督促陸容練功。
路上,陸容問傅衍:“師弟,你年紀比我小,為什麼懂這麼多道理?”
“唉,貧窮的孩子早當家,受苦的孩子早懂事。”傅衍說完,表現出無奈嘆氣的樣子。
加練之後,他們去到葯館。
葛川叫住傅衍,重新且正經地對他進行考查。
傅衍料到會有考查,只是這兩天事情多,沒時間回想背過的內容,也無圖冊可溫習。他只能憑藉記憶回答,大約答對了七、八成。
“還不錯,強過大多數人了。今明兩天,你將這幾本書全部記熟,以後可以跟其他人一樣,整理藥材,稱重歸類。”
葛川表情慈和,語氣平和。
如果不是昨天被坑過,傅衍真會以為他是一個誠實穩重的老人。
可惜沒如果,葛川的另外一面,已經在傅衍幼小的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他很想對葛藥師說一句,下次去煙花地的時候,能不能帶上他?他沒有別的企圖,只是想為了學術,做一番濕地考察。
傅衍照舊坐到角落的小凳上讀書。
半下午的時候,一位藥師走進來,交給葛川一本冊子:“葛老,這是上月的賬冊,您核查一下。”
葛川接過賬冊,嘆息道:“院裏這麼多學徒,連個會打算盤的都沒有,還得老眼昏花的我自己來。”
傅衍心念一動,他家以前是做生意的,記賬算賬這些事,他從小就會。
他向葛川自薦道:“葛藥師,弟子會打算盤,如果您需要的話,隨時吩咐我。”
“哦?正好,我現在就需要。”
於是,傅衍站到櫃枱前,拿過算盤開始撥打。
葛川念數字,傅衍計算,並將結果告訴葛川,葛川則對着賬冊緩慢核對。
剛開始傅衍還有些生疏,隨後記憶與手指的經驗融合,越來越熟練,噼里啪啦的,屋子裏回蕩着算珠相碰的清脆聲響。
一個時辰后,他們終於忙活完。
“小夥子不錯啊,以後有這樣的活兒,你還得來給老夫幫忙。”葛川看着傅衍,讚許地說道。
“全聽葛老吩咐,我一定儘力。”
隨後,傅衍繼續背誦圖冊,直到黃昏時分,方才離開藥館。
晚飯過後,陸容繼續發奮,傅衍自然跟着一起加練。
傅衍現在對每個招式已經練熟,只是拳頭上勁力還不足,打出來也沒多少氣勢,刀法更是如此。
他停下來觀看陸容練武,平心而論,認真起來的陸師兄,還是要比他強一些。
項元豐所教學徒的功夫,傅衍都見識過,陸容應該是所有人當中最強的。這或許正是陸容被排擠的原因。
練了兩個時辰,他們回到宿舍。
傅衍發現,昨天被收走的舊衣服,又回到了他床上,已經洗凈,破爛的地方也縫好了。
“喲,現在的雜役這麼心靈手巧,比我以前強多了。”陸容評價道。
傅衍本來沒打算再要這身舊衣,不過既然已經送回來,不可能再丟掉。而且,雖說是舊的,卻比身上的練功服好看多了。
於是,他拿起舊衣服,到洗浴間沖涼。
路上,他剛好碰見了李塵。
“傅衍師兄”,李塵看着傅衍手裏的衣服說道:“我洗衣服的時候,認出了你的衣服,便順手縫了,不知師兄是否滿意?”
洗得乾淨,縫得仔細,只怕不是順手。他跟李塵也不是剛好碰見,應該是李塵專門在這裏等他。
做了好事,並設法讓人知道,傅衍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相反,武館裏難得有人對他表現出友善,他應該珍惜這份情誼。
“一件破衣,讓李兄修補得如同新的一般,一定花費了不少功夫,我真的感激不盡。”
“舉手之勞罷了,師兄誇大了。師兄不必叫我李兄,或許應該叫師弟。穆教頭說了,我下個月可以學武了。”
“那就恭喜師弟了。”
武館以開始練武的時間論長幼,傅衍自然應該叫李塵為師弟。
“是我應該感謝師兄,你昨日那番話讓我擺正了心態,有了對未來的想法。如果我成為學徒,或許能和師兄在同一個教習手下學習,到時還請師兄多多關照。”
“關照談不上,互幫互助是一定的。”
“好,一言為定。我就不打擾師兄了。”
李塵穿過婆娑的樹影離開,傅衍看着其背影,心生感慨:他那番安慰的話,其實不算走心,李塵卻聽進去了,還有了對未來的計劃,足見此人的智慧與心性。
傅衍跟魏愷不一樣,他不是狹隘之人,只要不與他為敵,他很樂意看到別人發奮向上。
何況李塵性格不錯,他們可能成為朋友。李塵留在武館,對傅衍也有好處,他剛才說的“互幫互助”就並非虛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