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五雙神采奕奕的眼睛盯着他，看似真誠火熱，恐怖程度卻不亞於豺狼虎豹。

白榆一個激靈，從麻木中驚醒，當下陷入了絕望。

玩家們自顧自腦補了什麼劇本？這要他怎麼接？怎麼接才能顯得不尷尬？

他！應！該！怎！么！接！

等等……有了！

【叮咚！】

【恭喜玩家的赤忱之心驚天地泣鬼神，徹底打動了神秘幽靈！新手保護屏障已解除，玩家可以與神秘幽靈自由交流了。】

【神秘幽靈對全體玩家好感度回升！】

【已達成成就：櫻花樹下的幽靈·初遇，解鎖下一段劇情——叮！檢測到系統錯誤，新劇情開啟暫停，幽靈·笹谷椿主動向玩家發放補償問答x1】

伴隨系統提示，神色淡漠的幽靈直起腰，終於真正地將視線投向他們。

——砰咚！

玩家的心跳加速。

層山重霧散去，身影重新凝實，仿若塵封的相冊抹去了灰塵，從過去寄往現在的信封從時間夾隙中掉出，黑白的影子被逐漸填充上色彩。

這一瞬間，笹谷椿，這位被俗世遺忘多年的亡靈，彷彿在他們的注視下重新被賦予了生命。

從舊日走來的青年微微勾唇，溢彩在綠眸中流轉。

他說——

「接下來，你們將聽到以下內容……襯衫的價格為9磅15便士，所以選擇B項，現在你們有5秒鐘的時間聆聽第一小題的有關內容。」

被迫做英語聽力的玩家們：「？？？」

幽靈將他們獃滯的面龐無視，嘴角的笑意加深，繼續道：

「五個月後，有一個剛畢業的警校生因為懶得穿防護服，被突然爆炸的炸彈炸死，請在三秒內從下列選項中選出死者正確的名字：

A、降谷零。

B、伊達航。

C、萩原研二。」

突然ue的未來死者：「……啊？誒？嗯？？？」

這是一道白給的送命題。

玩家集體愣了三秒，才從畫風陡轉的提問中回過味兒來。

他們又集體沉默了三秒。

「萩原研二你特么……」

松田陣平最先暴走，按住懵逼的死者就是一頓揍：「你活夠了敢偷懶不穿防護服？！！」

「等等為什麼完全沒有猶豫就打我！這明明是三選一……啊靠！」

「就因為我和班長畢業后不會去爆處組上班，而且這麼不靠譜，除了你還能是誰！」

雖然話不能說得太死，稍稍冷靜點思考，誰知道笹谷前輩是真的能預知未來，還是隨口胡說嚇唬他們，但……

一想到此時還在身邊笑嘻嘻插科打諢的朋友，五個月後就有可能稀里糊塗在爆炸中殉職，反射性的心驚肉跳后，胸口裏泛起的涼意仍然久久不散。

……無論真假，反正都是平時散散慢慢的萩原的錯！

不順勢把這傢伙揍一頓，簡直對不起大家的心肌梗塞。

越想越有道理，降谷零果真理直氣壯地加入了進去，和伊達航一左一右把試圖掙扎的目標控制住，方便松田陣平輸出。

在場的人里只有諸伏景光沒動。

他負責接管幾人手裏的香，其他時候都帶着一副悲天憫人的表情，站在一旁圍觀，也沒忘記將供品往空處挪了挪，免得被妄圖逃竄的萩原一腳踩到。

做完了自己應做之事，黑髮青年如有所覺般抬頭，恰好與幽靈探尋的視線撞了個正着。

他沒有避開，湛藍貓眼微微閃爍。

諸伏景光小時候雙親慘死，年幼的自己尚未從恐懼中緩過神，就與僅剩的兄長被親戚各自帶走，要不是後來有一個家境富裕的叔叔堅持兄弟兩人不應該分開，將他們一起收養，他的心理陰影可能會持續更久。

兄弟兩人每年都會回長野老家祭拜父母。諸伏景光會在墓碑前認真擺好自己親手準備的貢品，諸伏高明往碑石上澆一瓢水，將風吹雨打留下的泥跡擦洗乾淨，隨後兩人點香，閉上眼，祈禱逝者能在那個世界安詳順遂。

如此莊重，是真的相信死後有來世嗎？

諸伏景光其實不信，但他偶爾也會想，如果誠心的聲音真能傳遞過去就好了，在那邊的父母便不必為自己和兄長擔心。善良的人死後可以獲得永久的幸福，對活着的人而言亦是慰藉。

笹谷椿的出現算是驚喜，雖然他只見過這一個幽靈，並且不確定世上還有沒有別的幽靈，但這能證明凡人對死後世界的猜測興許是對的——那就太好了，諸伏景光應該高興。

然而實際上，他第一時間並沒有往自己的親人那邊想，同伴們在激烈討論靈異現象和系統是不是好東西時，他的目光時刻找尋着那道模糊的影子，心裏沉甸甸，連最熟悉他的零也沒留意這時的他在發愁。

也沒什麼，只是在想——笹谷前輩……已經在警校徘徊了很久對嗎？前輩無法成佛，與他心有執念有關，會不會也與無人記得他、祭奠他有關？

不能與人交流，行動也被限制，只能日復一日看着不變風景的他的痛苦，一定是他們難以想像的。

所以，諸伏景光才想到了這個與幽靈建立聯繫的辦法。事後證明沒用也沒關係，能給孤獨的前輩送去一小絲慰藉也好。

結果是他猜對了，前輩有了反應，但系統提示……好像出了點古怪的延遲。

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諸伏景光莫名覺得，是前輩故意卡住了劇情的進度，就為了——送他們一次答案顯而易見的提問？

不對，是提醒！

由此他才忽然明悟：關於幽靈凝望他們時眼裏不散的憂鬱，他，似乎找到了其中一部分的答案。

「笹谷前輩，謝謝，但你是如何……不，重點是你泄露了這些，會不會——」

情不自禁向前邁出一步，躊躇的話語卻只脫口一半。

原來是那雙清冽的雙眸鎖定了他，前輩笑容微斂，搖頭，似在說，自己的決定，旁人無需多言。

諸伏景光：「……前輩！」

他感動得無以復加，沒忍住又往前挪了挪。

前輩的綠眸陡然犀利：「！」

夠了，到此為止吧，比起這些不足為道的心路歷程，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關心。

快去！

——彷彿聽到了如此嚴厲的批評。

但是。

「不。」

黑髮青年面露堅毅。

就算沒有任務這一茬，他也不能對前輩漠視不管。所以，突破最後一層阻隔的重任，暫且由他來承擔吧！

諸伏景光毅然決然地踏出腳步，背影如山巒般不可崩摧。

在他身後，那四人悄悄停手，默契地投去鼓舞的目光。

——景，加油！

——還得是你啊，景，最終成敗就看你了！

——這台詞不要太耳熟，你們前不久也這麼聲援過我呢，居然一個字都不換……！

——諸伏，趕緊上！沒事了，我負責把這個還有閑心碎碎念的傢伙拖走。

諸伏景光成功了。

社恐光環失效，他的前路暢通無阻。

白·手持拖把·孤立無援·榆：瀉藥，笑不出來。

白榆着實想不通，都把本該壓軸的殺手鐧劇透給他們了，怎麼還拖不夠時間？

玩家們不應該大驚失色，將信將疑，再亂成一鍋粥嗎？

事實上，這些玩家倒不算完全沒反應，只是反應跟他預測的……不太一樣。

他正方寸大亂，玩家之一已頭頂醒目的【！】擠了上來。

「……」

完了。

社恐需要醞釀幾分鐘、再默念幾十次才能順暢說出口的台詞剛被打得稀碎，新的台詞還沒推敲好。

相距一步的諸伏景光朝他伸手。

而白榆盯着那隻手，並不是很想回應這份邀請，但是——

罷了，早死晚死都是死。

他這麼想着，正自暴自棄地準備張口赴死，卻被從不按常理出牌的玩家先發制人：

「辛苦了，笹谷前輩！」

「都怪我們在外面耽擱了好一陣，勞累你一個人打掃浴池，實在對不起！前輩請先休息吧，剩下的交給我們就好。」

鏗鏘話語在浴室內回蕩，白榆被突如其來的關懷砸懵。

諸伏景光快速說完，就打算從白榆這裏接過清潔工具，不想手指看似碰到了拖把的桿，卻沒能如願抓到實物，而是徑直一穿而過。

他五指茫然屈伸：「……」

白榆：「……」

一人一鬼面面相覷。

在令人窒息的尷尬中，白榆極不明顯地輕壓嘴角，眼神閃爍，默默將拖把往前遞了遞。

雖然動作不太明顯，但足夠被對方捕獲。前輩罕見的互動，讓玩家的藍眼噌地亮起，他嘗試去接，這次總算順利地抓住了。

再度正視白榆的雙眼，諸伏景光露出一個稍顯靦腆的笑：「如果前輩不方便開口，或者提到什麼會影響到前輩，請千萬不要強撐，不說話也沒問題，我們的理解能力還是可以的——吧。」

目光遊離了一下，他硬是把話接了下去：「咳、讓前輩見笑了！最後，我是諸伏景光，其他人……他們肯定想自己和前輩打招呼。」

諸伏景光，一個各種意義上「善解人意」的好人。

他不僅擅長為他人考慮，還體貼地自發填補上幽靈並不存在的苦衷，邏輯通順地腦補齊全了幽靈沉默的原因，根本不需要白榆補充說明。

白榆：謝謝你，腦補俠！

【笹谷椿對玩家諸伏景光好感度+50，當前好感等級：友好】

【恭喜玩家獲得劇情NPC的友誼！笹谷椿非常感謝你，故向玩家贈送特別獎勵：萬能抹布x1，隨機情報x1】

諸伏景光眼疾手快接住半空飄落的抹布和紙條：「謝、謝謝？！」

隨機情報不能與隊友分享，諸伏景光展開對摺的小紙條，上面只寫了一行字：

【由於童年陰影，Gin厭惡做成任何形態的奶製品，BOSS非要投喂的……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