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送
家裏畢竟少了兩個大活人,很快沈安與沈柏出去的事就被客廳里的眾人發現了。
沈經年說:“走了,沒多久。”
老太太皺着眉,“都不告訴我一聲?”
大嫂與二嫂對視一眼,皆明白對方眼底的意思,這時候他們跑了反而輕鬆不少。
她們對沈家沒意見,但是身為母親,也不想把自己兒子的婚姻送出去。
若是這次能真的解除掉,那真是皆大歡喜,就是不知道老太太同不同意,對方同不同意了。
大嫂主動開口:“孩子太叛逆了,可能是看我們一直在討論這事,比較緊張吧。”
二嫂附和:“是啊,心性還沒定呢,之前談戀愛也跟過家家似的,都沒長大。”
老太太語氣平靜:“二十一二歲的人了,還是孩子,依你們看,多少歲才長大?經年十幾歲的時候就不用我操心了。”
大嫂與二嫂無言以對,半天才笑道:“小柏他們哪兒比得過他們三叔……”
老太太最煩她們說這些話:“知道比不過就學着點,教着點,沈家不養紈絝子弟,再鬧也得有分寸。”
“以他們的性格,不在更好。”沈經年慢條斯理道:“阿婆,您不用操心。”
老太太嗯了聲,語氣溫和許多:“明天你去接那小姑娘,別說太多有的沒的,嚇到人家。”
沈經年應聲:“您放心。”
目送老太太與傭人一起上樓后,兩個嫂子看向對面的男人,“經年,這婚約是真要履行……”
二嫂試探道:“小安他說你上次答應他了,是真的嗎?”
沈經年望過去。
二嫂有一瞬間的緊張,嫁過來之前,她就知道沈家已經交由小叔子負責,平日裏與她們說話都很溫和,但面對時不由自主地會產生一種“聽他的”的感覺。
“算答應,也不算答應。”沈經年開口,“你們以後不用再擔心婚約的事。”
她們聽罷安心不少,思及執拗的老太太,又問:“阿婆她也答應嗎?小安他們實在抗拒,強行反而容易出事。”
整個沈家都知道老太太對故去的老爺子感情很深,這婚約又是他的遺願,如果沒有問題,勢必是要履行的。
這也是這麼多年來,她們明裡暗裏提這件事,都沒成功的原因。
沈經年笑笑:“有我。”
兩個嫂子立刻喜笑顏開,得了這話,誰都知道不會再有意外:“小安知道肯定很歡喜,他整天說最喜歡三叔了。”
大嫂也忍不住笑:“這個忙,得讓他親自道謝。”
沈經年笑了笑,沒說話。
-
翌日,關青禾下午到了茶館。
小張今天負責看店,正好看見關青禾一身藕粉色香雲紗旗袍盈盈走進茶館。
他心中驚艷,伸手指着櫃枱上的一個天青色罐子。
“老闆娘,這是今天早上沈先生的秘書送來的,好像花瓶。”
沈經年?
關青禾走過去,“這是茶葉罐,瓷的。”
她觸摸表面,光這個茶葉罐就造價不菲,裏面裝的必然不可能是普通茶葉。
果然,掀開一條縫,一股干香撲面而來,聞見熟悉的味道,關青禾心跳快了幾分。
這和上次品茗齋喝到的那款是同種。
關青禾收回手,柔聲:“應該是他提前存在這,下次你們就泡這個給他。”
小張連忙否認:“不是,王秘書說這個是給你的。”
關青禾停住腳步:“嗯?”
“王秘書還留了句話,這罐茶葉就當是以後點歌的報酬。”
關青禾怔了下。
茶館裏的評彈,點歌一首隻要幾塊錢就行,沈經年送這些,也實在太慈善。
小張打量道:“不過,以沈先生的財力,這茶葉罐會不會小了一點呀,和我想得不太一樣。”
剛好小蘇從外面進來,“你知道這個茶罐多少錢嗎?”
她伸出兩根手指:“據我所知,這個價。”
小張驚呆:“兩百,兩千?”
“你但凡再加個萬字做單位呢。”小蘇默默收回手:“從沈三爺手上經過的東西,無一是凡品。”
關青禾捧着瓷罐:“單這茶葉,也價值不菲了。”
小張倒吸一口氣:“還好我沒失手。”
他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打工人,茶館工資不低,但也賠不起這小茶罐。
關青禾蹙眉,將茶葉罐帶去裏面,留在櫃枱不安全,容易打碎,也容易弄混。
等沈經年來了還給他。
他如果不要,那就泡給他喝,也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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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如夢令沒有演出,但在院子裏還能聽見隔壁秋雲坊咿咿呀呀的小調聲與樂聲。
茶館的賬先前是按照章明月的習慣記錄的,比較傳統,到關青禾這裏,就得花功夫看。
關青禾只翻看最近的賬。
看到傍晚,只覺得累,也眼花,索性拿出手機搜索沈經年提到的導演和綜藝。
王英傑導演的上一個綜藝是唱歌綜藝,收視率不低,評分也有八點幾分,看起來不錯。
關青禾對新綜藝的信任度上漲了一些。
就是不清楚,這個新綜藝具體是什麼模式,網上曝出來的消息是明星與民間藝人一起同台,相互合作。
這是怎麼個合作法?
沈經年能提出讓章老師去,這節目應該對民間藝人較好,關青禾想到這裏,輕鬆不少。
小蘇也捧着手機到石桌對面坐下。
關青禾就聽見她手機里傳出一句熟悉的聲音:“大家好,我是付秋雲,歡迎來看我的演出。”
她好笑:“你怎麼看她直播?”
小蘇惡狠狠道:“她上次直播偷偷摸摸搞白蓮花發言,我這回倒要看看會不會再說什麼。”
關青禾覺得她可愛。
難怪周謙這個少爺願意為了她來當店小二。
過了會兒,關青禾又聽她說:“青禾姐,不是我拉踩,但我真聽不下去了。”
關青禾柔聲:“那就不看了。”
小蘇搖頭:“那可不行,一旦發現有不對的話,我就彈幕反駁,看她亂說。還是青禾姐你唱得好聽,也更溫柔。”
評彈這文化,每個出名的大師唱法都不同,章明月因為當年隨師兄師姐學習,唱法溫婉。
付秋雲評彈這方面會唱的曲子都是章明月教的,自然而然就學了她的唱法。
聽過的人就能聽出師父與徒弟的差距。
章明月當年作為小師妹被關老爺子和關老太太教,夫妻倆那時候才剛剛相識,都沒生情,唱法都是來自師門。
等後來老夫妻倆相伴結婚,隱居清江市,教關青禾時,倆人都已經夫唱婦隨一生,唱法有了自己的腔調,溫柔至極。
所以關青禾也隨了他們的唱腔。
奶奶去世后,關老爺子經常一個人坐在院子裏唱評彈,偶爾見孫女唱,也彷彿見到老妻當年。
關青禾從記憶中抽神,付秋雲已經唱完曲子,她道:“不同是教的師父不同罷了。”
小蘇支着下巴:“我更喜歡你師父教的呢,太有味道了,你師父要是出山,肯定也很有名。”
關青禾彎唇。
阿爹年輕時和阿婆一起搭檔,男俊女美,可是享譽寧城的,多少官商人家都愛聽。
時過境遷,恐怕只有老一輩的人記得了。
安靜的院子裏,唯有手機直播間裏的聲音。
“……秋雲坊如今剛開業,希望大家多多捧場,支持我們的傳統文化。”
付秋雲回了後台,拿着手機說:“現在來聽評彈的很多都是年輕人,我感覺現在我們這一代都很關心這些,都很棒呀。”
“不僅是這個,還有宣傳方面,關於傳統文化的綜藝也越來越多,我最近還知道了一個國風綜藝。”
付秋雲眨了下眼,“好像有琵琶環節哦。”
小蘇聽到這,問:“她這話好像是要去參加的樣子,青禾姐,是你上次說的那個綜藝嗎?”
她聽齊觀宇說了,老闆娘大概會去參加綜藝,宣傳評彈與如夢令茶館。
關青禾放下賬本,“也許是同一個。”
小蘇擔憂:“一個綜藝會請好幾個彈琵琶的嗎?”
關青禾蹙眉,隨即舒展:“那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小蘇相信她,也不得不承認,付秋雲會營銷經營評彈茶館,秋雲坊能火也不是沒道理的。
可她雙標,就是不爽。
付秋雲若是正大光明地自立門戶,沒人會說,反而敬佩。可付秋雲沒有,偏偏選了最下等的,還要刺激自己的老師。
這明擺着故意噁心人。
小張從月洞門外探頭,“老闆娘,沈先生來了。”
關青禾呼出一口氣,終於來了,她起身:“我知道了,現在這時間,你們可以提前下班,我先走了。”
小蘇和小張看着她回了屋子,又拿着東西,從院子裏走出去。
“今天沒演出,沈先生來幹嘛?”
“你沒聽老闆娘說先走,這不明顯是和沈先生一起走——沈先生來接她的!”
小蘇驚道:“天吶!”
齊觀宇從屋子裏出來,聽見他倆鬼鬼祟祟地談論,問:“什麼天吶,我剛剛聽見說沈先生來了,這個時間來聽曲?”
小張指着遠處,“不是,好像是來接老闆娘的。”
齊觀宇:?!
上次還是後門相見,這次都接送了?
-
沈經年站在池邊。
關青禾穿過月洞門,就看見了站在池邊的男人,一簇青竹挨着白牆邊生長,與他淡雅相襯。
任誰也想不到,這是個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人物。
“您不用走來這裏,叫我去大路上就可以了。”
聽到清泠柔音,沈經年側目。
如今天色已晚,昏黃的落地燈鋪滿小道兩邊,映出一道婷婷裊裊的身影,白皙纖細的小腿被光照着,瑩瑩溫潤。
美人着着一襲旗袍停在他邊上,因為捋了下髮絲,手腕上的金絲勾玉鐲滑落一截。
沈經年目光觸及,唇角輕勾了下。
望月樓的鐲子在她這裏也似乎成了陪襯。
“既然是接,怎麼能落下一段路。”他笑着開口:“正好我還沒在不演出的時候來過這裏。”
關青禾下意識回:“沒什麼不同。”
沈經年說:“還是有不同的。”
兩個人對話間,齊觀宇也終於趕到月洞門這邊,看着他們並排在一起站着,憂心忡忡。
許是因為師妹太美,沈三爺也忍不住動心了。
不是沈三爺差,是不適合,章老師不在,他這個做師兄的,得看顧師妹。
還別說,站一起是真養眼,他腦海里閃過這一想法。
“師妹。”齊觀宇忙出聲:“你是要回去嗎,我送你吧。”
他又道:“沈先生,您也在。”
沈經年覺得他這人怪好笑。
他一看就知道齊觀宇是什麼想法。
沈經年眉宇微挑,“我來就好。”
關青禾:“……”
她無奈地看着齊觀宇忽然上心得不得了,還偷偷背着給自己使眼色——沈經年都能瞧見,就他沒發現。
齊觀宇說:“不用的,師妹自然是由師兄送,你是客人,不用麻煩。”
沈經年不願拐彎抹角:“我今天不是客人。”
他乾脆提醒:“她與沈家有婚約。”
齊觀宇大驚:“什麼?和你有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