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睡美人症(4)
她的聲音那麼快又那麼著急,簡直就好像是慈生的錯覺一樣,他的眉頭微蹙嘴唇張着,一方面是在因為孫媽的事情而着急,另外一方面則就是被女獄卒的話給驚訝到了。
「……什麼?」慈生疑惑,「您的意思是——」
女獄卒將目光落在慈生的背後,虛虛地在那裏停留了一下。
慈生霎時間冷汗直冒,忽然明白了她在看什麼。
順着自己的背後望了過去,慈生忽然感覺自己的眼前一陣花,五顏六色的光幾乎讓他有些暈眩。
其實他沒有來得及看見背後的一團團黑氣。
在這短暫的一秒之內,時間似乎被無限延長了。
濃郁彙集的黑霧從后往前整個將青年抱在黑霧當中,是一個充滿着佔有欲和保護欲的動作,但同時也是帶着警告和恐嚇的,恐嚇着面前的女獄卒。
女獄卒的身形似乎是微微的搖晃了一瞬,旋即就慢慢地穩住了,眼中的含義簡直不言而喻,視線交鋒的瞬間就傳遞了過去:
「你不認識我了?」
黑霧中掩藏着一張人類男性的臉,這張臉冰冷英俊,在跟女獄卒對視的時候沒有絲毫的感情。
很顯然,邪祟記得這個女獄卒,因為正是女獄卒將祂從不知什麼地方給放了出來,也正是因為她邪祟才能夠纏上慈生。
於是,邪祟周身纏繞着的殺意少了幾分,似乎正在等在女獄卒的下文,不知道她具體打算說些什麼。
女獄卒的左邊手抵着自己的鴨舌帽,在確認邪祟會跟她溝通的剎那,她後撤一步用右手虛虛地扶住了慈生,旋即就將鴨舌帽扣在了慈生的頭上。
「呼——」
是從外面這個巨大的空間之中傳出來的聲音,黑霧似乎不知緣由,甚至還觀察了一眼四周。
而女獄卒在這短暫停滯的幾秒之內跟邪祟「交談」道:
「想要知道更多有關他的事情吧?與其想要拷問我,倒不如把你的腦袋撬開來看看你自己馬上要怎麼做!」
邪祟周身陰狠的氣息尚且還沒有消散,不過祂倒是似乎被這一句話給點醒了過來,更為陰鬱的心緒攀爬蔓延上了祂的全身:
「……輪不着你管。」
「輪不着我管?還是我把你給放出來的,我已經給了你足夠的信任放縱你在這裏,看着你憑本能跟他在一起我都忍了,」女獄卒的聲音寒涼,帶着淡淡的斥責,仗着慈生聽不見所以帶着怒火,「你要是再這樣縱容和沉迷,你就等着永遠見不到他吧——」
話音剛落,女獄卒就聽到了「啪」的一聲,她心道糟糕,對着邪祟沉沉地望了一眼,最終鬆手,將自己的鴨舌帽給抬了起來壓回了自己的腦袋上,剛剛那副生動活潑的表情也消失了,重新變回了死氣沉沉呆板並且憤怒的女獄卒。
慈生這才回神。
他回神的剎那回頭望了一眼,卻沒有再一次看到剛剛那樣亂七八糟的顏色,更沒有看到什麼黑色的霧,好像剛剛那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而女獄卒則在慈生的對面。
……什麼情況?
來不及多想了,慈生抿唇,聲音稍微有點顫抖,趕忙道:「我的舍友——您說要我收留的舍友,下午的時候是被那個獄卒使用了手段所以才會違反禁忌的,現在他們在亂翻找,是故意的,如果要是找到的話我猜測不僅僅只有她受傷,您肯定也會遭受到一定的影響吧?」
話都說到這裏了,慈生和面前的女獄卒其實大概都已經瞭然了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只不過在女獄卒將將好要開口的剎那,她看到了從浴室之中探出了半個腦袋的駝背獄卒。
她登時瞳孔驟縮,再一次將目光警告似的落在了邪祟的身上,旋即才開口朗聲詢問裏面的駝背道:
「找到了嗎?!」
其餘的人一無所獲,簡直將整個房間都翻了個底朝天的,亂七八糟地將床單和被套都弄成了一大團,最終只能灰頭土臉地挨個站好,搖了搖頭。
而駝背則瓮聲瓮氣地開口:「……人就在這裏,就算我找不到,她也不可能憑空消失。」
慈生捏了一把冷汗,那是不是就是說明這個背後邪祟的能力還是很有用的?至少現在這群傢伙們還尚且沒有發現孫媽……
這樣只能算得上是緩兵之計。不知道這些獄卒能夠過來押送犯人的時間是多少,如果能讓他們超時,他們說不定就算看到孫媽,也帶不走她了。
想到這裏,慈生控制不住地眨了眨眼睛,稍微有點心虛。
沒想到,女獄卒面對駝背的時候卻沒有產生什麼與他對抗以及不滿的神色,反而看上去像是在擔心同事能不能跟自己一起完成任務的普通上班族。
她甚至還冷淡的開口道:「是嗎?我倒是覺得你肯定沒有好好仔細地找找清楚——」
這話還沒有落下來,慈生就感覺到自己的衣服袖口被她抓住了,整個人都被她拉着往裏面一點走,一直走到了浴室的門口。
「……」
慈生的眼中微不可見地帶上了些許的緊張。
「……喏,我早就說過了,是不是你自己的檢查不仔細?這麼簡單易懂的小伎倆,你難道沒有辦法解決嗎?」
女獄卒忽然開口,手直直指了過去,面對着的方向就是孫媽藏着的方向。
於是,在慈生不可置信又痛苦的神情之下,眾人震驚地發現,原本他們胡亂翻找了很久的地方,本來什麼都沒有的地方,現在竟然緩慢地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個人影看上去非常地可憐兮兮,縮在角落裏面聽話地一動都不敢動,被慈生洗臉又梳頭的已經像是一個正常的中年女人,結果在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之下之後,她又開始發抖起來,膽戰心驚地開始小聲地嗚咽:
「嗚嗚嗚……不、不……慈,……」
大概孫媽都不知道為什麼,不知道為什麼她明明已經這麼聽話了,卻偏偏還是被發現了,明明她一個字都不敢說,望着慈生的時候眼中帶着鳥兒被刺穿翅膀的絕望。
「孫媽——」慈生只來得及小聲地喊了一句。
在那一瞬間,慈生的大腦整個都空白掉了,幾乎什麼都沒有辦法思考什麼都沒有辦法繼續想。
空白,還是空白。從心底里泛上來的無力讓他獃滯地停在了原地,整個漂亮的臉上染上了灰敗的神色。
不應該這樣,不能這樣,被發現了……
巨大的恐懼來襲,慈生霎時間就看到了旁邊的人湊過來,反手將孫媽的雙手給捆住了,將她像是提個貨物一樣輕鬆地提起來。
「……我們剛剛找的時候真的沒有看見,甚至連一點點的氣息都沒有感知到!」開口辯駁的是一個駝背男的下屬。
「就是啊,沒想到她怎麼能夠藏在這裏不被發現……」另外一人也附和。
而女獄卒則清了清嗓子,人是她發現的,她自然也從那群傢伙的手裏將孫媽奪過來自己控制住,冷聲道:「那我怎麼一看就看到了?你們一個個的水平都這麼差么。」
「……」
駝背男沒有說話,但是他的臉色是沉下來的,成王敗寇,那已然是女獄卒的功勞。
「行啊,」駝背男的嘴邊挑起來了一個神經質的笑容,「還是你厲害。那麼現在就差不多了吧?帶着人出去啊。」
慈生的心臟徹徹底底地墜了下來,他望着女獄卒的臉。
怎麼會被發現?而且剛剛還好好的,沒有道理一瞬間那些偽裝就失效了。
剛剛的一切就好像是裝在了氣球之中一紮就破開了的幻象,慈生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再高興一會,就馬上要看到女獄卒將孫媽給帶走。
慈生本來以為女獄卒大概不跟駝背是一塊的,才在心中抱了一絲絲的希望,可是現在,偏偏是女獄卒看穿了那個邪祟的偽裝並且將孫媽拿到了手上。
儘管憑着心中的僥倖來說,慈生是非常希望女獄卒是站在他們這一邊,故意找到孫媽是要幫助她的。
但是從理性的角度來思考,慈生只覺得,至少這一步是很糟糕的,沒有太大的轉圜餘地。
只能思考一下別的可能了……怎麼辦、怎麼辦?
慈生尚且還沒有來得及伸出手,就看到那駝背男為了「監督」女獄卒,於是自己也伸手將孫媽給抓住了。
他的動作比起女獄卒來說要更加的粗魯。
孫媽的腿在地上橫蹬了幾下,瘋狂地張口「啊」了兩聲。
她原本被慈生梳好了的頭髮再一次被弄亂了,臉在廁所的牆壁上狠狠地蹭了幾下,除了牆灰還有紅色的痕迹,是緩緩滲出來的鮮血。
她又成了人們眼中的瘋女人,瘋狂癲狂地坐在地上,嗚嗚哭着不想要離開。
慈生幾乎控制不住自己顫抖的嘴唇,儘管跟她尚且還沒有待太久,可是、可是……
「孫媽!!」
慈生再一次大聲喊道,他的聲音雖然清朗又好聽,但還是帶了幾分凄楚和顫抖。
「……啊啊,慈……不……」
孫媽似乎也不願意從慈生的旁邊離開,她的聲音之中帶着恐懼。
青年在往前的一霎腳下一軟,徑直地往地上倒了下來,可惜地上尚且還有惡鬼給他留下的恩惠,他沒有疼痛的感覺,可是也爬不起來,只能夠看着女獄卒頭也不回地走在前面。
駝背獄卒在孫媽的背後拿着東西像是在「抽打」着她,讓她哭嚎一樣坐在了原地動也不敢動。
孫媽回頭,狼狽又甚至是凄慘地朝着慈生哭泣,她的眼中沒有怨恨,只有着恐懼和不舍,好像變成了狂潮一樣要將慈生給吞沒。
慈生的腦子「嗡」一下的響了起來。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後忽然來了個什麼東西,那大概就是信誓旦旦跟他說可以達成交易的邪祟;邪祟托着自己的全身,陰涼潮濕的氣息像是蛇的信子一樣將自己給吞噬,讓慈生覺得害怕和噁心。
「……滾,滾開,滾開!」
是慈生自己顫抖着開口的,他坐在地上,牙齒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粉嫩的唇已經血色盡失,淚珠大顆大顆地往下滾落。
是聖母嗎?明明才認識一會,可是慈生卻覺得這麼難過。
可是好像也不完全僅僅是因為孫媽,慈生感覺有着一股奇異的熱流湧上了自己的心臟,漸漸將那裏全部都佔據。
他感覺眼前的東西一瞬間恍惚了,似乎有一條長長的、好似時光隧道一樣的路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但是在自己打算伸出手觸碰的一瞬間,那條路立刻就消失了,光芒也隨之一同消散,自己的面前只剩下來了一片空洞的虛無。
慈生恍然之中從那種狀態脫離出來了。
他不知道的是,女獄卒似乎是略微蹙眉了片刻,有些遺憾的樣子。
他只看到了女獄卒在走到門口的時候才忽然停了下來,聲音之中無悲無喜,似乎是在硬性地通知慈生一個事實。
「在十分鐘之後,我們將所有監獄之中的人聚集,舉辦一場迎新大會。」
慈生感覺自己有一點渾渾噩噩的,甚至無暇分辨女獄卒話中的信息。
迎新大會……
慈生還有任何心情和心力去參加這麼一場的迎新大會嗎?
他感覺自己現在就好像是在被迷霧籠罩着的道路上面一樣,既沒有辦法回頭也沒有辦法向前走,只能惶然地站在原地,感覺周遭的這些氣息要將自己給包圍和吞噬。
剛剛眨眼的短短几秒之中,女獄卒已經帶着孫媽、駝背一干人離開了這個牢房,只剩下來了慈生一個人。
慈生終於眨了眨眼,隨着他眨眼的動作,大顆大顆的淚滴無聲無息地落在了地板上面。
孫媽被帶走了,慈生不知道她是否還能夠活着回來,有可能她這次走了之後就是真的走了。
失敗了啊,本來想要救下她的。
剛剛對於慈生的衝擊實在是太過於大,所以一直到現在,他的整個身體都在發顫,冷汗一簇一簇地從額頭上冒出來,幾乎將他黑色的髮絲給打濕了,整張漂亮穠麗的小臉像是揉碎折斷了的紅玫瑰,又是脆弱又是惹人憐愛的。
好崩潰啊。
慈生心中喃喃了這幾個字,不僅僅是孫媽,他感覺好像自己失去了好多,有什麼東西漸漸被他遺忘了。
雖然以前的那些記憶都已經不甚明朗,可是慈生卻清楚萬分地明白,自己確實從沒有受到過這樣的挫折和打擊,雖然自己可以承受,可是……太痛苦了。
半晌之後,他的意識才漸漸回籠,這也才感覺到將自己困在牢籠之中的黑霧正與自己緊緊地貼在一起,那黑霧甚至還敢從自己的脖頸開始安慰似的細細密密地親吻自己。
安慰?慈生幾乎要攥緊了自己的拳頭,他想,這恐怖而且不講信用的邪祟明明在自己這裏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卻沒有信守承諾……
在這一瞬間,慈生忽然一下子就沒有了本來應該擁有的理智和思考,變得像是一隻應激了的貓一樣,原本柔順乖巧又可愛的模樣變了,他的身體在顫抖,卻又要勉強擺出一副攻擊和防禦的樣子。
窄小的牢房之中已經沒有別的人了,所以慈生直接開口,目光茫然地對着空氣,聲音微啞:「你騙了我,騙了我……說好了不會讓孫媽有事的,可是她被抓走了,她——」
話音尚且還沒有落下來,慈生就感覺到自己乍然翻了個身。
床上的床單被套被弄得一團糟,慈生柔嫩嬌氣的皮膚蹭上床單的時候,就會落下一連串的紅痕,看上去有點可憐兮兮又有點凄慘,很顯然他月痛得厲害,將自己的脖頸揚了一些起來,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寶寶,你忘了要叫我什麼。」
「叫你什麼?!」
慈生幾乎要暈倒了過去,他心想,居然這個邪祟還有臉過來指責自己沒有記得他們的約定。
慈生在這一瞬間,懷疑這一切是不是都是邪祟的玩笑。
不能怪他這麼想,因為一開始邪祟展露出來了強大的力量,在達成協議之後慈生確實有一段時間非常「自信」,真真像是個傻子一樣將自己柔軟的心房打開。
但是,為什麼那個法術就在女獄卒過來的時候消失了呢?為什麼明明一開始隱藏的那麼好,後來卻又不行了。
分明再拖一會,等到晚飯時間結束,那群傢伙說不定今天就沒有辦法將孫媽帶走了。
這是邪祟的玩笑吧。
給予人希望,又給予人失望,看着人在一瞬間從天堂跌落到了地獄,那種痛不欲生、悔恨萬分的樣子,是不是很有趣,是不是很好玩?!
慈生心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充斥了對於身後邪祟厲鬼的怨氣和不滿,他像是對於剛剛的傷害移情了,將矛頭主要放在了邪祟的身上。
「不要碰我!」慈生的聲音乾澀沙啞,「我早就該知道我不能跟魔鬼做交易,我太愚蠢了……」
靜到落針可聞的牢房之內忽然聽到了邪祟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看着慈生這副模樣,祂幾乎感覺自己的心要碎在這裏,碎成一瓣一瓣,恨不得上前將青年臉上不住流淌下來的眼淚給舔舐乾淨,可是祂又擔心自己過去親吻青年,只會讓他哭的更加凶,眼淚流得更加多。
怎麼辦呢,我能夠拿你怎麼辦呢,乖寶寶?
剛剛女獄卒的神色尚且還在腦海之中,邪祟不得不這樣做,將孫媽放出去是一方面……
慈生聽到了又一聲嘆息,他將自己整個人埋起來,仍由那疼痛和撕裂的痛楚瀰漫了自己的全身。
相信我,好嗎?
邪祟不知為何在心中一直重複這一句,可是面對着流淚的慈生,祂又沒有說出口,半晌之後只能輕柔地拍着青年的後背,讓他渾身的顫抖好了些許。
在慈生平復了片刻之後,他又聽到了一聲:
「寶寶,不哭了。」
可是現在在慈生聽來,邪祟的低語不像是情人指尖甜蜜的囈語,反而倒像是惡鬼挑逗和玩弄人類的前兆,下意識地就讓慈生咬住了唇。
「……」
冰涼黏膩的物體落在慈生的耳垂旁,又將他的耳朵舔吻了片刻。
慈生的牙關打顫,在邪祟的唇落在他唇旁邊的時候,他就伸出手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用的力氣實在是太大,所以幾乎將臉頰都按出了青白的痕迹。
別過來。
別過來了,別碰我。
「……好不乖啊。」
又是一聲冰涼的嘆息。
慈生交纏起來的手指不知道為什麼在男人的眼中就沒有任何作用一樣,輕而易舉地被一根根掰開。
慈生只能攥緊空氣,雙手徒勞地阻擋着邪祟對自己的褻瀆。
慈生半晌之後才勉強回神,倒並不是因為身上那恐怖的邪祟放過了他,反而是因為外面傳來的聲音。
慈生這才意識到,剛剛女獄卒離開的時候說,十分鐘以後會帶他們一起去參加那個什麼迎新大會。他當時心神完全沒有平復下來,現在才緩緩的意識到原來已經到她說的時間點了。
十分鐘。
可是慈生卻覺得遠遠過了不止十分鐘,從他崩潰的那個時間算起,他就覺得自己已經度過了一個多小時,而之後想要躲避邪祟、卻被祂牢牢掌握在手中,崩潰又無力卻只能承受祂對自己的侵犯……這一段時間又過了約莫有半個小時。
他的嘴唇、肩膀和鎖骨幾乎全部都紅了,一連串的吻痕,顯然不是在一兩分鐘之內可以做出來的,根本沒有辦法否認那個邪祟的惡行。
「你不要再碰我了,」慈生目無焦距道,「至少現在。不然我一定……」
魚死網破?玉石俱焚?
最終還是邪祟先心軟,溫柔地在他的耳畔吹了一口氣,輕柔地舔舐了一下他的唇瓣:
「行,那就等乖乖回來再教乖乖,應該叫我什麼,好不好?」
慈生渾身一瑟縮。
邪祟的這種「妥協」,反而是以退為進。
可是,自己又沒有辦法逃離他的禁錮。
眼睫上面尚且還掛着玫瑰花瓣上的露珠一樣的淚水,慈生緩了一下,終於算得上是「振作」了一些起來。
他的整個身體都在緩慢地顫抖。
但是必須要振作起來,如果只是單純一味的哭泣的話是根本沒有用的,他必須要面對這個事實——那就是孫媽現在已經被抓走了,抱着最壞的念頭來看,慈生要替孫媽報仇。而如果從最好的角度來看的話,慈生或許還有將他救出來的機會,只要他努力的話。
「迎新晚會」——多麼可笑的一個噱頭。
在聽到哨聲之後,慈生終於擺脫了身後邪祟對自己的騷擾,他成功地從床上站了起來,勉強抹了一把自己臉上的淚痕,冷靜地從床的旁邊下去。
很痛,身體全身上下都非常痛,但是這種痛卻永遠不及他心裏的不好受。
在片刻之後,慈生跟隨着他們的呼喚謹慎地打開了大門,這一次是有要求他們打開大門的,所以不能算是違反規定。
在踏出大門的一瞬間,慈生注意到自己的隔壁——也就是跟在駝背男身後進來的新人也將腦袋探了出來,他們兩人的面色不太好看,謹慎萬分地與慈生面面相覷。
前面的那個人神色凝重,似乎也哭過一場,他整個頭髮都已經凌亂了,看上去有點凄慘;後面那個金髮碧眼的大高個看起來比他好一些,一隻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似乎正在安慰他。
「……不得不說,老兄,我們現在必須得冷靜下來。」這是金髮碧眼說的英文。
前面那個青年似乎是點了點頭,但是也陷入了一點怔愣,獃獃地將目光落在了慈生的身上:「……你說的對,可是沒那麼簡單。」
慈生沒有說話。
沒有心情和他們寒暄,也不想再去確定他們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向來都溫和善良、像是一隻不會太和人類接觸,但是卻會對人類施以援手的小貓一樣的慈生,竟然罕見的不願意和這兩個男人搭話,只是沉默的跟在他們後面,等待哨聲和廣播的下一步指引。
最終還是那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開口說話,打破了沉默。
「嘿,你還好嗎?我感覺你和我的這位老兄一樣,看上去都不怎麼樣。」
慈生還是沒說話,只是這一次分出了一些眼神給他們,將目光落在了那外國人的身上。
那外國人都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目光真摯的等着慈生的回復,慈生半晌之後才啞聲道:「……我沒事。」
那老外似乎還想要開口,但是下一刻他的肩膀就被那個室友給反手搭住了,那室友沖他搖了搖頭,雖然沒有說什麼話但是神色卻很明顯是低落的,低聲對他說:「好了,別問了。」
「哦,」那金髮碧眼嘆了口氣,「你們的溝通方式太委婉,我聽不懂。怎麼了?雖然我是個老外,但是我是個好人!」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句話有些笨拙憨傻又帶着點毫無心機的單純,讓慈生和那青年都愣了一瞬,隨後,這種沉默壓抑的氣氛,似乎也被打破了一些。
「嘿,」那青年低頭,「……我能問問,你是為了和你剛剛在一起的那個女人而傷心嗎?」
慈生抿唇,本來他不想回答的,但是還是緩緩地點了點頭。
「哎……」
在聽到慈生果然是因為這個原因而難受之後,那個青年似乎也陷入了沉默,在停頓了一瞬之後,他才開口對慈生道:「實不相瞞,我認識她,孫媽一直待小孩子很好。而且我和她是一個地方出來的。」
……!
慈生的瞳孔稍微縮了一下,他忽然就聯想到了原來劇情之中的一些內容,那時候好像說了主角是為了救很多人而進來的,不僅僅有什麼叔叔阿姨還有什麼哥哥妹妹……難道說這個人是主角的親戚朋友,剛剛的孫媽其實也是?!
「你……」慈生的聲音稍微有點乾澀,像是嗆了一把沙子一樣,他現在實在是沒有過多的精力去思考這件事情,所以垂眸道,「孫媽被他們帶走了。我剛剛……沒有保護好她。」
那青年苦笑了一聲,聲音顫抖:「我姓唐,你喊我小唐就行……我和孫媽兩個人是同一個地方的。我們原先真的什麼罪名都沒有犯,但是偏偏以莫須有的罪名接二連三的被抓到了這裏——而且到牢獄之中還遭受了這種無妄之災!就是要故意將我們殺人滅口!」
「你們有結識什麼大人物嗎?」慈生雖然不抱什麼希望,但是還是開口問了一句,「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只要是你們被抓進來的這一幫人所認識的,就可以告訴我。」
「我好像沒有什麼太深的印象,但是我記得喬哥認識——他是從小到大我們這裏的孩子王!他一直都帶着我們玩,所以我們都特別喜歡他。」
小唐斟酌思考着將這句話說了出來,還沒有來得及將下半段補全,他們就聽到了哨聲再一次響起,而且這一次不僅僅有哨聲,還有獄卒走到了他們的面前要將他們帶走。
那個什麼喬哥……是主角嗎,認識誰?
慈生心中尚且還對這個問題存在疑惑,但是在獄卒的面前不好再問出口,只能安靜沉默地跟在幾人身後,在這一條幽深無盡的廊道之中走動。
丁零噹啷,有些人的腳上還掛着鐐銬,手上還有手銬,在走動的時候會發出碰撞的聲響。
慈生在這種聲響之中,緩緩將今天的幾件事情聯繫在了一起。
——認識的那個大人物不知道是好是壞,但是一定和這件事情有聯繫,要麼是「好人」,則是仇家報復;要麼則是壞人,他們於是就成了替罪羊。
他們說不定也代表着兩派,一派是女獄卒,一派則是駝背獄卒。
雖然慈生剛剛覺得那女獄卒跟駝背是一夥的,但是在他冷靜之後才想到——如果是一夥的,那女獄卒她前後的那些舉動根本就是沒必要,而且說不定孫媽目前就在她那裏。如果自己不做舉動去救她,那麼才是真的放棄了。
孫媽被第一個抓走,有可能是因為她是瘋子,大家都覺得她好掌控。
孫媽走了,慈生崩潰,讓這個小唐也不妙,他們一個個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砸下來,砸到「喬哥」這個主角的身上。
而邪祟的目的暫且不談,要麼祂是那群傢伙放進來的一個幌子,要麼是他們的工具。
……
慈生的思緒驟然被打斷了。
因為他們走到了這一個幽深廊道的盡頭,來到了一個寬大如電梯井一樣的地方。
他們乘坐這一班電梯緩緩的上去,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一片黑茫茫的霧氣,幾乎分辨不出來旁邊都是一些什麼東西。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現場。
這裏擺放着許多看上去有一些年頭的東西。數個圍成了大L形狀的木桌子上面擺着一些空空如也的盤子。
什麼食物都沒有。
「老兄,這不對!老天爺,這群傢伙在晚飯時間喊我們本來是應該給我們發晚飯的,但是現在帶我們到這個迎新晚會的現場,什麼吃的都沒有,真是糟糕透了……」
金髮碧眼的老外顯然有點缺心眼,也不知道是不是餓狠了,大咧咧地就將這個話說了出來。
「老天!我可都要餓傻了,在進這個監獄之後,我感覺已經餓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是很餓,就連慈生都覺得非常餓;他和小唐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兩個人的表情都比較含蓄委婉,但是眼神之中都在陳述着同一件事情:對這個迎新晚會的看法如何?
剛好那負責看管他們的獄卒走到了一旁,而數個犯人都靠在了一邊,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說話,這也給慈生和那小唐說話的機會。
「這個迎新晚會上面沒有食物,」慈生率先開口,「其餘的蔬菜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是如果沒有肉的話,說不定是和晚上我的舉動有關,因為我拖延了一會,他們可能沒辦法做這些食物。」
慈生並不敢準確的將時間兩個字說出來。
「什麼?拖延了一會兒就沒辦法做這些食物……為什麼?」小唐驚訝地問。
但旋即他神色凝重,抹了一把自己紅腫的眼睛:「……等一下,你的意思是!」
兩個人對視一眼,顯然他們了解了彼此的想法。
也就是說,很有可能這些食物真的都是用違規的人來做的!但因為慈生今天拖延了時間,所以食物並沒有做成。
「……說不定真的是這樣。」小唐痛苦地嘆了口氣,「真的是這樣。」
他們說話就好像是在打啞謎一樣,所以那老外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焦急道:「哦,你們在聊些什麼?什麼真的是這樣?」
慈生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唐先開口了。
「……所以說,很有可能是人肉。」
跟老外簡單地說了一下這種可能性之後,他們就看到他控制不住地做出來一個反胃的表情,捂住了自己抽搐的嘴角,臉色蒼白地站在了原地。
慈生抿唇。
嗯……這個結果或許對原本打算吃飯的老外來說有點太殘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