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岳母大人和房東太太
金陵縣，隸屬於京畿四州八府中的庸州，泰安府，距離大周帝都，不過三百餘里。
約莫七八個時辰后，臨近丑時四更，金陵林家的車隊，緩緩抵達帝都南邊的外城門口。
這一路上，姜離與林家二女共乘一駕馬車，也是全程假寐，開啟社恐模式。
其實若是二姨子倩兮還好，還能稍稍放下防備，嘮嘮嗑。
但跟林思妍這女人的話.......
還是算了吧。
不過話說回來，林思妍晌午面聖回來之後，神色凝重，似乎心事重重。
因此，他還真有些好奇，當林思妍向女帝質問那幫虹衣衛為何會出現在黑龍寨，以及說出陳伯君被抓捕之事後，女帝是如何反應的？
正思緒紛飛間。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冷幽幽的女聲：
“世子，我有話同你說。”
“啥？”
姜離瞬間睜開雙眸，朝着對面的大美人瞥去。
“哇哦！姐夫大人你.......你沒睡么？”
坐在旁邊的林倩兮一臉驚異。
“剛醒。”
姜離特意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說吧，林大人，你此番面聖，陛下對本世子有何指教？”
“兩個消息，一個好的，一個......或許會讓世子心中煩悶，不知世子想先聽哪個？”
林思妍美眸低垂道。
“林大人，這裏又沒別人，別來這套了。”
姜離大喇喇的伸了一個懶腰，“成，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便.......先聽好的吧，樂一樂。”
“好。”
林思妍語氣平靜的道：“陛下願意放你回越國，在此次上元節燈宴之後。”
“什麼！？”
聽了這話，不僅是姜離身子一震，一旁的林倩兮亦是瞪大了美眸。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姜離擺了擺手，“沒有人比我更懂那老女......咳咳，以陛下的性格，即使確認了本世子構不成威脅，也只會將我永生軟禁在大周，不得離開半步！”
“陛下金口玉言，世子不信，我也無法。”
林思妍淡淡道，“要聽第二個消息嗎。”
“你說。”姜離道。
林思妍深吸一口氣，抬起一雙明艷無比的美眸，直直的看着自家少年夫君，“陛下已通知禮部，將今年的極樂燈宴，遷移到金陵城舉辦，就在咱們林家祖宅，不僅如此.......”
“還要你擔當本次宴席之主司儀，在百官和一眾番邦屬國的使節面前，好好表現，以彰大周天朝之盛勢。”
“嗯？”
聽到這裏，姜離心中反倒有幾分好笑，“陛下不會是玩笑話吧，世人皆知，我姜某人乃是金陵城第一紈絝，平日裏除了美酒便是女人，我哪會主持什麼宴席啊。”
“哎，陛下旨意如此，本官.......也無可奈何。”
林思妍幽幽的嘆了口氣。
姜離一看對方這表情，心中更是泛起了嘀咕：“若此事是真的，蕭錦檸這老女人到底安的什麼心？還想再試探我？”
見姐夫、姐姐皆是一臉沉悶，一旁的二姨子林倩兮察言觀色，道：“啊對了！姐姐，你有所不知，倩兮昔日在聖武院習藝之時，常常被老師們派遣，籌備各種宴席，昔日朝廷七大武爵來訪聖武院，整個會場都是我包辦的哩！因此......此次燈宴，倩兮也可以出出力的！”
“好耶，
倩兮！有你幫我，姐夫就萬事不愁啦！”
姜離順勢說道。
“嗯嗯，如此甚好，不愧是......我的好妹子。”
林思妍嘴角亦是難得露出笑意，平日一向收斂情感的她，更是探出手，慈愛的揉了揉妹妹的腦袋。
“林大人，我有個問題。”
姜離忽然道：“陛下讓我主持燈宴，跟她打算在燈宴后，放我回越國，這兩件事，有關聯么？”
“這個........陛下並沒表態。”
林思妍搖了搖頭，“不過我想.....若是咱們能一起將這次燈宴辦好，使得陛下鳳顏大悅，世子的歸國之途應當會更加順利。”
說這話的時候，她特意將“咱們”說得極重。
姜離自然明白，這應該是想讓他這個紈絝夫君放心，所有人都會幫他。
「哎，要說林思妍這女人吧，除了整天擺着一副司馬臉，跟所有人欠她錢似的，其他的還真沒毛病。」
「顏值武力俱為頂尖、品性正直、忠貞不二，還特么.....大！若她跟倩兮性格調換一下，越國世子妃這位置，也就給她了，哎。」
眼見思緒越飄越遠，姜離趕緊掐斷，接着問道：“那麼，代價是什麼呢？”
“什麼代價？”林思妍微微一愣。
“陛下生平從不吃虧，若要說服她放我回越國，想必林大人應該承諾了一些東西吧。”姜離試探性的道。
“這個你不必在意......”
林思妍再次垂下美眸，黯然搖頭道：“世子將來回國之後，若能做個愛護子民的好國君，便不枉本官一番苦心了。”
她話剛說完。
一旁的妹妹林倩兮卻是情緒激動，美眸閃閃的道：“姐姐！聽你這口氣，姐夫大人回了越國之後.......便不能再回來了是么？”
林思妍道：“這個問題，你不如問問世子，被困在這大周近十載，一朝得脫，他還願意回來么？”
聞言，林倩兮那雙秋水般清瑩的眸子，自動看向一旁的美少年，期待着對方的回答。
“這個嘛......”
在少女充滿希冀的注視下，姜離也是尷尬的清了清嗓子，給出了官方回答：“心之安處是吾鄉，越國固然是我的故土，但你們也是我的家人，因此.......”
他話沒說完，少女已然熱淚盈眶的喊出聲來：“太好了！其實.......只要能常常見到姐夫，倩兮便很滿足了呢！”
或許是處於情急，她這話發自內心，絲毫不加掩飾。
以至於，旁邊的夫妻二人，都是一臉錯愕。
馬車內的氣氛變得有幾分微妙。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大約五秒的沉寂之後。
“對了，林大人，能否多問一句。”
姜離趕緊岔開話題，“那幫虹衣衛出現在黑龍寨的事情，你可詢問過陛下了？是陛下的旨意么？”
聽了這話，仿似牽動了內心最深重的心事。
林思妍臉色凝重，朱唇微微下抿，“此事.......事關案子機密，恕本官不便直言。”
“好嘞，理解。”
姜離乾笑着點頭。
已經不必追問了。
林思妍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此刻，那與舒貴妃一案脫不了干係的黑龍幫幫主陳伯君，恐怕已被送回了女帝手上。
而能讓一向執法甚嚴，原則性極強的林思妍作出讓步，說明女帝也承諾了一些代價。
很明顯，代價便是放他姜離回國。
但關鍵是.......
他暫時還不想回國啊！
一年後的諸侯會盟，九州勢力的強弱格局必將改寫，他姜某人還想幫他老爹支棱起來，搞大事情吶！
.......
.......
接下來，一路無話。
馬車由外城，緩緩開往帝都內城。
在這座，整個大周唯一沒有宵禁的超級大都市，即便天色已深，依舊是人流如織，車水馬龍，一片繁華。
由於林思妍以及林家的身份過於顯赫，許多帝都居民，在看到馬車上描繪着林家家徽的紋飾時，都是發出一聲聲驚嘆。
馬車漸漸駛入中心城區。
或許是見車內氣氛太過沉寂，林倩兮掀開車簾，歡聲道：“哇！這帝都真是富貴迷人眼！姐姐、姐夫你們看！這街道、這人流，比咱們金陵城還要熱鬧呢！”
林思妍久在京城辦公，自然早就習慣了帝都繁華，當即閉目假寐，並不多言。
姜離則是依言望去，輕飄飄的瞥了一眼，淡淡道：“我的評價是，畫質不如原.....不如琅琊城，而且是遠不如。”
“啊？”
林倩兮微微一愣，隨後食指放在唇邊，一臉呆萌的道：“啊嘞？姐夫是說你們越國的國都么？那裏.......真比帝都還要繁華？”
此刻，她的內心無疑是存疑的。
要知道，九州之大，萬國林立，而在一眾小國之中，八大中原王國，宛如龐然巨物一般，巍峨矗立，執天下牛耳。
幾千年下來，九州格局漸趨穩定，幾乎所有的小國，都不同程度的依附於這八大中原王國。
而在八國之中，自然是以大周皇朝為尊，周天子，亦被八國諸侯尊為天下共主。
八百年下來，周朝的疆域愈發壯大，民生、軍事、經濟與國內的武道發展，亦是一騎絕塵，遙遙領先其餘七大王國。
換言之，在世人眼中，帝都當是天下第一雄都，怎會遠遠遜於一個區區屬國的都城？
此刻，見姐夫神色儼然，林倩兮想了想，也並沒駁他的面，只是巧笑倩兮道：“哈哈哈，倩兮自小聽說過一句話，除卻巫山不是雲，想必在每個人心中，故鄉都是最繁華的地方吧！”
“你覺得我在騙你？”
姜離忽然睜開雙眼，側目看向旁邊的少女。
“啊？我.......”
被自家姐夫這雙溫潤清澈的鳳眸注視着，林倩兮再次心中一墜，趕緊低下頭去。
“世子並非妄言。”
就在這時，一旁的女神捕開口道：“除卻我朝天子不談，七大諸侯王之中，尤以當今越王姜善仁最懂經營致富之道，越國王室的財富，更是橫甲天下，似今日帝都這人情風貌，建築格局，我十八年前，便在琅琊城見到了。”
“十八年前！？”
聽了這話，不僅是林倩兮，一旁的姜離也忍不住眼角一抽。
“你到過琅琊城？”
姜離微微皺眉。
“很久的事了。”
林思妍望向窗外的帝都街景，美眸渙散，“那一年，我約莫五歲，母親帶我來到越都琅琊城遊玩，小時候的記憶已經很是模糊，不過我仍然記得，琅琊城內城之繁華，實乃人間之極致，並且那一日，城內萬人空巷，鑼鼓喧天，九霄之上，紫氣盈空，匯聚成潛龍之形，久久不散，場面壯觀至極。”
“沒錯，那一日，正是——”
說到這，她一雙美眸意味深長的看向對面的少年夫君：“世子大人你降生之日。”
聽了這話，姜離心中一沉，頭腦風暴瞬間開啟：
「什麼鬼？好端端的，林母為啥帶林思妍來越國？」
「這位從未謀面的岳母大人，這些年一直使喚林家姐妹，對他多多照拂，莫非她是越國人？」
想到這，姜離不由得更迫切的想見到那個女人了。
“你想不到吧，世子。”
說著，林思妍忽然抬起頭，絕美明麗的臉頰，泛起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我第一次見面，並非是成婚之時，而是在十八年前，越國王宮，你尚在襁褓之時。”
姜離：！！？？
破案了啊！
難怪那一晚洞房花燭夜，掀開她蓋頭的驚鴻一瞥間，便覺得這女子似曾相識！
原來有些羈絆......
早在十八年前便結下了？
........
........
帝都，玉華坊，銅鑼巷，尚書府。
“恭迎姑爺回府！”
“恭迎大小姐、二小姐回府！”
“元宵之際，一家團聚，大吉大利咯！”
卻說姜離與林思妍剛走下車輦，一大群衣着華麗的伶人，便迎了上來，吹拉彈唱，興奮吆喝，極盡喧嘩之能事，宛如前世酒吧里的氣氛組。
正當姜離頭皮發麻之際。
又一批身形精壯，訓練有素的僕人，抬着三頂蓮花鑲金大轎，迎了上來，並不由分說的將三人從門口，一路抬進了大門。
而後，姜離作為林家姑爺，與林思妍共乘一輦，二姨子林倩兮則是緊隨其後。
“啊這.......幾步路而已，又是擊鼓又是八抬大轎的，這怕是比越國王室的過場都多。”
姜離喃喃吐槽。
卻沒想被旁邊的妻子聽去了，淡淡道：
“夫君，你此番是第一次與我爹娘見面，這些過場都是大周的民俗，我爹致仕前，乃是禮部尚書，平生最重禮儀，而娘親更是個極守規矩的婦道人家，因此，還請忍耐一些。”
姜離點了點頭，見對方都自然的改口了，也是破天荒的喚了一聲，“知道了，娘子。”
“啊？”
林思妍還是第一次聽到對方如此稱呼自己，不禁一愣，臉頰也是有些微紅。
“你喚我夫君，我自然該稱呼你娘子，這不是很合理嗎？”
姜離撇了撇嘴。
林思妍低頭應了一聲，也不再多言。
.......
.......
車轎穿過兩條幽靜的長廊，行至前院。
兩人剛剛落腳，一名管家模樣的精瘦老者，便行了上來：“大小姐，一陣子沒見着您了，又瘦了些了，務必保重身體啊！”
說完這話后，他連忙看向一旁的姜離，似乎驚訝於這位年輕姑爺的容貌，楞了許久，這才躬身行禮，“見過姑爺！”
“秦叔不必擔心，我無恙。”
林思妍淡淡道：“爹爹的病情如何了？”
那秦叔嘆息道：“元月之後，老爺的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先前還能下床攙扶着走動，現下.......只怕翻身都難，甚至......已有些不識人了。”
“啊.......”
林思妍緊咬朱唇，目露沉痛：“陳太醫呢？他上一次為爹爹診治是什麼時候，怎麼說的？”
聽了這話，老管家更是神色凄然，搖頭道：“自從上一次發病後，老爺便有些神志不清，時而莫名的大發雷霆，出手誤傷旁人，他有武功傍身，除了夫人，尋常人根本不敢接近三尺之內，那陳太醫自然......也不敢來了。”
接下來。
兩人又細談了一陣林父病情。
林思妍沉默許久，點頭道：“知道了，我這就去看看爹爹。”
“姐姐，等我！”
後面的林倩兮聽聞父親病況，亦是焦急的跑了上來。
林思妍牽起妹妹的手，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回頭看向姜離，“夫君，我爹爹如今的情況你也聽到了，恐怕......不宜見人。”
姜離想了想，道：“無妨，有你我保護我，相信岳父大人，不會對我動手的。”
他現在心情略有些複雜。
按理說，這林老爺生病跟他這個世子爺，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但他名義上，卻又娶了人家女兒，乃是林家正兒八經的姑爺，因此，該看還是得看的。
最重要的是.......
他仔細聽了那老管家的描述，以他自幼在王宮閱讀了浩如煙海的典籍的見識來看。
他隱隱覺得這位不過四十齣頭的岳父大人，其實是中了一種極其稀有的南疆蠱毒「苦陰蟲」。
而這種毒，實際上是沒有解藥的。
不過若是他這個修羅大人，親自出手施針，續一續命終究是沒問題的。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
那老管家卻是徑直拒絕了他，“不成的，姑爺，夫人說了，世子乃是尊貴之軀，加之不會武功，若是老爺發病，擔心傷害到你！此外.......”
“夫人還說了，讓姑爺先去北苑的書齋。”
“嗯？娘親這個月仍在書齋靜修么？”
林思妍忍不住問了一句，又道：“也罷，我先帶夫君去見父親，待會自會跟倩兮一同去拜見母親！”
“嗯！我也好久沒見母親了，好思念她........”
林倩兮亦是目露感傷，腦海中浮現出母親那宛如女神般的完美倩影。
“不、不成的。”
卻見那老管家一臉糾結的擺了擺手，“夫人說了，她想先見一見姑爺，有許多話，要單獨問他，所以........”
“啊？”
姜離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
這岳母大人在搞什麼飛機，啊喂！
哪有跟妻子一同回娘家，丈母娘只單獨見女婿的啊！
不對勁。
姜離感到一股非常不對勁的氣息。
這一刻，罰惡揚善，以武犯禁的修羅大人，甚至有點慫了。
要知道，上一個給他這種感覺到還是.......
前世溫柔美麗，有容乃大的房東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