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此番鴻雁作紅娘
薛振鍔被魔修打傷,此為四月前之事,不想師父袁德瓊以真氣探查,竟然細緻入微,能查出過往內傷!
他心中痒痒,料想師父被伯祖陳德源、劉師兄、王師兄乃至老都講推崇,即便道行比不得師祖向求真,來日修行只怕也不在向求真之下。
他當即道:“師父明鑒,冬月里困龍洞魔修走脫,弟子無辜捲入其中,這才落下了傷勢。”
袁德瓊大驚失色:“那魔修在困龍洞中好端端的,怎會破洞而出?”
“任鐵索、陣法厲害,也阻不得裏應外合。”薛振鍔幽幽道。
袁德瓊吸了口氣,點頭道:“振鍔也算有大機緣,魔修嗜血如命,振鍔從魔修手下走脫,實為僥天之幸。”
“師父,弟子被那魔修裹挾,其後遇清微玉虛宮李玉蓉師姐,加之伯祖此前所賜桃符護身,又僥倖將那魔修斬殺。”
袁德瓊不大的眼睛瞪得溜圓,已然不知如何開口了。同為德字輩,袁德瓊自然知曉德陽師兄天資卓絕,奈何一步踏錯墜入魔道。
易地而處,換做袁德瓊隔絕法力與那德陽斗將起來,只怕走不上幾個回合便要吃上大虧。自己這弟子不曾入道也就罷了,偏偏體弱多病,有肺癰在身。可饒是如此,愣是走了狗屎運能將那魔修德陽斬殺!
袁道長目光發散,隨即驟然鎖定牆上掛着的一柄長劍。他眨眨眼,起初只當是自己看錯,待定睛觀望,當即倒吸一口冷氣。
“這劍……”
薛振鍔回頭觀望,隨即回稟道:“師祖見弟子得力,便賜了此劍與弟子隨身攜帶。”
若非袁德瓊道心穩固,只怕這會子都要泛酸水了。寒月劍啊,道玄真人隨身法劍,溫養四十載,內中自生一點天靈。再溫養十幾、二十載,只怕便是一件難得的法寶。
此劍一直為掌門真人向求真藏於後山,德字輩道人多番求索,卻被那摳門的師伯連番拒絕。
哪裏想到,不過匆匆半載,這寒月劍竟然落在了自己弟子手中……還這般隨即掛在牆上。
袁德瓊連舒了幾口氣:“不想下山半載,山上竟然生出這等禍事。振鍔啊,此劍非比尋常,你……就這般掛在牆上?”
薛振鍔道:“弟子連拳法都不曾習得,不掛牆上又掛何處?”
一句‘暴殄天物’鬱結在胸,卻吐不出來。袁德瓊心中暗念了幾聲‘無上天尊’,尋思這劍落在自己弟子手裏,也算是肉爛在鍋中,當即心緒好了幾分,而後道:“振鍔身子骨結實了不少,來日為師便教你習拳練劍。”
“多謝師父。”
袁德瓊扶案起身,道:“貧道方才歸山,便不多待了,你且自行其是。”
“是,弟子送師父。”
薛振鍔將袁德瓊送出門外,便被其打發了回來。回身進得耳房摘下寒月劍,拇指按機簧,蒼啷啷一聲長劍出鞘。但見寒芒點點,泛着幽藍月色,以指輕彈,便有嗡鳴之聲不絕於耳。
薛振鍔捧劍暗忖:都說你快成寶貝,也不知有何神通。
正思忖間,便有腳步聲漸近,門扉叩響,隨即劉師兄的聲音傳來:“師弟可在房中?”
“劉師兄快請入內。”
不待薛振鍔到得門前,門扉推開,劉師兄邁步而入。
“師兄今日可是遲了。”薛振鍔將其引到桌旁落座,換了茶盞為其斟茶。
劉師兄溫和道:“早間本要來尋振鍔,路上卻遇到了袁師叔回山。”他將茶水一飲而盡:“本月十九開壇授徒,恭喜師弟列入門牆。”
薛振鍔笑道:“不過走了樣式,便是不曾開壇,莫非我便不是真武弟子了?”
劉師兄卻正色道:“這怎地一樣?開壇授徒,一則稟明真武大帝、歷代祖師,二則授籙。不得受籙,師弟來日便是修為通天,也只能學那江湖中人舞刀弄槍,哪裏用的出術法?”
道門有符籙,符與籙卻全然不同。符,或以硃砂,或以筆墨,或以鮮血,用道門雲篆書就,勾連天地,爙災祈福;
籙者,以雲霞煙霧籙體繪製,上載天仙地祀名號,做法之時,驅使籙文中功吏官屬,檢劾三界,考明過功,統握群品,鑒騭罪福,善惡輕重,紀於簡籍,拔度生靈,救濟困厄。
符籙一體,先有籙才有符。若道人不得籙,便是道行再高,所書符咒也不得其用。
便有如全真一脈,奉呂祖為祖師,實則自成體系,幾乎與龍虎山全無干係,所以其門下弟子雖然也授籙,卻從不畫符。
為何?全真的籙只是個身份簿籍,根本就不能用來施展術法。
換個形象比喻,籙好似一把槍,符咒則為各類子彈,二者相合,才能射或穿甲、或橡皮等彈藥。
全真一脈連槍都沒有,便是有子彈在手也無用。
薛振鍔早非吳下阿蒙,聽聞劉師兄這般說,當即笑道:“師兄,我真武一脈雖得授籙,可那符咒也有多少能用?”
前文說過,這武當真武,就是個皇權強行捏合的縫合怪,內中各門各派道士都有,糅雜至今方才自成體系。奈何底蘊太薄,所行符籙泰半為清微、上清、正一乃至紫霄等派符咒。
這就有意思了,相當於大綱子說的那般,王神父稽首一禮口誦‘彌陀佛’。
嗯……約等於拿着把卡拉尼什科夫非得要裝北約標準彈,純粹是扯淡!
一邊供奉真武大帝,一邊偷偷用別派符咒術法,能用的出來就怪了!
劉師兄入山數載,自然更清楚此中情形,當即嚅嚅道:“起碼還有些能用的符咒……那南岩宮才叫慘,如今只修內丹術,出去戒律不同,望之好似全真一脈。”
薛振鍔笑而不語。劉師兄想了想,說道:“師弟不可妄自菲薄,我真武丹劍不比符咒之術差。”
薛振鍔道:“是以,師弟以為還是專心習劍為妙。”
劉師兄連連搖頭:“我說你不過。今日不攀扯了,我今日登門,實則有事央求師弟。”
“咦?”薛振鍔稀奇道:“這卻奇了,師兄也會求到我頭上?”
再看劉師兄,一張玉臉瞬間紅的好似猴屁股,嚅嚅半晌也不曾說出口。
薛振鍔壞笑揶揄道:“師兄莫說,讓我猜猜……可是要我替你傳信給李師姐?着啊,鴻雁傳書,以師兄筆墨文采,想來李師姐抵擋不住,怕是要不了多久便會玉成好事。”
劉師兄羞臊得臉面漲紅:“師弟……不是好人。”
薛振鍔大笑道:“見諒見諒,君子欺之以方。若師兄不是謙謙君子,我哪裏敢這般打趣?莫說笑了,拿來吧,我替你走上一遭。”
劉師兄卻道:“此番不是送信,只需師弟陪我走上一遭便可。”
“好啊,左右閑來無事,便隨師兄走上一遭。”
二人說走便走,稟明山門知客師兄,便朝着山下行去。
這玉虛宮有二,一則為北麓山下玉虛宮,此為皇家敕造而成,宮闕廣闊,專為爙災祈福、齋醮科儀所在;一則為煙霞峰上清微玉虛宮。此地為清微派分支,前宋時廟宇連綿。奈何王朝更迭之際,捲入戰火,如今十不存一。
是以雖然掛着宮觀的名字,可規模不過與尋常廟觀彷彿,內中道人、火工居士不過三、四十,真修更是少之又少,不過六、七人而已。
二人方下得山門,劉師兄便受不住薛振鍔腳程慢,乾脆將其背負在身,隨即縱身施展輕身功夫,竹林樹海、懸崖峭壁,於劉師兄輕功之下如履平地。
薛振鍔雙臂緊緊箍住劉師兄脖頸,駭得雙眼半閉,罡風撲面而來,直灌得他閉緊了嘴巴。
待地勢稍稍平緩,薛振鍔略略適應,禁不住心馳神往。懸崖峭壁如等閑,一縱身三、四丈的古樹說上就上,這等道門絕技,比之五毛特效片還要誇張。
大丈夫生於塵世,哪個不想修得一身絕技,從此縱橫天下?
“師兄身手好生厲害!”
待到了煙霞峰山門前,劉師兄放下薛振鍔,靦腆道:“此等粗笨功夫,師弟來日必在師兄之上。咳……前方便是山門,那知客道人不知怎地,頗為厭棄師兄,每次必招來口舌。我拙嘴笨舌說將不過,師弟牙……額,口齒利落,拜託師弟喊玉蓉師妹出來一見。”
薛振鍔頗為惱火瞥向劉振英:“師兄,我耳朵可不背,你方才分明想說我牙尖嘴利。還有……玉蓉師妹?呵,何時稱得這般親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