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賜酒

等着等着，土行孫終於望見了當下最想見的人。

吃着吃着，白鶴童子瞅到了當下最不想見的人。

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並肩走進了會客廳，身後跟着的正是陸如歸和龍應天二人。

落座后，通天教主放下手中的書信，輕聲道：

“土行孫，派去天宮助陣的弟子人選我已定下了，有一個此時就能去南天門，其餘二人閉關期限馬上就到，等他倆一出關，便可隨你同往。你再休息半天，他倆不識得路，明日一早還得由你帶他們去。”

土行孫激動地納頭便拜，顫聲道：

“多謝二位師祖！不知先行去往的是哪一位師叔？弟子當面道謝。”

“此人就在你眼前，乃是我新收的徒弟，獸域青龍聖使，龍族族長龍應天。”

土行孫有點轉不過來彎，還不待他有所表示，龍應天已經開口道：

“既是師尊有令，我自當奉命而行，況且同門相求，出手相助更是分內之事，無須言謝。”

土行孫還是沒明白，怎麼剛才還是送請帖的客人，這會就成了截教教主的徒弟、自己的師叔了？

龍應天轉身向二位尊者行了一禮道：

“師父，師伯，那弟子這就動身，代二位師尊去天庭助陣。”

通天甩了下拂塵，面色平靜地說道：

“去吧，等你回來，我再開壇進香，遙秉師尊，正式收你為徒。”

龍應天又行了一禮，轉身欲走，忽聽陸如歸叫聲“且慢”，對着上首躬身說道：

“兩位尊者，可先聽我一言。實不相瞞，在下本有兩件父皇親書的信件和請帖，是要分別向二位尊者敬上的。只不過適才想着親自去玉虛宮一趟，所以玉清上仙的我就留在了身上。我與應天意氣相投，他要去天宮助陣，我應當同往，可又怕誤了去昆崙山的日子。既然今日尊者也在此處，索性就在此拜見，代父皇轉達問候並敬上請帖。事急從權，失禮之處還望上仙暫且勿怪，改天在下必親赴玉虛宮以謝今日之罪。”

說完，又從袖子裏掏出一個與先前一模一樣的玉匣，恭恭敬敬地放在了元始天尊的桌前。

通天教主瞥了眼玉匣，不置可否，元始笑了笑說道：

“無妨，殿下既然慷慨而出願意親臨險境，吾與師弟在此，為殿下壯行。“

說完拂塵一掃，憑空獻出幾杯美酒，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各取一杯，剩餘兩杯浮到龍應天跟陸如歸的眼前。

“請。“

兩位天尊說完，袍袖一遮，齊齊滿飲。龍應天舉杯行禮，道：

“謝師父、師伯賜酒。“

言畢也是一飲而盡，陸如歸稍遲了半步，趕忙說了聲：

“謝二位尊者賜酒。“

待陸如歸也喝了酒，龍應天說道：

“師父、師伯，那弟子去了。“

“去吧。“

龍陸二人彎腰行禮，轉身便走，剛到門前，只聽身後又傳來通天教主的聲音。

“戰陣之上刀槍無眼，萬事小心，務必要全身而返。“

龍應天心中一凜，回身又是一禮，陸如歸緊隨其後。只是他心裏多多少少感覺這話好像不是說給自己聽的，畢竟自己可沒有拜在碧游宮門下，還回這裏做甚？

白鶴童子自從陸如歸進來就沒有好臉色，看見他在那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想到之前其人的挑釁動作，直恨得牙痒痒，若不是估計他是給兩位師祖送請帖的客人，早就開口大罵其一聲“道貌岸然的小人“了。接着又見到師祖竟破天荒飲酒贈行，更是一肚子怨氣難耐。

等到二人身影走遠，終是忍不住了，小聲嘀咕了一句“師祖真偏心“，不料被兩位上仙給聽到了。元始七分寵溺三分戲謔地看着這個小徒孫，笑眯眯說道：

“哦？此話何意啊？“

白鶴童子見師祖發問，臉色一紅，卻沒有退縮，反而放聲說道：

“師祖，咱們當初那麼多門人弟子助武王伐紂，子牙師叔走的時候您還親自給他降的法旨，也不見你賜酒送行。今日反倒是他一個碧游……碧游宮新收的門徒，連拜師禮都沒行的，又不是我玉虛門下的。他不過是去天宮充個場面，就勞煩您老人家開口飲酒了。這還不是偏心？”

其實白鶴童子說到中間就醒悟過來說錯話了，雖是後悔不迭，仍舊硬着頭皮說完了。然後就沉默不言，心裏七上八下的，不知師祖會如何處罰自己。

元始天尊看似面無表情，心中則苦笑不已，曉得這個活了一把年紀卻仍如頑童般幼稚的徒孫是吃醋了。通天微有怒意，說道：

“怎的？我碧游宮門人不值得你師祖飲一杯？別忘了，他可是同時代表我碧游宮、你們玉虛宮二處去天上玩命的！”

元始聽見師弟說出“玩命”的話，拂塵一指白鶴童子，急忙開口道：

“呔！你個小畜生！滿嘴胡言亂語些什麼？枉你也在昆崙山參禪悟道了這麼久，怎的行事言語還是如此乖張犀利？我與你師叔祖是一師親傳的師兄弟，碧游宮、玉虛宮本就同氣連枝，實為一體，什麼他們我們的。日後再讓我聽到這種混賬話，定不會輕饒了你！還不快快退下？”

白鶴童子剛聽到兩位師祖訓斥怕得要死，後來聽着聽着就明白這是師祖在給自己找退路。當下假裝受教，就想要退出去，卻聽通天教主又發話了：

“哼！說錯話就要受罰，師兄不是說我們‘實為一體’嘛，那我就‘代為懲誡’了。聽說當初申公豹和姜子牙師兄弟二人打賭玩耍，是你耍詐叼走了申公豹的頭顱？這樣吧，既然你這麼愛管閑事，就罰你明日同土行孫一起，去南天門充場面罷。”

說完，一甩手中拂塵，起身向後廳走去。邊走邊回想剛才的事，猛地一驚，轉頭怒視跟進來的師兄。元始天尊假裝沒看見，靜靜地從他身邊走過。通天咬牙說道：

“師兄，你剛才那聲‘小畜生’是在說白鶴童子嗎？你那番話怕不是指桑罵槐，暗諷諷地在教訓我呢吧？”

元始天尊一頭黑線：

“哈？有嗎？師弟你想多了。來，這半天凈說話了，喝口茶水先。你這的茶是真不錯啊，這次能讓我帶點去嗎？”

“還在嘲諷我？！”

元始天尊假裝沒聽到，低頭抿了口茶，然後閉上眼睛緩緩點頭，一副頗為享受的樣子。

通天教主見狀又“哼”了一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完全沒有仙家高人的風範，一個勁地吹鬍子瞪眼，時不時斜眼瞪着裝傻充愣的二師兄。

這些天雖然大家都對自己讚歎有加，可紫櫻心裏一直不得勁。

那天陣上，自己牢牢記着墨羽的話，等衝殺起來一定要緊緊跟在墨羽身後，不能私自行動。本來打算只等哥哥大手一揮，她便要跟着墨羽姐姐一起衝鋒，誰知天兵天將調動起來快得要命。不過他們也不趁自己這邊佈陣還沒結束就搞偷襲，乍一看，對面統兵的倒是一個還算有點本事，有點武德的人。

不料沒一會對面出來了一個女將軍，看着挺好看的，可一開口就聽得人火冒三丈（她倒是忘了是自家大哥先出言調戲的人鄧嬋玉），那嘴就跟噴糞一般，跟她相比那些小說趣談裏邊的潑婦罵街也不過爾爾。

最後聽到“退又不退，戰又不戰”之語，便徹底將墨羽姐姐的話拋在了九霄雲外，隨口就蹦出了幾句從小說上學來的專門用來罵人的話，兩腿一夾馬肚子，火喇喇就沖了上去。見那女將抄起雙刀，然後直愣愣的不動彈，肯定是被自己的氣勢給嚇到了。只是可惜，自己好像勁使大了，讓那賤人順勢一倒，躲過了必殺一擊。

等紫櫻定住馬兒意圖回身再戰之時，卻見對方竟已經向自己沖了過來。常言道初生牛犢不怕虎，紫櫻剛剛差點得手就有些小覷了對方。再加上頭回上陣，雖有些好身手可經驗遠不如廝殺慣了的鄧嬋玉，不曉得其中利害。當下毫不畏懼，雙劍平舉，催馬迎頭對沖。

坐下馬還沒跑起來那女將軍就已到眼前，出招恁地陰險毒辣，一刀就往馬頭上剁去，這一下不得砍透馬頭，在自己肚子上劃一個大口子。於是紫櫻便雙劍下壓，不想讓這一刀砍實了。

兵器相交那一霎那，一股不好的預感便籠絡全身，這一刀太輕飄飄了！果然，就在二馬錯身之際，紫櫻眼角閃過一道耀眼的寒光，另一把刀已快到後腦勺。來不及多想，紫櫻近乎本能地彎腰縮頸，將整個身子趴在馬背上，使足力氣向下壓。隨後立即感覺到後頸被什麼東西劈了一下，一陣透骨的涼風緊跟着就卷到了脖子上。

魔族的頭盔下，左右後方共掛有三片頸甲，外用獸皮包裹，裏邊包着幾片鐵板。鄧嬋玉這一刀勢大力沉，紫櫻已經儘可能去躲閃，雖卸去部分力道，仍是被真真的砍在了脖子上！

後邊的護頸直接被剁做兩節，左邊的也被砍開了半道口子，刀芒掠過，紫櫻的脖子後邊就留下了一條血痕，絲絲血液滲了出來。

每每想到這，紫櫻就感覺後頸發涼，又不自覺得摸了摸那道尚未完全消去的印子，口裏喃喃道：

“好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