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入道契機

回到葛老師家裏，陳慶之把高粱穗子和豆子放進廚房，計劃作晚餐食用。柿子也放在廚房裏，準備做晚飯時煮些熱水，好醂柿子。那些長紅棗，都倒在一個竹篩子裏，拿到屋外的麥秸垛上晾曬，好做干棗便於儲藏，作為貓冬的吃食。

夕陽西下，師徒兩人坐在小院裏，圍着飯桌吃麵餅蘸醬豆，就着高粱米粥大口喝，吃得清清爽爽。

夜色清涼，繁星密佈，月兒彎彎，蟬不停地嘶叫，蟋蟀嚯嚯而鳴。陳慶之端着一碗紅棗，順着青磚的甬道，走上主房的平台。

葛先生穿着短衫短褲，在平台上坐在一張凳子上乘涼。陳慶之走上前，俯身把紅棗放在葛先生身邊的小木桌上，又提起茶壺，為先生倒了一碗茶水，在他身邊坐下來。

在屋頂的平台上，四周是一圈矮牆，還有一間小房，在西側生門位置，裏邊有一張書桌、一個書架，幾個木凳和一張木床。

在屋頂平台上向北望去，是黑黢黢的竹林和高高矮矮的樹，遠遠地可以聽見潁河水的流淌聲。

竹林旁邊是一間雞舍，此刻，沒有一點聲響。竹林和雞舍都用籬笆與院子連接起來。院子西邊，是一小塊菜地，用蒺藜與周邊隔開，與院子有一個小門連接，小門是竹子製作的，竹子上的青色已經褪掉，呈現出光滑的黃色。

師徒兩人默默無言坐在平台上，歇息半晌，葛先生說道：“你當下要多讀書，以經世為主，以經學為輔，切不可學無用的學問，做迂腐的書生。”

陳慶之說道：“這一點我是懂得的，現在到處打仗，我們又處在邊關地界，小心活命當緊。”

葛先生說道：“大亂之世也有太平，也不至於過於提心弔膽。我們這裏不是州郡要衝，兵禍也非朝夕便至。不過，當緊學些保命的手段趨吉避害，卻不可懈怠。”

葛先生看着陳慶之說道：“你是壬午年生人，對應的是天上北斗七星的搖光星，是你的本命星辰。普通人看天上的星星，看到的是繁星密佈，看不出來所以然。不過，仔細區分一下，天上的星圖還是比較容易看的。”

葛先生用手指遙遙指向頭頂的天空，再略北一點，說道：“你看，那裏有一個像勺子模樣的，下邊四顆星星，像是勺子的口，向上有三顆星星，像是勺子的手柄。這個便是北斗七星。最下邊兩顆星星斜着向上延伸，不遠處那一顆最亮的星星，便是北極星。”

“你的本命星辰是搖光星，在北斗七星勺子柄最上邊。這顆星星又叫天衝破軍星關星君，簡稱破軍星。他的神形面貌是豬頭人面，身着白色素衣，口中能吐赤氣，手裏拿着歡喜團，主天地機運，四時長短。凡是天地間的否極泰來，劫會之數，都歸他總管。這是一顆祥瑞之星，下臨青齊衛并州分野。”

“北斗七星，分別管不同生年人的生死壽夭，貧富福禍，文運爵祿，歲時豐欠。在奇門遁甲中也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你的本命星在奇門遁甲中叫天沖星，又叫祿存星，是一顆陽星。在它的左右兩側還有兩顆隱而不顯的星星，其中左輔是天芮星，是陰星，右弼是天蓬星，是陽星。”

“天沖星，對應東方的震三宮，五行屬木，人們認為它多與農事活動有關。如果天沖星臨宮，適宜於選將出師，征伐交戰，鳴金擊鼓，搖旗吶喊；其他則一般或不利。”

“天沖星的左輔星是天芮星，它對應西南方的坤二宮，與八門中的死門相對應，它的出沒與疾病流行有關，所以又稱為病星、凶星。天芮星五行屬土，如今是戊戌年，天干五行屬陽之土，為戌狗之年，地支五行屬陰之土，故為雙土相合之相，逢天芮星臨宮，所以會有瘟疫之災。”

“天芮星臨宮，容易碰到驚慌的事情，即使遇到三奇也沒有用，所以凡事宜先留後路。”

“天沖星的右弼星是天蓬星，對應北方坎一宮，是陽星，五行屬水，它和盜賊出沒有關，所以也是凶星，又叫盜星。如果天蓬星臨宮，宜安撫邊境，興作土木，修築城池，屯兵固守；其餘則不利，特別是經商出行易遇盜賊或破財、生病。必須遇上生門和三奇，才可以免除災患。”

少年輕聲問道：“奇門遁甲怎麼測得准呢？”

葛先生說道：“法天相地，何其難也。唯有由繁入簡，再由簡入繁，如此反覆，直到通靈，心生感應。沒有悟性，終究是不得其門而入。”

少年說道：“我現在每天做一個日課，用奇門遁甲測天氣。過去每天排十二時辰奇門局，看實際天氣結果。搞了幾個月，我發現每日卯時奇門局比較准。”

葛先生點點頭，笑道：“奇門局最初創時是4320局法，這就是奇門遁甲的原始局數，黃帝令風后縮為1080局，姜子牙縮為72局，張良縮為陰陽共18局。這是由繁入簡的一個過程。你的法子也算由繁入簡。”

少年好奇地問道：“奇門遁甲的最高境界是什麼樣的呢？”

“奇門遁甲的最高境界么？”葛先生眯起眼睛，神往地說：“我先生曾講，學好了奇門遁甲，一念知天地，令出如法隨！”

陳慶之問道：“真有這樣的人嗎？”

葛先生說道：“怎麼沒有？當年黃帝戰蚩尤，得神人之助，悉知此術。從此，得用天時地利人和之策，專克蠻力，兵之所指，如烈火焚帛，如沸水潑雪，無往而不利。而後，才有炎黃盛世。”

“當年，姜子牙垂釣於渭水之濱，得遇文王，憑藉此術令周地以諸侯之國，興兵於歧山之下，數年間滅商。而後，才有大周八百年國祚。”

“當年，張良在沙丘伏擊秦王不成，學成此術，以一介書生助劉邦入關中，消滅秦朝，消滅項羽，建立大漢，被劉邦封為留侯。”

“這些事迹，雖然埋沒於竹帛，每每讀來，都依然令人神往。”葛先生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越說越起勁。

葛先生說：“知奇門遁甲之局，天下無不可知之事，無不可借之勢，天、地、人三才皆可為我所用。”

少年聽得似懂非懂，問道：“先生，你親耳聽聞過有用奇門遁甲術的事嗎？”

“當然有了，”葛先生說，“前朝永明年間，我負笈遊學，在京城建康，於玄達法師的興世館，曾經有幸結識了華陽道人，他和武帝都曾就學於玄達法師。只可惜緣淺，我和華陽道人相識時間不長，不過，華陽道人的奇門遁甲術，我是領教過的。”

“玄達法師於世有盛名，興世館一開，京城學子盈門而入。我的奇門遁甲術便是那時開始學習的。玄達法師的術、醫、丹三科，無一不是冠絕天下，只可惜我沒有天賦，只能算是末流。不過，華陽道人倒是天賦絕倫，在興世館可是冠絕三科，被玄達法師收為嫡傳弟子。”葛先生說：“我在興世館術科和華陽道人有過交往，那年春天，一天我們相約第二天去梅山賞梅，我去約華陽道人，不料他告訴我不要去，還說生陰必有雨，綿綿濕人衣。那些日子天氣正好，和氣生暖，興世館裏的紅梅已經含苞怒放，大家嚷嚷着說梅花山的梅花或許也該開了，沒有人相信會下雨。第二天，我們興世館的學子一行人浩浩蕩蕩去梅花山，去的時候晴空萬里，在梅花山也天朗氣清。可是，尚未到午時，突然就興起了風雨，一群人都變成了落湯雞，等大家落荒而逃回到興世館，一個個人滿身泥濘，狼狽不堪。此日有雨，只有我和華陽道人知道呀！”

“事後，我向華陽道人請教，才知道他的入道契機原來就是算天時。和你現在做的事情一模一樣。”

少年驚喜地問道：“真是這樣嗎？我也是靈機一動才想到這麼做的。”

葛先生說道：“是的，這大概就是所說的悟性吧。看來你悟性很高的。當年我們術科開課時，玄達法師曾經有一問，他問眾人學習奇門遁甲當從何入手，華陽道人說，易者法天相地，天以陰陽演萬法，學習奇門遁甲自然當從測陰晴入手。玄達法師對此說甚是滿意，不久便收華陽道人為弟子，親傳秘術。”

少年驚嘆道：“測陰晴竟然是學習奇門遁甲的入道契機，看來世間真有這樣的事情呀！”

葛先生像是陷進沉思，久久沒有說話。月色如水，伸手可觸，鳴蟲四起，四周宛如人間仙境。

少年遲疑片刻，沒有打攪葛先生，悄悄下樓，到自己的房間就寢，躺在床鋪上，翻來覆去想葛先生說的話，他最激動的是自己無意間的舉動，每天測一下天氣，無形中居然和當世最負盛名華陽道人的入道契機不謀而合！

不知不覺就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