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四）

他看看手錶，「……我午飯還沒吃，妳請我吃7-11的東西就好了。」

「好，那走吧！」我拎起書包站起來。

「這些怎麼辦？」他指指桌上的考卷。

「下禮拜再發啦，我現在只想趕快離開這裏，熱死了！」

聽我這麼說，他也站起來，和我一起前往學校隔壁的便利商店。

我摸摸肚子，早就餓翻了，馬上從冰箱拿出麥香紅茶，再弄了一份大亨堡，到櫃枱結帳時，徐子傑也差不多選好了。

「你只要三明治跟紅茶就好了嗎？」我眨眨眼，發現他飲料跟我選的是一樣的，「可以再買一點啊，這樣應該不夠吃吧？」

「這樣就可以了。」

「喔，好吧。」我拿出錢包。

離開店后，他晃晃手中的一袋午餐，對我說︰「謝了。」

「不用客氣啦，我才該謝謝你呢。」我笑了笑，「要直接回去了嗎？」

「沒有，要先去別的地方。」

「別的地方？」

「就是上次帶妳去的地方。」

「上次帶我去？」我疑惑，很快就想起來，「啊，你是說那個很漂亮的廣場嗎？」

「嗯。」

「哇，好好喔！」我羨慕。

他看看我，「妳要去嗎？」

「咦？」

「我可以帶妳去。」

我呆了一下，隨即雀躍地喊︰「真的嗎？」

「但我是騎腳踏車，沒有後座，妳的腳現在怎樣了？」

「不能走太久，但站的話沒什麼問題。」

「那妳等等。」

見他走去牽車，我心裏一陣喜悅，想不到還可以再去那裏，萬歲！

「那裏很遠，所以我騎小路，但要花四十分鐘，沒問題吧？」回到我面前時，他問。

「沒問題。」我笑笑，然後聽他指令，扶着他的肩膀小心站上車。

徐子傑俐落地在車陣里穿梭，沒多久就騎進一條巷子裏。

「徐子傑，我這樣跟來不會給你添麻煩嗎？」

「為什麼這麼問？」

「你要這樣載着我騎那麼久，我怕你會太累。」

「不會。」他淡淡應答。

為了不讓氣氛太無聊，我開始找話題︰「對了，你昨天的游泳比賽怎麼樣？」

「嗯。」這個人惜字如金，話實在少得可以。

「可惜沒看到你比賽，你一上場我就被老師叫走了。」

「是喔？」雖然他的話少，但無論我問什麼，他都會回答，即便是一些雞毛蒜皮的事。

就這樣跟他閑扯許久，終於看見那座綠色廣場。

「徐子傑，你看，有人在拍婚紗照耶！」

我驚喜地望着廣場中央，站在汽球堆里的一對新人，旁邊還有一群小孩子圍觀。那些汽球至少有上百顆，醒目到讓人無法不去注意。

徐子傑停下腳踏車后，我跟着下車，準備到廣場去，「我先過去了，你要去停腳踏車嗎？」

「嗯，妳腳不方便，別走太遠。」他叮嚀。

「好。」我拎着我們的午餐步下階梯往廣場中央前進，最後坐在離那對新人不遠的草地上。

幾分鐘后，徐子傑也過來了。

「你的三明治。」我把午餐遞給他。

「謝謝。」他坐在我身旁。

「那個新娘好漂亮，好像現在就真的在舉行婚禮一樣，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面耶。」

「很稀奇嗎？」

「對我來說很稀奇啊，

你有看過嗎？」

他吃着三明治，點點頭。

「真的？是你親戚的婚禮嗎？」

「我姐。」

「你有姐姐？」我瞪大眼。

「很奇怪嗎？」對於我的反應，他很不解。

「不、不是，我只是想不到你有姐姐……」我不禁暗罵自己失禮。

「去年才參加她的婚禮，地點在很遠的教堂，過去時還挺累人的。」

「很遠？」

「我姐夫是法國人，婚禮在法國舉行。」

「你是說，你姐姐在法國結婚？好羨慕喔，我長那麼大還沒離開過台灣耶！」

他看我一眼，沒有回應，開始喝他的紅茶。

我也不再說話，繼續注視前方的新郎新娘。

小時候的夢想，就是希望將來長大后，有一天也能夠披上白紗和心愛的人結婚，許下誓言，一輩子不分離。只是現在想起這些心愿，我卻不由自主地露出不知是自嘲，還是悲傷的微笑，特別是在明白現實里沒有童話，王子跟公主也不可能真的會從此幸福快樂之後。

現實是，王子依然是他，公主卻已經不是自己。怪不了任何人，只能怪自己太容易相信別人。

我明明比誰都清楚的，為何在看到眼前新娘幸福的笑容時，竟發現自己還是……

「喂。」徐子傑喚。

「啊？」

「既然喜歡，為什麼不幹脆就去結婚算了？」

「你說什麼啊？無聊！」我臉一熱，自己怎麼會在他面前胡思亂想啊？

「明明就一臉羨慕。」

「我哪有？」果然被他糗了

他似笑非笑地繼續喝飲料，那模樣讓我惱羞成怒，開口回：「你自己咧？擺出一副不喜歡跟異性相處的樣子，冷酷卻又愛亂放電，還不交女朋友，根本就是放任那些女生來追你，好顯示自己受歡迎，你的陰謀我早看出來啦！」不甘心被他糗，一口氣說出這些連自己都覺得無厘頭的話。

「之前就要妳跟我交往，是妳自己不肯。」

「你、你少來，那時你明明是開玩笑的，休想整我。」我慌亂的拿起紅茶猛喝。

「我可不記得當時是開玩笑的。」

「咳！」我馬上就被嗆到，當場咳到差點沒命。

他還平靜地拍拍我的背︰「小心點，喝這麼急幹麼？」

「還不是你害的。」我瞪他。

「生氣喔？」他唇角微揚。

「對！」我擦擦嘴。

「好啦，彆氣了。」他視線轉到前方，「妳看。」

「啊？看什麼……」聚集在前方的小孩忽然發出一陣歡呼，下一秒，那些汽球緩緩往空中飄去！

上百顆汽球同時飄向藍天，此等景象說有多壯觀就有多壯觀，而且真的很美很美，美到讓我完全說不出話來，只能獃獃仰望那些越飄越高的汽球……

前方傳來小孩子開心的叫聲，新郎跟新娘互相擁抱，額貼着額相視微笑。

這是我看過最感人的畫面。

當拍攝工作結束，那對新人離開，現場被收拾乾淨，回復到原來的空蕩，只剩下幾個小孩拿着剩餘的汽球在那兒嬉戲。

「喂。」徐子傑喚。

「……啊？」我仍然有些恍惚。

「妳的裙子。」

我低下頭，發現被我拿得傾斜的紅茶正一滴滴落在裙子上，嚇得立刻清醒！

「你怎麼不早說啦！」我連忙翻書包找面紙。

「一看到就告訴妳啦。」

我很快就找到面紙，同時卻發現一樣東西，我頓時愕然，愣在原地。

看到我突然不動，徐子傑湊近瞧了一眼，「這不是排笛嗎？」

我對著書包里的排笛發愣，排笛為什麼會在這裏？難道是昨天媽跑進我房裏時，不小心被我順勢塞進去的？

「怎麼會有這個？」他看看我，「妳會吹嗎？」

「會……一點點。」我吶吶地應，喉嚨莫名乾澀。

「那吹吹看吧。」

「不行，不可以！」我一慌。

「為什麼？」

「我吹得很難聽，真的很難聽，而且，我從來沒有吹給士倫以外的人聽──」我霎時止住口，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嚇了一跳。

「妳的意思，只能吹給士倫一個人聽？」他聽到了，「沒關係，那就不勉強妳。」

「不是這個原因！」我連忙搖頭，卻不敢看他，「是因為我……我……」

他抽走我手上的面紙，然後輕輕幫我擦拭裙子上被紅茶滴到的地方。

「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他沉沉說。

我傻傻的盯着他，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似的，頓時無法言語，他的舉動讓我覺得難受，莫名的壓迫感向我襲來，承受不住。

不要對我這麼溫柔！

我抓住他的手，「我吹！」

他的目光迎上我，彼此距離近得讓我無法繼續注視那雙眼，只能別過視線，笑得僵硬，「我是說……我可以吹，不過，請允許我站在前面吹，因為我吹排笛時的表情……很醜！」

說完，我站起身，拿着排笛緩緩走到前方。

我凝視手中的排笛許久，深吸一口氣，將吹口移至唇邊，當氣息一出，一段旋律便隨風飄揚而出。

聽見久違的笛聲那一剎那，士倫的聲音，彷彿也同時出現在耳邊。

很近，很近……

「士緣，下一次妳吹張學友的歌給我聽，我要聽〈秋意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