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夜深深
“張子晨，你別出來。”
祖姑婆讓我留下，我心裏不願意，但也知道，自己要是露了面，只怕會給人家添麻煩。
站在門后，就看着外頭。
一派白日和清風。
祖姑婆和白葳的神色卻不平靜。
魚塘有些古怪。
有魚從水底竄出來，然後掉進水裏。
啪啪啪。
一條接着一條，不斷地竄起來，落下來，激起了很大的水花。
這是什麼兆頭？
有薄霧起來了。
魚塘，霧氣飄蕩着，很是一股寧謐出塵的鄉村景緻。
祖姑婆拿來一個碗，抓着魚食往水裏撒，嘴裏頭念着符咒。
過了好一陣，有些喧囂的池塘才算是平靜下來。
有一條很大的鯉魚浮了上來，閃爍着金光。
我看的吃驚，這魚頭上有一條金線，竄到尾巴上。
金鯉？
祖姑婆居然還養着這麼珍貴的玩意兒？
金鯉是祥瑞，一般人養不起。
這魚衝著祖姑婆點點頭，吐出一個東西，就沉了下去。
祖姑婆把東西收了，就迴轉到屋裏頭，讓我別擔心。
今晚肯定是要出事的，不過祖姑婆神色鎮定，應該能擺平。
“明天一早，我就去給你辦道門行走的職差。”
祖姑婆讓白葳拿起一個燈籠，掛在魚塘邊的一個高桿兒上。
這會兒快要入夜了。
白葳駕着一艘小船，去魚塘里抓了幾條魚上來。
刮鱗剖腹，清洗下鍋，很快就傳出了誘人的香氣。
一條紅燒，一條做了湯，配着大米飯，吃得我讚不絕口。
白葳不僅長得漂亮，而且這麼的心靈手巧，將來誰能娶了她，肯定是十足的福氣。
“去睡吧。”
霧氣變大了。
啪嗒，啪嗒。
有個人影慢慢地來了。
“祖姑婆在家嗎？”
我神色一凜，就去摸符紙。
這人一路走來，腳下留下明顯的水印子，十有八九是水裏頭出來的陰物。
祖姑婆和白葳卻不緊張，居然讓他進來。
這東西停在門外頭，擺擺手，意思是不進來了。
白葳拿起一炷香，丟在門下。
這東西趴在地上，吸得心滿意足，轉身就走掉了。
我心裏納悶，怎麼祖姑婆還在養着陰物嗎？
“看地上。”
門後有幾張符錢，上頭都用着紅印章，看起來很有鈔票的感覺。
一灘水漬里慢慢顯露出一行字。
“感謝修墳，這是謝禮。”
下面還有一行字。
“讓新來的人快走，有危險。”
新來的人？這不就是在說我。
這是頭一個，陸續有幾個陰物過來，在門外留下了警示。
可見祖姑婆平時為人很好，在陰物中都有很大的情面。
我站起來。
不能留下了。
白葳拉着我，不肯我離開。
“我不能給你們添麻煩。”
祖姑婆看着外頭，突然說道：“走不掉了。”
一股大風刮來。
霧氣非但沒有驅散，反而變得越來越濃，宛若銀色水汽，把附近都給遮蓋住了。
連近處的魚塘都看不清了，不僅是霧，裏頭有古怪的尖銳聲音。
我們都是修道人，能覺得這裏頭透着一股股的森森邪氣。
有厲害的陰物來了。
而且還不止一個。
它們還在窺伺着，沒有靠到跟前來。
祖姑婆看着外頭，提氣說：“原來是客，喝杯茶水好趕路。”
白葳提着一個水壺出去，我看的提心弔膽，見她把東西放下，平安地回來，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嗚哇。
一陣怪聲。
水壺飛起來，啪，一下就被摔開了。
來者不善。
今晚是沒法子善了了。
祖姑婆冷笑一聲，道：“我在龍口灣住了這麼多年，人老了，可還是有些親朋故舊的。打量着我們兩個孤苦，想要欺負人，那就打錯如意算盤了。張子晨，你別動，看我來應付它們。”
我不懂祖姑婆這一門的規矩。
陰門水深，各有各的門道，我不敢給她添亂。
白葳在門口掛了兩個白燈籠。
火焰跳起來，閃爍着一縷綠光。
跟血燈籠不同，沒有那種凶戾的陰氣。
祖姑婆讓我把八仙桌幫着扛出來，放在露天的院子裏頭。
她拿出八副碗筷，倒上了水酒，白葳端上了盤子，裏頭擺着好些古怪的東西。
有豬頭，狗頭，兔子尾巴，魚膽，還有幾樣我不識的吃食。
祖姑婆端出來一個銅盆。
這個銅盆很古怪，四周刻着繚繞的火焰和陰物，這些陰物滿臉痛苦，被火焰灼燒着，卻沒法子逃脫出來。
點紙。
青煙起來。
祖姑婆拿起一個木棍，這東西我眼熟。
就是這東西，上次敲了我一個激靈，差點沒能爬起來。
“天皇地靈，神通矚目，善始……”
這是請神的符咒？
祖姑婆一隻手揣着白米，一丟，就化作了銅盆里的火焰。
嗷嗚，鬼聲凄厲。
銅盆上的火苗像是活了，自發跳躍起來。
那些陰物一下子浮出來，張牙舞爪，凄厲哀嚎，看得我觸目驚心。
邦邦邦。
我看着黑木棍在銅盆上有規律地敲打三計，發出了金鐵交鳴的聲音。
陡然。
一陣森森陰風竄起來，嚇得我差點跳起來。
好冷。
這都比得上翠山了。
屋子裏本來空蕩蕩的，一下子多出了好幾道冷冰冰的影子。
這些東西進來了？
白葳抓着我的手，輕輕搖頭，示意我不要輕舉妄動。
祖姑婆很滿意，說：“今晚是個好日子，我有客來，也請你們一起喝個水酒。”
這些影子輪流在桌子上坐下。
碗筷飛起來，像是被人拿着，正在狼吞虎咽地吃飯。
我見過陰物吃東西，就是吸個氣。但是這些影子不同。
看着大碗裏準備的食物不斷地減少，不知道被影子給吃到哪兒去了。
祖姑婆沖我招手。
“這是我的一個後輩，不日就要去道門赴任，今朝提前給你們打個招呼，日後也能有個相幫。來，張子晨，你去敬酒。”
讓我給這些陰物敬酒？
白葳拿來酒杯，推了我一把，被趕鴨子上架，只好硬着頭皮上了。
“諸位吃好。”
不能緊張，千萬別緊張。
在陰物面前露了怯，是要被欺負到死的。
我默念兩遍清心咒，抬頭，環視一圈，就將杯子裏水酒一飲而凈。
辣。
一道火線燒到了胃裏。
啪啪啪，一陣稀稀疏疏的拍手聲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