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乾清宮與麗譙樓
光烈二年,六月十八,初伏
肇慶麗譙樓的一封誥文發往各地衙門、軍旅
這次落款並非聖旨或是內閣,而是「光復軍大都督府兵馬大都督,天下兵馬大元帥。」
東征即將開始的消息在短短十幾日內傳遍各府縣,現在,朱由榔已經沒必要隱藏什麼了。
「孩子還小,嶺南氣候炎熱,前些日子母后從廣州那邊找了一兩個善於兒科的大夫,注意經常帶孩子讓大夫看看」
朱由榔不知怎的,竟有些啰嗦了起來,對皇后王芷吩咐,王芷是個細心的女子,其實用不着他說這些的。
自從皇長子降生后,宮中的用度一改之前朱由榔以身作則的拮据和勤儉,每月開支第一次突破了三千兩,多雇了些醫生大夫。畢竟當了爹,而且這個來的及時的兒子對於作為皇帝的他而言也意義非凡。
身為後世普通家庭長大的孩子,朱由榔即使已經當了一年半的天下至尊,但對待自己的家人,無論是妻子、母親還是孩子,都少了一分帝王的利益權衡,多了幾分親情。
這大概就是為何歷朝歷代的開國帝后之間感情大多要比後來君王好,起於微末,共經患難,對於親情看得往往更重。反而那些天生就在帝王家,從小就在無數宮廷和內外糾葛中長大的後繼之君,很難體會到這種情感。
王氏將懷中睡著了的朱慈煊交給了奶娘,這位皇后比朱由榔還要小三歲,今年不過二十一二的年紀,放在後世不過是個剛畢業的女大學生,此時卻已然擔當起後宮之主、母儀天下的重擔。
當然,朱由榔的後宮相當可憐,除了皇后王芷,就只有兩名嬪人,宮女、內侍更是經過多番裁撤後,只剩下三名后妃身邊的十多個和太後身邊的十多個,直到皇長子出生后,才多招了十幾個服侍。
這個規模別說皇帝、藩王了,和一些廣州地面上的豪商都沒得比。
為了不鋪張浪費,朱由榔帶頭廢了那些雜七雜八的禮樂,一年中除了年初年末那些個祭典、大朝以外,出行都沒有什麼奇奇怪怪的禮樂隊伍。
在朱由榔看來,出行帶着什麼「凈鞭開道」、「黃土鋪路」甚至一大堆傘蓋和珍稀動物,還不如直接領三百提刀貫甲的騎兵來的安全實在。
群臣見狀,也只道皇上是在「卧薪嘗膽」,是在時刻提醒自己祖宗江山尚在淪陷,以作激勵,不少人都暗暗稱讚,這位天子且不論能力如何,起碼就這態度,就有中興之主的氣象。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朱由榔其實真的沒想過什麼卧薪嘗膽,在他看來,就算搞個後宮佳麗三千,自己也沒那個精力不是?他穿越的時候,也沒個老爺爺或者外星人給他一個超人身體,一不小心把自己弄個英年早逝咋辦。
至於那些個儀仗扈從,他是真的不知道有啥意義,在他看來,桂北一戰之後,普天之下,再氣派的儀仗,也沒自己身後那桿龍纛管用。
王氏擔憂道
「四郎,這次不會有什麼危險吧?之前我聽說桂林那次,清虜可是差點就破城了。」
朱由榔是他便宜老爹的第四子,登基之後,他一直覺得自己妻子一口一個「陛下」怪怪的,兩口子私底下便都稱呼四郎。
不得不說,老朱家大部分皇帝對老婆的感情都不錯,當然也不乏嘉靖這種「不肖子孫」。
「放心,之前那是危急關頭不得不弄險,如今二十萬大軍齊發,形勢已經大不相同了,我就是去後面督戰壓陣而已,不會上前線的。」
朱由榔仔細安慰。
見王氏心情似還有些低落,朱由榔振作道
「芷兒,與我披甲吧!」
王芷輕車熟路,默默將金光燦燦的甲胄給朱由榔圍上。
「妾身祝陛下凱旋!」
「放心,下一次咱們一家團聚,就是在南京城裏了!」…………………………………………………………
北京城中,乾清宮內
「好啊,好一個越王勾踐,好一個光武昭烈!」
多爾袞看完手中的情報,有些肅然
桂北一戰之後,滿清再遲鈍,也知道要搜集對面有關的情報了。
明廷這邊幫助江南商賈走私,一方面的確獲利眾多,而且有助於錦衣衛滲透,但滲透這東西總是雙方面的,滿清又不傻,怎麼可能想不到派人混進隊伍中,進入南邊打聽情報。
不過不同於錦衣衛這邊天然就有「大義加成」,滿清的滲透要難得多,基本上只能搜集到一些基層的情報,對於明廷高層保密的決策,還是一無所知。
不過眼下,朱由榔已經毫不掩飾自己發動戰爭的企圖了,就這個時代,十幾萬大軍的行動,怎麼可能藏得起來?明廷方面趁兩廣秋收,發行國債的操作也被清廷獲悉。.z.br>
當然,按照他們的理解水平,所謂國債應該和清廷以及崇禎年間的各種攤派一樣,無非起了個好聽名字,莫非朝廷還會還小民的錢?開什麼玩笑?
但所有信息都指向同一事實,明軍將在一月之內,對江南發動全面進攻。
多爾袞將情報傳遞給與會文武。
「大傢伙怎麼看?」
范文程首先道
「攝政王,無論如何,江南必須守!此戰必須勝!不僅要勝,而且得大勝!」
「從消息上看,偽明方面將自家全部家底都拿了出來,那位南邊的小皇帝,是想和咱們賭一賭了,若是大清賭輸了,那富庶江南半壁就從此丟失,大清將永遠失去一統天下的機會了!」
幾乎與此同時,肇慶麗譙樓內,身着一身甲胄的朱由榔對滿朝文武訓話,交代完后,他就要親領光復中軍將士,北上湖廣,與前軍會師。
「所謂戰略決戰,就是賭國家的命運,賭軍隊的命運!」
「這個賭字啊,很不好聽,但朕又實在找不到其他字恰當的形容。」
「就是這樣,啪的一聲,將籌碼全都押上去了!」
乾清宮這邊,多爾袞離開位置,慢步走到大殿中央,長嘆一口氣
「有時候,我是真的佩服這位南邊的勾踐,以前總是覺得,明廷滿朝君臣不過碌碌之輩,不堪一擊,如今才明白,關內人傑地靈,哪裏會少英才雄主?不得其時罷了!」
「可在座的諸位,有愛新覺羅的宗室,有八旗滿洲的勛貴,有太祖太宗的元從,想我大清,當年不過是在赫圖阿拉苟延殘喘的一個小部落。」
「自太祖起兵以來,歷盡多少艱苦,嘗盡多少辛酸,流盡多少鮮血,有多少勇士長眠他鄉,有多少先祖勵精圖治,歷經三代數十年,終於走到了今天!」
「難道諸位願意就這般拱手相讓嗎!?」
朱由榔一手指着北方,慷慨激昂
「齊襄公復九世之讎,春秋大之,太祖皇帝的陵寢就在那裏!就在***蹂躪的土地上,身為人子,身為人臣,難道可以見之無愧嗎!」
「江南百萬黎民的鮮血還沒有乾涸,弘光、隆武兩朝先帝的眼睛還沒有閉上!」
「天下洶洶,在此一役,億兆殷望,在乎一戰!若是賭,那便賭吧!若是贏了,可慰崇禎以來千萬士民泣血之心,若是輸了,也可告訴昭昭後人,天稟剛烈,故國有明!」
多爾袞面色漲紅,揮舞着拳頭
「無論如何,對戰兵力是四十萬對二十萬,優勢在我!」(奉化口音)
朱由榔「鏘」的一聲拔出佩劍
「二十萬多四十萬,這是一鍋夾生飯,夾生就夾生,也要把它吃下去!」(湖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