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八章:驩州黃氏

第七百零八章:驩州黃氏

糧草被劫,糧道斷絕,伊奢那跋摩一邊派出大批人馬追查,肅清糧道,一邊遣人在扶南國故地大肆搜刮糧草。

這一舉動更是進一步激發扶南人的恨意,扶南各地的小規模反抗持續不斷。

然後派出追查的那一隊人馬也是損失慘重,查到的消息依舊寥寥無幾,僅僅是不明身份的黑衣人,看不出來歷。

真臘軍營中,王帳里。

伊奢那跋摩臉色鐵青,帳中隨軍的文武官員緘默不言。

砰的一聲,伊奢那跋摩一掌拍在案桌上,眼裏迸射出熊熊烈火,“明日,本王親自去一趟林邑!”

“大王不可”,老臣羅尼急忙勸阻,“大王可是問罪於林邑?”

伊奢那跋摩眼睛一橫,“什麼黑衣人,定是林邑人在背地使壞”。

羅尼聞言搖頭一嘆,“大王息怒,糧道緊鄰林邑,糧道有失,真兇確實可能是林邑人,不過大王仔細想想,范梵志卧病在床,命不久矣,且一心偷安,他怎敢對大王心生敬呢?”

聽得這話,伊奢那跋摩不由得一頓。

伊奢那跋摩深知范梵志的性格,依照現在的局勢而言,他絕不敢對真臘不敬,更何況范梵志現在年老體弱,聽說已經數月不曾出宮理政,從這一點上分析,林邑國應該不至於出兵。

見伊奢那跋摩面露猶疑之色,下首一名黝黑粗壯的將領有些焦急,冷哼一聲,出場說道:“大王,林邑可不止一個范梵志說了算,聽說他已經將國事全部交給他的兒子了,他不可能出兵,不代表他的兒子不可能”。

“就是,聽說林邑王子范頭黎可不是善人”。

老臣羅尼聞言不由得怒目相視,“僅憑猜測便對友鄰問罪,這豈不是平白豎敵?”

“大王,現在扶南將近滅國,不宜再生事端啊”。

“何謂事端?”那黝黑粗壯的將軍嗤笑一聲,“區區一個林邑國,兵不過幾千人而已,算的甚,大王,不弱乾脆出兵,將這礙事的林邑也滅了,一統東部,那個時候你將是真臘最偉大的跋摩”。

聽得這話,伊奢那跋摩眉頭一動。

羅尼見狀大急,“不可,林邑本事北方中原王朝之地,向來親近中原,若是出兵林邑,極有可能引發唐國怒火”。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執起來,這也是立場不同。

作為武將,扶南滅國在即,眼見馬上就沒有仗打,這叫他們如何能夠忍受。

戰爭一起,他們這些武人最是熱切,不僅可以搶奪財物,還可以建立功勛,戰爭便是武人的機會。

而作為三朝老臣的羅尼老成謀國,一切是從真臘國的立場而言。

在他看來應該穩紮穩打,先吞併扶南國,然後勤理政務,進行戰後安撫,完全將扶南故地納入國土,這才是最緊急最重要的事情。

而不是好高騖遠,再去攻打友鄰林邑,尤其是林邑國向來親近大唐,一個不慎便有可能引發唐國不滿。

這個親近也並非是指林邑國跟唐國關係親密,而是來源親近。

林邑時不時劫掠交州邊地對唐國也不親善。

只是羅尼曾經遊學於嶺南,很是清楚中原王朝的姿態。

林邑國侵擾大唐,這是他們自家的事,畢竟林邑國便是漢時的象林縣,在中原王朝看來,林邑只是一個反叛的郡縣,但最終還是屬於中原王朝的轄地。

若是真臘出兵林邑,將林邑給佔據,那就觸犯到中原王朝的逆鱗。

簡而言之,林邑之於中原王朝,更像是一個不聽話的孩子,中原王朝可以名正言順的出兵林邑,但是其他國家就是不行。

一句話,林邑本是我中原王朝所屬的郡縣,與你真臘何干?

真臘若是出兵林邑,熟知漢人秉性的羅尼便敢斷定,唐國必定不會坐視不理。

正在眾人爭執不休的時候,伊奢那跋摩再次一拍案桌。

“本王自有決斷,退下吧”,伊奢那跋摩疲憊的揮揮手。

一幫武人不甘心的告退,唯有羅尼欲言又止。

伊奢那跋摩頭也不抬,沉聲說道:“退下吧,本王還沒有糊塗”。

而後起身,疲憊的抻抻腰身,吩咐道:“將前幾日繳獲的珠子挑些上好的出來,快馬送回都城,獻給公主”。

左右侍從聞言立即應諾。

公主便是伊奢那跋摩的王后,也就是林邑國王范梵志的女兒,即林邑公主。

當伊奢那跋摩還是真臘王子時,上一代真臘跋摩,即伊奢那跋摩的父親摩訶因陀羅跋摩便跟林邑國結盟,為伊奢那跋摩求娶林邑公主。

這便是真臘國王的智慧所在,遠交近攻,跟東部沿海的林邑結盟交好,逐步吞併那個欺壓在真臘頭上數百年的宗主國——扶南國。

羅尼聞言心底一松,臉上浮現出笑意,深深一拜,“大王英明”。

羅尼腳步輕快的走出大帳,心裏感慨萬端,何其有幸,作為三朝老臣,輔佐三代明主,真臘國蟄伏數百年,現今一朝崛起,興兵吞併扶南,正是因為連續數代明主。

如伊奢那跋摩,自幼好武,英姿卓越,但性格沉穩,善於納諫,相比起日落西山的扶南國,還有地狹民貧的林邑國,這便是真臘最大的優勢。

待帳中無人後,伊奢那跋摩負手來到屏風前,凝目看着上面的地圖,眼睛十分深邃,漸漸向東北移動。

“林邑……”,伊奢那跋摩呢喃一聲,然後看向北方的那巨大的空白,上面僅僅一個字:“漢”。

多少年來,這個字便是壓在西南諸國的頭頂,或許伊奢那跋摩不懂漢字,但是這個字他自幼便認識,從小他就知道,在山的北面,有一個超級大國,雄據天下。

在東部沿海建國的林邑國,至今已經歷四百餘年,作為西南諸國裏面三個大國之一,聽說以前的林邑國不過是“漢”的一個縣,叫做象盡縣,而這樣的縣在“漢”竟然有幾百上千個之多。

這叫任如何生起對抗之心,伊奢那跋摩勇武有謀,但他並不魯莽,羅尼曾經遊歷北方,聽說僅僅那一個嶺南之地,從西到東便需要走上幾個月,到處是城池,幾乎每個城池都有鐵甲鐵兵,而這般強大的嶺南在“漢”,竟然是最貧瘠最荒涼的地方。

想到這裏,伊奢那跋摩搖頭一嘆,回到案桌上繼續執筆,處理政務。

祖輩蟄伏百年,終於可以吞併扶南,他要的是一個完整的扶南,而不是一個遍地狼煙、荒涼貧瘠的扶南,所以他非常認同羅尼的主張,先吞併,而後治理。

與此同時,在真臘大軍東北百里之外的雨林里,一支數百人的精銳之師潛藏其中。

見真臘軍並無異動,這支神秘的精銳之師便轉頭向東而去。

林邑國,其東部是茫茫大海,北邊便是交州都督府下轄的驩州。

驩州在南北朝時期,名叫德州,因治所在咸驩縣而得名,下轄咸驩縣、安人縣二縣。

前隋大業三年,廢州設郡,改成日南郡,恢復漢時舊名。

武德四年,嶺南全境歸附大唐,廢郡設州,改回德州之名。

武德五年,因齊魯之地已經有一個德州,便改名南德州。

李世民登基后,將整理混亂的行政區劃納入第一要緊的政務,依其咸驩縣之舊名,將南德州改成驩州,並將治所遷到沿海的安人縣。

不過驩州雖然隸屬於交州都督府,但是無奈太過於偏遠,對於中原王朝也僅僅是名義上的歸附而已,完全沒有任何賦稅貢獻,甚至於朝廷沒有派遣刺史赴任,即便派遣官員赴任,也僅僅是一個名義刺史而已。

驩州等地依舊是由當地僚人治理,這個僚人區別於嶺南之地的僚人,嶺南各州的僚人多跟漢人交流,甚至學習漢文化,便稱之為熟僚。

如廣州王氏,王萇這樣熟讀漢家典籍的僚人,在一定程度上,已經漢化,與漢人基本上沒有差別。

但驩州等地比之嶺南,更加偏僻,當地僚人少有聯繫,在嶺南漢人眼裏與野人無異,便稱之為生僚。

先前驩州治所在咸驩縣,後來遷到安人縣,便是因為安人縣的僚人首領勢力龐大。

安人縣的生僚首領名叫黃寶開,看這名像極漢人,而事實也確實如此,黃寶開本就是當地漢人的後裔,會說漢話。

黃寶開繼任酋長后,吞併周邊的小部落,並藉助鄰近大海的優勢,搜集船隻跟嶺南通商,如此慢慢做大做強,逐漸成為驩州最大的部落。

現在如果要選出驩州的刺史,黃寶開無疑是第一人選。

雖然真臘國在西邊打的熱火朝天,但並沒有影響到東部,畢竟驩州在名義上屬於大唐國土,隸屬於交州都督府管轄。

所以儘管海運受到影響,但是驩州北邊有陸路通往交州,黃寶開的海貿生意並沒有受到影響。

甚至於因為海運受影響,其他海商不能出海,斷了貨源,而黃寶開深耕陸地,手裏還有大量貨源,從而更加搶手,生意愈發的好。

安人縣,最大最高最奢華的宅院,便是黃家,正因為這是黃家,所以這也算是安人縣的縣衙所在地,同時也是驩州的州衙之所在,只因為驩州兩縣的大小部落,全部聽命於黃家。

黃家后宅,黃寶開躺在軟榻上,悠哉悠哉的欣賞着堂中歌舞,左右美婢侍奉,一人舉着美酒,一人捻着乾果,當真是快活瀟洒。

正在這時,門外一陣慌亂,一名中年人急匆匆的衝進來,看到擋路的舞女,當即推搡腳踹,“滾開,都滾下去”。

“二郎,放肆了”,黃寶開慢慢睜開眼睛,緩緩問道:“怎麼這麼快就回了,貨都交接好了?”

“大哥,先別管貨了,快,快快迎接貴人”,那人正是黃寶開的二弟黃寶來。

黃寶來一臉驚慌的說道:“交州李司馬也來了”。

一聽這話,黃寶開頓時坐起身來,“李司馬也來了,快,迎接貴人”。

兄弟二人急忙出門,路上黃寶來急忙說道:“貴人不是李司馬,他比李司馬開頭更大”。

“來頭更大?”黃寶開心裏一驚,來不及詢問,剛到大門口便見到李司馬畢恭畢敬的站在馬前,馬上空無一人,只是身邊有一位身材瘦削的漢人,身穿褐色長袍,顯得有些不起眼。

黃寶開不敢耽擱,立馬快步上前見禮,“黃寶開見過李司馬,不知道李司馬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他可以搭上交州都督李壽的線,多虧這位司馬李阿仲,他還知道李阿仲可是都督的心腹之人。

“快快拜見貴人”,李阿仲點頭示意,然後立馬退後一步,對着褐色長袍的漢人拱手道:“這是……這是北邊來的貴人,你、你就稱呼張郎君便好”。

“在下黃寶開,見過張郎君”,黃寶開不敢怠慢,急忙行禮。

那位張姓漢子點點頭,然後對李阿仲拱手道:“某僅為八品校尉,奉命辦差,李司馬無需多禮”。

李阿仲慌忙擺手,“不敢不敢”。

黃寶開看得一臉茫然,八品校尉,那官階還不如李阿仲這位交州司馬,為何李阿仲對他如何恭敬,甚至有些敬畏。

李阿仲咳嗽一聲,瞪一眼黃寶開,“還不快快請張郎君入內上座”。

黃寶開急忙應諾,“初見貴人,有些激動、激動,貴人快請,快請”。

然後躬身站在張校尉身後側畢恭畢敬的延請,同時對黃寶來吩咐道:“二郎,快去後面看看,準備給貴人接風洗塵,你親自操辦,千萬仔細了”。

各自落座后,張校尉直接說道:“某奉嶺南經略使之命,詢問黃家主,汝可有意向為大唐朝廷效力?”

“嶺南……嶺南經略使?”黃寶開徹底愣住。

他並非是山中那些無知的生僚,他雖然也是生僚,但作為日南郡漢人後裔,跟嶺南漢人也多有交流,特別是他作海貿生意,他也有所耳聞,嶺南來了一位天大的人物,那便是嶺南經略使,權勢滔天,堪稱嶺南王。

沒想到嶺南經略使也知道他這一號人物,黃寶開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黃大,這可是天大的運道啊”,李阿仲在一旁說道:“經略使在問詢驩州豪族時,我家都督可是鼎力推薦你”。

“願意願意”,黃寶開回過神來,急忙說道:“在下本就是漢人,先祖從荊楚遷徙而來,骨子裏就是流的漢家的血,若有恩遇,黃寶開願為朝廷效犬馬之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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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第一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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