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桃論
魏勝是一個強大的人。
他是大梁的臣子，卻絕對不是一個迂腐之人。
否則，他不會跟程遠惺惺相惜，彼時他是官，程遠卻是造天下之反的賊！
魏勝很聰明。
他對大梁的現狀看的比誰都清楚。
但他一人無力改變。
時中平三年，紅巾大亂造成的滿目瘡痍尚未修復，幽州二賊便僭越稱帝，號龍武皇帝。
雖旬月覆滅。
但人心思變之大潮，卻再無法平復。
蕭澤如何，幽州蕭恭如何，蜀中蕭憲如何，荊南杜充又如何，他們在想什麼。
魏勝胸中瞭然！
「唉……」
良久，堂內傳出一聲長嘆。
江陵城外。
程鴻一行人藉著月色策馬而立。
楊再興、周立，蔣歆跟隨在程鴻身側後方。
玄甲十八騎拱衛兩翼。
再則是三十六名周立蔣歆認可的猛士，俱是從當年潰逃的紅巾中收攏來的少年。
多年來周立和蔣歆指點操練，如今長成，均可以一水中廝殺更是有如蛟龍悍勇。
人人鞍掛短槍。
配二石騎弓，挎環首刀。
程鴻的隊伍，悄然之間壯大六騎，若玄甲軍偏沖陣突騎，三十名猛士則是徹頭徹尾的游騎，以游弋襲擾為主，二石騎弓跟短槍可見一斑。
望着江陵城上驟然點起火把，城門大開，一隊隊哨騎飛奔而出，口中呼和着口號，眾人神色莫名，一個個都看向靜靜望着這一切的程鴻。
楊再興敬服，「主公，果真讓你說對了！」
蔣歆慨然，「主公，真運籌帷幄。」
周立爽朗一笑，「那叫杜匡的和江陵太守，豈不是都被主公給耍了？」
程鴻面無表情，盯着偌大的江陵城，眼中無意識的閃過一絲渴望……
蔣歆善察言觀色，見此心中一跳。
半晌沒有作聲。
程鴻一拉韁繩，猛夾馬腹，「走，去襄陽！」
「唯！」
一行人就此披星戴月，縱馬遠離澤水，浩浩蕩蕩的朝着當陽荊山而去。
翌日，一個小溪旁，程鴻嘴唇微微乾裂，蹲下來掬了一捧清水一飲而盡，洗把臉，清爽許多，仰頭長舒一口氣，乾脆在草地上躺了下來。
「主公！」
蔣歆用衣兜捧着一兜子野果走來，丹鳳眼微彎，白皙的臉上滿是笑容，「吃點果子，這果子甚是甘甜。」
程鴻直起身拿一個，眼瞅半晌沒認出是什麼水果，咬了一口才恍然大悟。
是油桃。
有甜味，水分很足，脆生生的，但有一絲絲苦澀，倒不是很難下咽。
特別是在人口渴的時候。
一口氣啃了兩個，程鴻盯着手中的桃核搖頭，「卻不想，還能吃到這玩意的原始品種。」
蔣歆不解，「主公知道這果子？」
程鴻沉吟，「嗯，且叫他水桃吧。」
「主公，水桃甚大，汁水香甜，果肉緊實卻綿軟，是士大夫餐桌上的果子，此物如何能是水桃？」
程鴻愕然。
是啊，水桃，不就是普通的桃子嗎，或許此時有水蜜桃這樣的品種也不一定。
油桃喚作水桃確有不妥。
總不能就叫油桃。
分明是一個水果、甜果，卻叫「油」桃，蔣歆問起來，他當如何解釋？
不知為何，從程鴻說出「十六字方針」之後，他說的每一句話，只要稍有不妥，蔣歆便要刨根問底的考究個沒完，不得到準確答案決不罷休。
程鴻對蔣歆每日苦讀兵書，像海綿一樣無窮盡汲取知識的態度，十分讚賞。
但你不能什麼都好奇吧？
無奈，程鴻頓了頓，道：「要不，便叫他野果？」
「不妥！」
蔣歆一臉認真，丹鳳眼都睜開，「主公，此物是桃，總要有個說法，跟水桃蜜桃做出區分。」
果然有蜜桃。
程鴻望着蔣歆一臉求知慾的臉，實不忍打擊他，「就叫脆桃，脆桃，如何？」
蔣歆捻須默念，「脆桃，甚好……」
程鴻嘴角抽了抽，默默起身走到另一邊，跟疲憊了一天一夜的士卒噓寒問暖。
拿個大樹葉子幫他們捧捧水，整理整理衣裝，惹得一群大漢惶恐不已。
玄甲十八騎自不必說。
來自油江口的三十六好漢，昨日晚間和今日一日下來，是對程鴻這位主公徹底歸心。
程鴻非是刻意如此。
他見着一個個本面色窘迫的士卒，通過交談，都開朗熱情笑容多起來。
覺得很有成就感。
莫名的心安。
一如他越來越習慣跟士卒同吃同住，住在軍營中一樣安心，這種安心。
任誰都無法替代。
良久，程鴻扭頭道：「公羨，他們還在打？」
正箕坐在草地，用一根樹枝寫畫，不時抬頭觀察地勢的蔣歆茫然抬頭，
「主公，何事？」
「……」
程鴻非常欣賞蔣歆。
若不出意外。
他未來絕對是一代大將名帥。
能夠名震天下。
不論面板單論人，從他的強大學習天賦和狂熱，較真的態度，程鴻便能篤定。
講真，蔣歆一個疑問句問出來，程鴻都不好意思再打擾他推演軍陣戰役。
有種莫名奇妙的罪惡感。
揮手示意無事，讓他繼續，程鴻一個人起身朝着蔣歆摘來果子的樹林而去。
一夜一日來，休整了三次。
楊再興和周季正這兩個人就切磋三次。
從一開始周立一戈掃的楊再興半個時辰沒能爬起來，到如今第三次交鋒。
二人能過百招而不分勝敗。
楊再興的飛速進步，對戰鬥的狂熱，和戰鬥中的強大舉一反三學習能力和即時應變能力，讓周立這個二十七歲，早是完全體巔峰猛將，直呼了不得。
剛邁步進入樹林，程鴻就快速拔劍，將飛射至面前的一根破碎的木刺劈飛。
駐足望去。
林中一片狼藉。
駭人的勁風襲來，如浪似海，伴隨着叮叮噹噹的槍戈交鋒聲傳遍整個空地。
落葉紛紛揚揚，樹皮上滿是划痕孔洞，二人分量嚇人的武器帶來的無形氣浪，捲起來一陣陣小型旋風，綿延不絕。
真箇是林浪翻湧。
程鴻定睛望去。
一個是南宋蓋世猛將，身長九尺，虎背猿臂蜂腰，相貌堂堂，雙臂之上有千鈞之力，驚鴻大槍直來直往，卻剜心窩眉角，奇正相合，圓潤如意，怒喝連連，真似天神下凡；
一個是紅巾流亡小帥，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狀若黑羆，黑面凶神，單豎大纛，拍桿沉船不在話下，一桿丈八長戈百三十足斤，揮舞起來，方圓三丈斷無可能生還，全是殘肢斷臂，恰似那地獄修羅，長嘯之間，席捲血雨腥風。
好一場龍爭虎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