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發生了甚麼
大火在蔓延。
腰挎長劍的皂袍騎士勒馬而立，望着眼前地獄修羅場一般的場景，倒吸一口氣。
「吾主公，真神勇也！」
話畢，縱馬調頭朝北而去。
與此同時。
油江口城內。
杜匡面沉如水，盯着堂下單膝跪地，眼神惶恐的哨騎，深吸一口氣，「果真全軍覆沒？」
「是！」
「程鴻……」
杜匡怒極反笑，「一時不察，竟讓他哄騙過去，好一個卑微如塵泥！好一個程大帥！」
李當先！
李當先！
你百死不足惜！
江南乃至嶺南有多缺戰馬！
他那三百騎兵是麾下唯一的一支成建制的精銳騎兵，戰馬都是重金買來，他培養了多年，當做秘密武器來用的！
卻被李當先一朝葬送！
盛怒之後冷靜下來的杜匡，斥退左右，「龍澤湖，程鴻，他本能夠離開，卻故意殺死我我的人，是在警告我……此人心思深沉，陰險狡詐，非人臣也，當速除之！」
他鋪開一捲紙，開始書寫。
半晌，「來人！」
「將軍！」
「去，將此信送往長沙，親手交給太守府劉長史，不得有誤！」
「唯！」
杜匡端坐在桌案之後，雙手扶着桌子，突然陰惻惻的道：「北上路過江陵是嗎。」
南郡太守魏勝……..
一個又臭又硬又鋒利的石頭。
良久。
「來人！」
「快馬前往碼頭，連夜渡江將此書信送進江陵城，交給南郡太守魏勝，告訴他，有一個龍澤湖大寇帶兵進入了江陵地界，已在油江口肆虐，殺我軍三百，你且問他管是不管！
速去！
持我手令，必能叫開城門，暢通無阻！」
「唯！」
橫江都尉邸。
客房。
蕭珺冷冷盯着面前直冒冷汗的黃贊，「黃都尉，當真好手段，卻不知你食哪家俸祿，是大梁蕭天子，還是杜姓主人！」
「末將死罪！」
黃贊一咕嚕趴在地上，低頭討饒，「杜將軍半月前來到油江口，卻不說為何，末將本戰戰兢兢，后得知他是在等女公子到來，又以花言巧語哄騙末將，令末將迎到女公子當即通報，末將也是無可奈何，想必那南郡，也，也……」
蕭珺輕輕一笑，甩袖轉身，「你想說什麼？南郡太守魏勝乃荊襄柱石，豈容你隨意置喙！」
「末將不敢！」
黃贊頭冒冷汗，說話斷斷續續，「但是近年來杜家的確是，的確是……」
「夠了！」
蕭珺清呵一聲，打斷黃黃贊的話，黃贊身體一顫，默默的趴伏在地不敢言語。
二人靜默半晌。
匆匆的腳步聲傳來，「姐姐，有消息了！」
蕭珺臉上浮現一抹焦急之色，隨即散去，低頭看着黃贊，「黃都尉，今日之事，珺不會如實上報父親，希望你日後能夠坐正位置，莫要自誤！」
「唯！謝女公子不殺之恩！」
黃贊起身，長揖及地，「末將告退！」
「去吧。」
待黃贊走遠。
蕭珺矜持一瞬，忙走出房門，快步來到蕭閑面前，「如何，情況如何？」
蕭閑感受着蕭珺疾行帶來的勁風，暗自搖頭，「何其一個慘字了得！」
「……」
蕭珺的臉蛋瞬間慘白，無力退後兩步，雙眼無神，「你，你說什麼？」
蕭閑嘆了口氣，不再跟自家姐姐玩鬧，「我都說過，他不會有事的，無法想像他們是如何做到，二十騎，全滅三百多精銳大梁騎兵，大火燎原，橫屍遍地！」
「全滅。」
蕭珺無聲的呢喃，猛的一驚，「你說什麼？」
「二十騎對三百騎兵，全滅！杜匡麾下親信百人將李當先，以悍勇無畏戰必當先聞名，身遭數創，當即斃命，三百精銳騎軍無一人生還！
程鴻楊再興並一十八名騎士，無屍體留下，徹底消失無蹤，哨騎沿江搜尋數十里，
無果！」
蕭閑頓了頓，道：「不過，根據程鴻出府時所言，他是要連夜渡江，北上襄陽。」
「北上襄陽！」
蕭珺檀口微張，略有不解，「他，他不怪我么？」
「……」
蕭閑沉默片刻，「姐姐，你要明白你是誰，你是荊北牧之女蕭珺蕭琪瑛，何須在意人的看法。
何況以程鴻的行事風格，他一旦決定的事情，便一定會做到底，襄陽一行他勢在必得。」
蕭珺聞言，仰頭盯着突然被煙霧籠罩的天空出神，從今日傍晚開始她便不對勁。
好似失去往日的冷靜。
只因蕭閑所言跟她所言，不是一回事。
蕭閑不知。
但蕭珺自知。
「蕭珺啊蕭珺，他可比你小四歲。」
油江口有一座碼頭，但靖江渡口卻不止一個，江陵和油江口之間的私人渡口密密麻麻。
有渡口所在的地方自然有鄉里村舍，靖江兩岸百姓，從古至今均以打魚為生，賴以延續香火。
更上游，遠離油江口的靖江南岸，當程鴻等人滿身是血的出現在一個村舍時，每家每戶都緊閉門窗，門外竹編籮筐內的魚還活蹦亂跳，也不去管它。
程鴻拽着韁繩，身體在馬上搖晃，隱約聽見「快去渡口找周家和蔣家兄弟」之言。
並未在意。
楊再興見程鴻疲累。
忍不住道：「主公，要不我們便在這村舍休息一夜，明日雞鳴再行北上，於江陵歇腳如何。」
程鴻一拽韁繩，戰馬停止，他扭頭道：「誰告訴你我們要在江陵休整？」
楊再興愕然，「主公不進江陵？」
程鴻冷笑，
「杜匡不是沒腦子的，他是荊南牧的兒子，是平蠻將軍，如今亂世，他能夠調動地方軍隊！
哪怕規矩不能，但太守會給他面子，神州華夏是一個人情世故的世道。
他既派人截殺未果，明知我們會北上襄陽或者南下龍澤湖的情況下，南郡太守是定要知會一聲，讓他截殺我等，油江口下游無關隘城池，一馬平川，無法截殺，我猜測他定會勾連長沙進湖剿匪，此等彎彎繞繞，我前……」
程鴻的話戛然而止。
心中突然蒙上一層陰影。
一股名叫悲傷的情緒，悄然發散。
‘我前世雖是一個鹹魚，但名利場乃至官場的勾心鬥角，面上笑嘻嘻，暗中使絆子，見得多了啊。"
但是。
那終究是他的世界。
一個可以開着空調，吃着冰鎮西瓜躺屍一整天的世界。
程鴻低頭攤開雙手，鮮血早凝固成斑不規則的掉落，一股難聞的腥臭味散發出來。
不知為何。
他從來此地始，便表現的很堅強樂觀，適應性同樣很強，好像他本該來此亂世。
但此刻卻覺得鼻頭髮酸。
他突然醒悟，他為何要搞什麼相同志向的「我們」理論。
原來。
他自始至終便是一個飄蕩的孤魂野鬼。
只是執着的想要找到，或創造出能夠理解他，能陪他說說話，有相同理念的人。
聖人之論。
悲天憫人。
想來只是一個聊以慰藉的借口？
剎那間。
一股非常想要流淚的酸澀湧上心頭，程鴻胸口堵得厲害，令他心煩意亂……
‘父母……父母如何了，大哥有好好照料他們嗎？會的，大哥從來就比我孝順，父母也最喜歡他，從小都是這樣。姐姐剛結婚，姐夫是個溫吞性子，但性情溫和，是個不錯的人，他們應該能好好過日子……"
仰頭望着夜空。
程鴻微微一笑，生生將眼角淚花擠出去。
「再興，你懂了么？」
「……」
楊再興神色複雜的盯着程鴻，沉默良久，「主公，再興懂了，再興日後定好生研習兵法，日日操練武藝，專心練兵，讓主公往後不必再跟那些豬狗一般的蟲蟲虛與委蛇！
某楊氏再興對天起誓！」
程鴻默然。
發生了甚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