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登臨澤
楊再興縱馬而至，見到一隊騎士揚塵而來，臂膀上粗白麻布顯眼，略微思索。
拈弓搭箭。
嗖！
「中！」
一聲低喝，當先盔甲鮮明的騎士眼窩中箭，自腦後出，早死的不能再死，跌落在地。
「鄭頭目！」
「鄭大哥！」
「該死的，什麼人！」
「殺了他，否則我們回去沒法交代！」
「殺！」
噠噠！
噠噠！
沒有人能等到回話，唯有迅疾如風，突陣向前的單人匹馬，和一抹逆光下刺眼的金色光芒。
呲！
金虹劃過，血箭噴洒。
人命終結！
楊再興面沉如水，手中湛金槍如游龍入水，揮舞的密不透風，無孔不入。
分明是一桿倚靠分量取勝的沉重大槍，卻刺出迴轉間盡顯美輪美奐，不似人間之物！
眉心，喉嚨，胸口各處血花飛濺，如羚羊掛角，舉重若輕，似輕卻重，輕重靈巧轉換間圓潤如玉。
一時間，楊再興的身影，倒像是誤入一處盛開的赤紅鮮花畫卷當中，妖異而美麗。
只十息，美麗畫卷散去。
只余煉獄。
十數人的騎士小隊盡數落馬，鮮血鋪了滿地，每一個人的眼中仍舊帶着憤怒，驚恐和茫然。
楊再興一甩槍尖，猛拽韁繩使戰馬迴旋踏步，盯着滿地的屍體，怔了良久。
喃喃自語：「糟糕，追兵既已然至此，竟忘記詢問一下戰場的情況。」
沉默過後，壓下心中因失誤而產生的悔意，楊再興暗自記下日後斷不可再魯莽。
便恣意揚鞭拍馬而去。
當龜甲島上，楊再興正追尋他的潑天大功之時，臨澤島前一天的清晨。
同樣跨在馬上的程鴻輕甩手中長槊，揮去鮮血。
迎着東方的朝陽。
數十個喘着粗氣，眼睛血紅的全身皮甲勇士跟隨，腳下踏着近百零散的水賊屍體。
程鴻抬眼望去。
左側軍營早空空蕩蕩，面前一座緊閉的朱紅大門高牆內，傳來陣陣壓抑的哭泣聲。
程鴻抹去臉上鮮血，揚槊一指，「正甫，去開門，讓兄弟們記住我們是誰，我們是來做什麼的，敢燒殺擄掠，女干***女者，便請他來做這千霧島之主！」
「主公…唯！」
楊沂中同樣殺的渾身是血。
聞聽此言攥緊拳頭，銳利的目光自三十多個如狼似虎的年輕勇士身上掃過，充斥殺意。
「主公有令，敢燒殺擄掠，女干***女者，便站出來，讓他做這千霧島之主！」
年輕的士卒們眼中血紅逐漸散去，恢復清明，程鴻每日講的「課」一字一句自腦海中浮現。
從「為兄弟兩肋插的義氣之小義，到替天行道，為庶民求生路之天下大義。」
從「但見不平拔刀相助之小仁，到我為人人，人人為我，天下大同之大仁。」
很多很多，但程鴻告訴他們最多的一句話是：我們是人，他們也當是人，人與人之間並無高低貴賤之分，只有職能之大小，責任之輕重。
他曾說：「我是千霧島之主，非我高貴，只是我有這個能力帶領大家過上好的生活，若是你們比我的能力強大，能夠帶給庶人更好的生活，請君自取！
他曾說：「是以，庶人是‘我們"，願意成為庶人的百姓，也可以是‘我們"，唯有將庶人當做豬狗，欺負壓迫我們之人，才是我們的敵人！」
他曾說：「任何一切空談都是無用的，我們要實事求是的為庶人服務，無論大小，不論貴賤！」
朱紅大門前，所有人都陷入沉默，程鴻微微眯眼，卻心神放鬆，這是第一次出征。
他要驗證‘教育傳道"之成果。
但楊沂中卻大吼道：「都聽明白了？！」
「唯——！」
沉悶的喊聲震天。
殺意沖霄。
一道道飽含崇拜和敬仰的火熱目光，望向馬背上那帶領着他們衝鋒陷陣，身先士卒之人。
千霧島之主。
不是誰都能做！
誰想做，得先問過所有‘我們"手中，被面前的年輕男人親手交付授予的戰矛，長刀！
問問它們答不答應！
程鴻嘴角微揚，輕輕閉眼，招了招手，「開門！」
吱呀——
沉重的，包裹鐵皮的朱紅大門被緩緩推開，千霧島士卒魚貫而入，井然有序的列陣把守要處，他們不再是惡少年，而是懂得軍陣之術的「綠林營」！
程鴻露出了微笑，「正甫，你看見了嗎？」
楊沂中扶程鴻下馬，護衛在他身後側方，扶着刀，「主公指的是什麼？」
「罷了，你看不到。」
程鴻得意一笑，長出一口氣，「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看見了未來。」
楊沂中：「？」
程鴻不以為意，扶着長劍邁步而入，「正甫，你說***得有多自信，方才能將自己家小丟在臨澤島，竟然傾巢而出，只留下四百人留守，還分散各處。」
楊沂中苦笑，「主公，其實我們也不差。」
程鴻搖頭失笑，「不一樣，龜甲島和臨澤島正在交戰，龍澤湖剩餘一個莫流島，僅有百八十流賊盤桓，沒有龐大的百姓數量支持，只是無根之萍，說不準哪天就散掉，有軍師坐鎮千霧島，哪怕給他天降一千人，都攻不下來。」
楊沂中點頭稱是，「主公說的有道理，但莫流島、龜甲島，長沙城呈掎角之勢……」
程鴻似笑非笑，瞥了楊沂中一眼，「正甫，你最近的話多起來了啊。」..
楊沂中一驚，「沂中死罪！」
「慌什麼！」
程鴻給了楊沂中胸口一拳，嘆口氣，「我非是責怪你多嘴，我只是想說你不再沉默了，願意給我提意見，乃至旁敲側擊的提醒我一些事情了。
對此我很開心，因為這證明，我這個主公尚還能得人心，你們都還敢說真話，我本年少，對世間的認知不足，正需要你們隨時教誨斧正我啊。」
楊沂中見程鴻言語真誠，行為隨意，鬆了口氣，「主公言過，您做的很好，比很多在其位卻不謀其政之人，要做的好很多，很多！沂中很佩服您，發自真心！」
「你覺得我做的是對的？」
「是！」
「你不覺得我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韙，動搖天下根本，將來會死無葬身之地嗎？」
「既如此，沂中願死在主公之前！」
程鴻嘆息，「如果天下多一些你這樣的人，我口中的‘樂土"，便自然而然了。」
楊沂中沉默。
良久，道：「其實，天下間有主公一人，已是難得，沂中，並不重要。」
「屁話。」
程鴻拍了拍楊沂中的肩膀，笑罵一句，道：「走吧，我們去見見***的家人。」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