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重劍如岳
「江湖玄評榜」是武林中公開認可的江湖排名榜,每年一評,已經存世一甲子。據說創始人複姓西門,名喚西門季玄,旗下有一組織遍及武林各個角落,其評價以力論道,公平公正,童叟無欺,江湖信服。
那當先的中年突厥人聽到秦昊天的話,眼神遊離不定。他剛才與秦昊天一戰,吃了暗虧,知道秦昊天厲害。剛才一戰,秦昊天一念劍起,驟發風雲,十丈之內,劍意如黃河瀑布般飛流直下,劍氣縱橫,瞬間斬殺他控弦軍七十多名士兵,他好不容易才逃出劍圈,這宗師境界的武功絕不是吹的。
只見他對後面一名騎兵嘀咕了一聲,那士兵拔馬離開,然後轉頭色厲內荏的道:「好,那讓史某人和師兄們試一試「無劍老人」一人的絕學。」
他話中之意是:你是前輩,我們只討教你一個人,你背後的人可不能參戰。他剛才在遠處看到了李承唐殺敵,知道李承唐也是一名厲害角色,先拿話壓住了秦昊天。
說完,他用手一擺,三人合圍,準備群攻。秦昊天如岳臨淵,凝神關注。這三名錦衣突厥人是「番彌勒」安插在控弦軍中的得意弟子,是專門用來對付唐人武林的,卻未想到一上來便遇到大唐頂尖高手。
在「番彌勒」眾多徒子中,這三人排行第七、八、九位,雖不是「番彌勒」最優秀的弟子,但武功也是八段上至九段高手。秦昊天適才經救人一戰,損耗頗多,也不敢大意。
這時,冉斐跨前一步,高聲說道:「冉某雖不才,怎敢勞秦老爺子護持,且讓冉某討教一二,請秦老爺子為晚輩掠陣。」
剛才她女兒冉菁菁差點命喪突厥輕騎之下,內心憤怒,一步掠至秦昊天之前,對着當前突厥人,長劍橫指,厲喝道:「番賊,讓冉某來領教屑小末學!」不等對方搭話,劍帶繁星,直刺過去。
剎那間便如九天星落,江海凝光,盡顯大家風範。顯然劍道不俗。
那當中姓史的突厥人,本就忌憚秦昊天出手,看冉斐出陣心下暗喜,卻未料冉斐劍術如此之高。慌忙出劍格擋,被逼的退後三步。秦昊天見此情景微微頷首,退步掠陣。
姓史的突厥人向旁邊說了一句,「請師弟來會會他的武學吧!」只見他右手邊錦衣突厥人長劍一抖,沖了上來,喝道:「讓哥舒敦來領教一下中原絕學!」說罷,一式「犀牛望月」,劍尖由下及上向冉斐撩去。狀如流星追月,竟也是以快打快的劍法。
這哥舒氏在突厥人中是貴族一脈,哥舒敦這次隨控弦軍出征,本就為了賺些軍功,又是「番彌勒」的第八弟子,其劍法也已經到了八段以上修為,心中無懼,哪管對方是誰,出手便是致命招數。
冉斐卻也不怕,凝神靜氣,真氣灌注在劍身之上,劍式下沉,一劍幻化成百劍,如飛鳥投林,瀲灧起一片波光。
兩人都是八段以上修為,極接近九段的高手,又都是以快制快的打法。
頓時間劍氣激蕩,星光流轉,「叮叮咚咚」急切如雨打竹簾,方圓內已不見人影。眾人感覺殺氣逼人,竟不自覺後退到一丈開外。那激起的劍風吹得突厥戰馬嘶鳴不已。
秦昊天頷首凝注,滿眼讚歎。李承唐也面露異色,盯着兩人劍法,若有所思。
李承唐自幼深在家中讀書、修身、練劍,雖然武學修為深厚,但實戰經驗卻幾乎沒有。如今冉斐之戰讓他深得其中三味。
冉斐與哥舒敦旗鼓相當,鬥了半個時辰,未分勝負。兩人真氣有所凝滯,如瀑布般的劍勢慢了下來。陡然間各自暴喝一聲,強運真氣,「鏘啷」聲響,快如閃電,兩人已是互換了一劍。
滿天血霧閃過,兩人各自踉蹌後退數步,冉菁菁與孟朗以及其隨行數人飛身搶出,便見冉斐與那哥舒敦胸前都有一道血槽,各自喘着粗氣,已然受傷不輕。
冉菁菁與孟朗扶住冉斐,退後幾步,已不能再戰。那哥舒敦也退到姓史的突厥人背後,有人輔助包紮傷勢,端坐在地療傷,看樣子也受傷不輕。他一直輕看大唐武人,現在已沒有半點囂張氣焰。
此時,草原上到處肆虐的突厥控弦軍已經全部聚集過來,兩百多戰馬彎弓瞄準眾人,刺拉拉列陣排在三名突厥高手背後,劍拔弩張,一片蕭殺之氣。
那史姓突厥高手膽氣立壯,高聲喝道:「誰敢再戰?!」
武林中人一般都是一對一獨斗,最多群毆也就幾十人,對於戰陣衝殺沒有絲毫經驗,何曾見過這般陣勢,冉斐一伙人竟露出膽怯之意。
秦昊天自認是這群人中武功最高的,但他也沒有任何兩軍對壘經驗,自己這邊老幼不齊,武功高低不同,倘若對方沖陣廝殺過來,自己完全沒有把握保護好大家。他站在場外有些猶豫,不知自己是否該出戰。
李承唐本不想做出頭之人,見突厥人囂張,怒極反笑,大聲喝道:「大唐盛世,豈容你一個番邦達子輕視,看李某殺你!」
不見任何動作,平地一步跨出,如縮地成寸一般,便至陣前。
姓史的突厥人剛才遠看李承唐對戰,瞬間斬殺他十幾余騎,眼見他年輕,應該不至於武功好到跟秦昊天一個檔次,早就想會會他,順便殺了這個未來的絆腳石。聞言一聲「好」字,長劍一振,星芒乍現,絲毫不給李承唐時間準備,當胸向李承唐刺了過去。
這邊眾人都露出關切之意,冉斐一伙人已知李承唐武學高深莫測,倒也無慮。「無劍老人」秦昊天則是關切之中帶着擔心,隨他而來的阿熱一家也是如此,阿依依更是梨花帶雨,滿眼凄切,嬌聲道:「李哥哥小心啊。」
這姓史的在「番彌勒」徒弟中排行老七,叫史思遠,史姓在前朝是突厥中的第一大姓,當初被太宗皇帝大破突厥時屠戮殆盡,對唐人憎恨萬分。此行三人中他武功最高,武學修為已至九段上品。
「金絲蟬變」神功講究的是真氣快速流轉,劍術劍法亦是如此,都以快為主。當然,這史蠻子的劍更是捷如迅雷閃電,星河倒垂。一時間只看到兩人纏鬥之處如漫天雪花飛舞,銀龍翻飛,嘶嘶破空之聲,遍體生寒。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是眨眼間功夫,這姓史的已在李承唐身上刺了四十九劍。其狀如殺父辱母,不死不休一般,恨不得一劍刺出一個窟窿。
眾人料不到姓史的武功如此之高,更添擔憂之色。阿依依與冉菁菁兩位姑娘也一瞬不瞬的盯着場中,眼中儘是關切。秦昊天則暗中蓄滿劍意,準備隨時出手相救。
只見李承唐背弓抗劍,面色沉俊如鐵,絲毫不見慌張。一把重劍抗在肩上,如鐵索橫江,巋然如岳,不動如山。
面對史思遠的四十九劍刺殺,他只遞出一劍,嚴格來說是遞出一支劍鞘。那一劍極其緩慢,眾人看得清清楚楚。重劍如岳,所有劍光戈然而止,天地清明。
眾人感覺一陣威壓之勢壓迫空間,一股霸氣陡然讓人們喘不過氣來,便如秦昊天這般高手也倒退兩步,暗自提氣,心頭大異。
那一劍,不僅破了史思遠的所有劍招,更讓他連躲閃都不能,一連退了十數步才停下來。體內真氣動蕩,面色大駭,驚疑不定。
李承唐跨前一步,喝道:「別走,叫你領教我大唐武學!」重劍如刀,連鞘帶劍一下向史思遠砍去。
這一劍如五嶽壓頂,史思遠無法閃避,運足全身真氣,當頭長劍一橫,接了下來。頓時手臂發麻,體魄不穩,內心真氣激蕩,狂吐獻血。又退後十數步,身形踉蹌,站立不住。
李承唐並不罷手,欺身上前又是一劍。
「番彌勒」那第九徒見師兄危急,長劍一抖,快速攻入,想攻敵自救。但最終發現快劍在李承唐跟前竟毫無下手之處,只好替師兄硬着頭皮接下了李承唐這一「刀」。
李承唐長劍當刀,並不停歇,一下一下砸去,一劍,兩劍,三劍,硬生生將那「番彌勒」的第九徒全身砸入地下才完。眼見他連呼叫聲也不及發出,詭異的被砸入地面,一命嗚呼。
整個場景氣氛一下子凝結起來,史思遠怔怔的看着,半晌竟無言。
突厥人殘暴囂張,擾民欺唐不說,拿人命如草芥,在這草原上燒殺搶掠,李承唐看在眼裏,早就動怒,怒氣之下也想震懾一下這幫番兵,才想到如此打發。
李承唐這邊的人也看得目瞪口呆,冉斐他們知道李承唐厲害,卻不知道會如此厲害,一個八段上至九段高手在他面前竟然毫無還手之力,只有挨打的份。要知道這整個江湖上的九段高手加起來也不過百名而已。這李承唐是何許人也!對他疑惑之外,更多的是神秘、羨慕、佩服與崇拜。
一位突兀現身江湖的極年輕的超級高手,外加他身懷重寶,一時讓這幫江湖人五味雜陳。
「無劍老人」秦昊天則更加震驚,他浸Yin劍術幾十年,修為已至宗師境界,可感應天地元氣,對空間劍意波動一目了然,所以對兩人之戰也體會更深。
李承唐看似慢騰騰平常的一劍,內里卻有萬千劍意封死了身前所有空擋,宛如一堵無形劍牆立於身前,如果對戰,便連他也只有後退的份。此年輕人的劍法恐怕比他還要高上半籌,以他的境界竟然感受不出李承唐的武學修為,當真是英雄出少年。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大象無形,大音希聲,這真是絕世好劍!李娃兒,老朽受教了。」說完,秦昊天吐了一口氣,有一些偶得劍意后的驚喜,也有一分技不如人的英雄遲暮。
李承唐聞言轉身對秦昊天笑了笑,大家從驚慕中醒來。
那突厥史思遠此時是又驚、又懼、又恨,他萬萬沒想到李承唐的武功竟高於斯,怔怔愣神片刻,突然歇斯底里般喊叫起來。
「殺死他,殺死他們,所有控弦軍一起衝殺!」說完,他與哥舒敦一起後退,隱入控弦軍陣之中。
頓時亂箭齊發,破空之聲「嗚嗚」作響。
突厥的控弦軍本以弓箭騎射見長,所持弓弩都以拓木為胚,以干、角、筋、膠、絲、漆「六材」浸染製作,長有兩米,三年始成,都是難得一見的良品長弓,射力驚人,不是普通人所能抵擋。唐朝軍隊也為此損兵折將,研發了自己的弓箭,並設立了專門的弓箭軍。
李承唐這邊除去阿熱一家及冉斐受傷不能戰之外,其餘人紛紛舞起劍幕抵擋。不消片刻,冉斐一名手下隨從已經被射殺,冉菁菁與孟朗為了保護冉斐,也都有擦傷。
秦昊天護住了阿熱一家,眼見的情勢危急,他心中陡然豪氣重生,真氣鼓盪,劍意叢生。射到方圓丈內的箭簇被劍意氣機牽引,似飛劍般紛紛反射回去。
李承唐真氣流轉,自成小千世界,正準備回護眾人,冉斐提口氣大聲說道:「不用管我們,長弓利於遠射,李小哥最好沖入敵軍殺亂敵陣才好!」說完,他站起身也提劍加入戰團。
秦昊天和李承唐都知道如此不是長久之計,真氣耗損維持不了多久,眾人也深以為然。只見李承唐原本樸拙穩重的身形突變輕靈,身似飛鳥投林,劍如蛟龍飛天。他那把劍鞘原本是玄黑加絳紅色,真氣灌注之下,色彩大盛。一把重劍舞起一抹彩虹,炫目無比,如長虹貫日,投入控弦軍陣之中。
眾人看得目眩神迷。那柄重劍在李承唐手中輕靈如游蛇,快捷如奔雷,隱隱然一絲龍吟虎嘯現於陣中。那身形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皎皎兮若太陽升朝霞。眾人恍惚間如看到了如敦煌飛天般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