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結界被破的時候,沙棠在庭院裏,還不知道外邊發生了什麼。
直到侍女春堯進來,她才知曉結界破了。
春堯說:「二少爺被家主罰靜思七日,這七日無人敢送吃食去,二夫人說這事要麻煩祝小姐了。」
「我要怎麼送?」坐在院外石桌邊的沙棠站起身,滿臉茫然。
春堯說:「將做好的食物帶過去就行。」
沙棠以為這事應該不難。
直到春堯將她帶到偏殿的小廚房后,才知道食物需要她自己做。
在祝家時,三餐飽暖還是有保證的。
沙棠只需做一個被關在籠子裏的小鳥,到點自會有人往籠子裏投餵食物,或者來人逗弄。
如今望着眼前的灶台和菜板,沙棠陷入沉默。
可她也沒有拒絕的權利。
靈力微弱者,沒法做到長時間辟穀,還是要飽食慾的。
沙棠憑着記憶里吃過的味道,看過的書,聽雲祟講過的話,艱難地和面,燒火,逐一嘗試配料,最終煮出了一碗麵疙瘩。
鹽水湯加麵疙瘩。
春堯在屋外等着,沒有關注裏面的動靜,沙棠抬手擦了擦臉,偷瞄春堯的動靜,想到這碗食物要拿去給溫聿懷,心裏有些糾結。
她也好餓。
於是沙棠趁春堯不注意,悄悄偷吃了兩口。
太難吃了。
沙棠捂着嘴巴皺起眉頭,又不能吐,只能咽下去,嗆得她眼淚都要出來,急忙仰起頭讓眼淚再倒回去。
她緩了會,收拾好起身,擰着眉頭問門口的春堯:「真的要我給他送過去嗎?」
春堯這才轉過身來:「二夫人是這麼說的。」
二夫人是溫聿懷的母親。
雖然有個「二」的稱呼,但事實上,溫家只有這一位夫人。
沙棠猶豫道:「可我做的……很難吃。」
春堯沉默不語,只等待她隨自己去往靜思堂。
沙棠沒辦法,端着碗跟春堯往外走。
靜思堂離偏殿不算很遠,卻也要走不少路,路道曲折彎繞,沙棠很努力地去記路線,防止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
沙棠進不去靜思堂裏面,只能由守衛代為轉交。
守衛望着碗裏慘白的一片,目光猶豫地看了看沙棠,這位祝小姐是打算毒死二少爺來報復溫家不成?
沙棠有些尷尬,低下頭去。
她鼻尖微涼,紅紅一片,沙棠覺得溫聿懷不會吃的,如果不是太餓,她也不會吃。
不吃最好。
若是吃壞肚子,那又是她的錯了。
守衛把東西交給在屋中跪思的溫聿懷,在這個窄小昏暗的房間裏,守衛低垂着頭,十分恭敬。
溫聿懷背對着他,目光在盯室內掛着的畫像,頭也沒回道:「誰送的?」
守衛撒了謊,說:「是聞小姐。」
溫聿懷目光動了動,這才瞥眼掃去。
聞今瑤十指不沾陽春水,被溫家和聞家寵得嬌縱,吃東西都要人伺候着,哪會自己動手給別人做吃的。
直到他看見碗裏的東西,靜默片刻,忽而彎唇一笑。
親自下廚做吃的聞今瑤肯定做不來,但給他送這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倒像是聞今瑤能做得出的事。
沙棠也不知道溫聿懷到底吃沒吃,守衛出來時也沒有拿碗,沒有多話。
每天晚上到點后,春堯就會來提醒沙棠,要她給溫聿懷送食去。
從前沙棠是等待他人投食的,如今倒是反了過來。
春堯偶爾會偷看幾眼沙棠在廚房忙碌的身影,在飛玄州祝家被人們捧在掌心裏長大的大小姐,如今卻要忙着學會伺候服侍他人。
也許這才是要她必須給二少爺送食的原因。
只是為了折磨這個嬌弱的祝家大小姐而已。
*
溫聿懷要靜思七日。
沙棠因為送食的事,倒是找到事情做,廚房裏不缺新鮮食材,雖沒有其他人幫忙打點,但沙棠也樂意一個人琢磨。
她肯花心思下功夫一遍遍改進,好在她記性好,憑藉著記憶里曾吃過的鮮美麵疙瘩,嘗試將其復原,也就越做越好。
到第七天時,至少不再是那麼難吃,勉強有味能入嘴了。
溫家人以為這對沙棠是一種折辱,她心中定然無比屈辱。若是祝星確實會,可惜嫁到溫家來的這位祝小姐,不是被祝家捧在手心裏長大的那一位。
送食的最後一天。
沙棠遇到了來看望溫聿懷的聞今瑤。
聞今瑤提着食盒剛要進去,瞥見沙棠的身影,便停下招呼她:「二嫂嫂!」
沙棠微微抬頭,望着前邊衣着光鮮亮麗,明艷活潑的少女,心裏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絲卑怯感來。
她之前聽春堯和侍女們聊天說起聞今瑤,才得知她是青州聞家的大小姐,聞家與溫家是世交,兩邊都有意結親。
聞今瑤與溫家兄弟一起長大,他們是青梅竹馬,而溫家二少爺溫聿懷,對聞今瑤十分縱容寵愛,心悅於她。
有說這二人互相愛慕,有說是溫二少爺對聞家小姐單方面愛慕,也有說溫家少主也喜歡聞今瑤的。
沙棠想起那晚見到從水廊跑過來的少女,她那樣耀眼、活潑,像小時候的祝星,大家都喜歡她也很正常。
只是若溫聿懷喜歡聞今瑤,卻娶了她,自己豈不是做了拆人姻緣的事。
雲祟師兄說拆人姻緣要遭天打雷劈,沙棠着實有些被嚇到了。
「你也是來看二哥的嗎?」聞今瑤這次順利來到沙棠身邊,不由分說地牽着她往裏邊走,「我們一起去呀!」
守衛不敢阻攔,低頭當做什麼也沒看見的放行。
好在聞今瑤走得不是很快,沙棠才能拿穩面碗。
「這是什麼?」聞今瑤湊過來仔細瞧了瞧,動了動鼻子,天真爛漫道,「看起來好奇怪,還有種奇怪的氣味,二嫂嫂,這是你送給二哥的東西嗎?」
沙棠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種人,張嘴也不知說什麼,只默默點頭。
聞今瑤忍俊不禁,最終還是撲哧一聲笑着別過臉去,帶着沙棠進屋,朝跪在裏面的人喊:「二哥!我和二嫂嫂來看你啦,你快看二嫂嫂帶來的東西,太奇怪了,看起來就很嚇人,我都不敢偷偷嘗一嘗,你快吃了告訴我是什麼味道。」
她進來就噼里啪啦說了一大堆,落在溫聿懷耳里無比聒噪,回首時眼尾沾染幾分戾氣,一瞬間想到:我到底喜歡這個愚蠢又聒噪的女人什麼?
卻在瞥見聞今瑤的臉時,所有的懷疑都被強勢鎮壓,戾氣也咻然間隱藏,換上與溫雁風相似的柔和。
沙棠站在門前,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眼前的局面是她未曾想到的,前幾天的輕鬆感在此刻灰飛煙滅。
「二嫂嫂,進來呀,快拿給二哥嘗嘗。」聞今瑤招呼道。
溫聿懷只又輕又慢地掃了眼沙棠,便看着聞今瑤說:「你帶了什麼來?」
聞今瑤被他這麼一問,便在他身旁蹲下,打開食盒一一說道:「馬蹄糕,鮮魚湯,流心蛋餅,一些飯菜……都是青檀她們幫我準備的,我也不清楚好不好吃。」
她說完,伸手拿了一塊馬蹄糕塞進嘴裏咬了口,隨後捂嘴,皺起眉頭道:「不好吃。」
溫聿懷說:「那就不吃。」
「那你嘗嘗這個。」聞今瑤將鮮魚湯端給他,「聞起來好香的。」
溫聿懷低頭喝了口,聞今瑤迫不及待問他:「如何?」
「難喝。」溫聿懷說。
聞今瑤瞪大了眼,片刻寂靜后,她惱怒道:「這是我做的!」
溫聿懷低笑聲:「不是青檀她們準備的嗎?」
「其他的都是,鮮魚湯是我做的,我第一次下廚,你竟然說難喝,你還給我,我以後再也不要給你送吃的了!」
聞今瑤這會像只鬧脾氣的貓,張牙舞爪,伸手要去奪,被溫聿懷擋住,他小口慢慢喝完這小碗鮮魚湯,說:「越喝越好喝,是我剛才不對。」
「你不要以為說幾句好話我就原諒你了。」聞今瑤哼了聲。
溫聿懷問:「那你要如何?」
聞今瑤提出無數條件來讓他選。
兩人自顧自地聊着,吵吵鬧鬧,似乎完全忘記了站在門口的另一人。
沙棠低着頭,那些聲音控制不住地往耳里鑽,讓她覺得難熬,和她每次面對祝星和祝廷維一樣的難熬。
她覺得自己不該站在這裏打擾二人,卻又不知該往哪裏走,只能和從前一樣,儘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沙棠也不是第一次遭遇這種難堪又尷尬的事。
若是她被叫去祝星那時遇到宋長靜也在,那麼她也像此刻一樣,是多餘的那個人,只能聽宋長靜和祝星聊天說笑。
見溫聿懷每一樣都嘗了口,也待了差不多時間后,聞今瑤才起身道:「我要走了,二哥你明天就能解禁了,下次可要注意點,關七天呢!」
溫聿懷眉眼含笑道:「我知道了。」
「對了,明天我要邀請二嫂嫂出去玩,二哥你不會攔着吧?」聞今瑤這才看了眼站在門口的沙棠,彎腰提起食盒說,「二嫂嫂既然嫁到溫家來,也要跟其他女孩子們認識下才行啊。」
溫聿懷順着這話,想起跟聞今瑤一起玩的女子們,都是青州有頭有臉的仙門世家子,彼此以溫家為首。
因為聞今瑤和溫家的關係,大部分女孩們又以聞今瑤為首。
他平日裏看那幫女孩就覺得愚蠢、聒噪、驕縱,卻不知為何會覺得聞今瑤與她們不同,明明也沒什麼區別。
溫聿懷剛生出的懷疑,總是會被另一股力量快速又強勢地碾碎。
「你問她願意去嗎。」溫聿懷沒有直接答應,而是讓她問沙棠。
若是去了,那就是這位祝小姐自掘墳墓。
祝家害死了青檀的父兄,她可不會當做沒事人一樣面對這位祝小姐。
沙棠剛要答話,有了今晚的前車之鑒,她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去的好,還沒開口,聞今瑤就朝她走來,笑盈盈道:「二嫂嫂肯定會去的呀,誰願意整天被關在屋子裏,悶死了。二嫂嫂,我們走,明天你可不能還穿着這身嫁衣去啊,我去給你換身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