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突然起

張然將自己的白色實驗服套上後進入了實驗室，這是一所大型的綜合實驗室，整體呈現出一個圓環形。如果從天上俯瞰它會有一種簡潔的美感，甚至是那種一刀切的暴力美。那是一道圓環將整塊平地分成內外兩個大塊，在圓環之外是密密麻麻的城市建築，它們被道路隔着黑一塊、灰一塊，就像是老式黑白電視的像素點。在圈內，一個十字將其分成四大塊，由左上角順時針到左下角分別是青綠的、淺藍的，翠墨的以及深藍的，整齊明亮。

實驗室的走廊比較寬敞可以並排走五至十人。張揚的個子不高，只有一米七左右，走起路來還有點駝背。在邊上各式各樣的研究人員形色匆忙，他們身姿挺拔自信，張揚在其中就像個小老頭一般。他走在靠近牆門的一側，走着走着就順勢進入一個實驗工作間。

‘老張，早上好啊！’一個中性的電子音如期而至，這是張揚聽了無數遍的早安。這道聲音的主人，也許是世界上第一個具有自我意識的機械人。機械人叫小米，他的名字和他的來歷一樣神秘，他已經在這個實驗室內呆了接近百十年，但在近幾十年內，這個機械人卻再也沒有什麼研究人員光顧了，當然張揚除外。

張揚回了一聲‘早’。就開始一天的工作，他首先將實驗室中除濕器中的水倒掉，清理了一下工作平台便拿起檢測器材走向小米。小米的外形基本上是擬人的，整個框架是由第四任院長親自操刀設計的，但美中的不足是小米的面部，也是鋼鐵合金，除了上下張合的嘴和眼皮，整個臉就沒有多餘的自由度。

張揚拿起紅外熱成像儀測量小米的表面溫度，他叫小米站好，然後找了四個角度正面直拍小米，在數據採集器中小米的外表溫度是三十五到三十六攝氏度，這是一個正常的溫度，接下來是要測量核心溫度。小米走到一個椅子上坐下，張揚來到小米身邊說道‘小米開個腦門，我測一下你腦子的溫度’。小米控制大腦上蓋的磁吸，以供張揚將大腦上蓋移除。張揚將熱電偶從開孔處伸入，佈置在量子晶片底板處，其它一部分佈置在常規的主板處。

“今天外面天氣怎麼樣？”小米問道

“應該還行吧！我來的時候沒有仔細看。”

張揚看着小米頭部精妙的散熱和布線措施就會有一種成就感，因為那都是張揚年輕時的巔峰之作。這些措施主要是對第四代院長的得意之作——微型化稀釋制冷機的進一步改正。想起來，第四代院長布朗正是靠着這個‘微型制冷機’將整個實驗室的地位拉到頂峰。由於制冷機的存在，軍民兩界超導技術的使用愈加頻繁，但是由於實驗室對關鍵技術的保密，實驗室出品的制冷機在市場上一直處於主導地位。

想到這，張然不自覺的發笑，因為一開始來參觀實驗室的時候，也被領去看過制冷機的原型機，可是誰能想到，那個原型機實際上就是個仿版。而那個真正的原型機現在就在張然的眼前，它是那樣的簡陋，卻實際有用。很多時候張然看着自己所設計的散熱措施，就會不自覺聯想到一個破舊的三輪車，他只是給三輪車上了一層亮麗的油漆，但三輪車靠着那說不清的原理繼續運作，他也不知道這台機器多久會崩潰。

採集系統上顯示的數據都是在正常範圍內波動，在收拾檢測裝備的過程中，雷霆大作，隨後絲絲雨水逐漸增大，霹靂吧啦地敲打壁面。雖然實驗室總是處於一個恆溫恆濕的條件，但在這類聽覺的作用下，感覺室內肉眼看見的潮濕和昏暗。

在收拾好設備后，小米走到實驗室的外牆，這裏並沒有窗戶，事實上，這個實驗室沒有一個窗戶，只有通風口。小米就像人類內心中邪惡的念頭一樣，是絕對不能讓他人知道的存在。

“今天來的時候也沒有下這麼大雨啊！”張然說

“這雨像極了2020年的那場，你還記得嗎？張然。”小米的電子音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張然腦補了一段小米的情緒，像是一個離開高中很久的人，突然看見一群年輕的高中生有說有笑地一起回家，感慨地發聲‘曾經我也像他們一樣’。

“應該不會那麼大吧，那可是幾十年不可一遇的大雨。不會要在我有生之年還能在碰上一次吧！”可能是下雨，張然顯得比較放鬆。

小米就這麼站着，看着牆壁，就好像這裏真的有一塊窗戶可以看外面的雨景。

此情此景，張然想到了2020年，那一年張然意氣風發地來到這所實驗室。他前二十幾年的經驗都在告訴他，只要他願意付出努力，即便是他的天賦不高也會有一番作為。他第一次遇見小米就是在這個實驗室，當時他是被分派到給小米更新整個身體的散熱系統。在接到這個任務時，張然根本就對這個任務沒有清晰的認識，他以為就是一次簡單的試驗，畢竟他可是給宇航服和深空望遠鏡做過熱管理設計的。

可是直到真正見到小米時一切才變得不同，那時候小米就像一個蒸汽籠，在待在極低的室溫下才能正常工作。研究人員說這個機器智能總是想的太多，所以頭上總是冒煙。張然知道那是一種散熱方式，採用物質相變的方式進行散熱，在配合上研究所的獨家材料，可以在十千瓦每平方厘米熱流的工作環境下平穩運行，這相當於將一個人放在太陽表面上炙烤，但又要保證其安全的操作。小米的大腦由兩種晶片製成，一種是最先進的量子晶片，另一枚是傳統集成電路的巔峰之作。這一枚傳統晶片就是極高熱流密度的主要來源，其製程已經到達極限，經常在報廢的邊緣遊走，如果不是因為實驗室死馬當活馬醫的精神，將其溫度控制在極限之下，晶片早就熱損壞了。

儘管如此，這枚傳統晶片還是存在一個不可控的問題，即晶片的溫度起伏比較頻繁，雖然不會達到最大的破壞溫度，但依據材料性質由交變溫度產生的交變熱應力會造成材料的疲勞損壞。依據材料部門給出的實驗數據擬合出的材料本構方程表明，在當時的溫度幅值和交變頻率下，晶片的壽命極短，最多不過四十年。但他們也給出了一個最優的幅值條件，而張然來到這間實驗室的任務就是控制它的溫度幅值。這可是能夠讓這枚晶片在理想條件下能夠使用五百年的方法。

那時候，實驗室就只有張然和小米，張然強大的工程學經驗令其很享受於工作的時間。可是很快他就發現不對勁了，因為根本就沒有人管理他一個人的這個部門，很多時候會出現經費短缺後幾個月又突然進行經費補助。並且，張然簽了保密協議，他不可以向任何人透露小米的消息，這也導致張然必須要獨來獨往。當然，在小米身上也同樣有其他的改進要又其他專業人員來處理。但是，這是不與張然接觸式工作。直到近十年，小米的研究工作就全交給張然了。這就意味着小米和張然都成為整個實驗室了幽靈一般的存在。

警報聲傳來，觸電一般，張然的雞皮嘎達連同寒毛都豎了起來。不會吧！你來真的。

“還記得我和你講的計劃嗎？”小米電子音在張然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