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皮工作
侯岳跛着腳走出倉庫,之前有個炮灰興奮過頭地踩着侯岳的腳面飛出去,順帶拐走他的一隻鞋。侯岳本可以撿起那隻鞋,可誰要他呢,自己跑掉的破爛他不收。於是侯岳寧可光着腳走在沙石場,任由灰塵鑽入腳趾甲縫也不回頭看那隻起了腳面的鞋子一眼。
侯岳花了更多的時間,但是他還是跛進了浴室,包括那位奪鞋的王八蛋,炮灰們都在浴頭下洗漱自己。一片片夾雜污泥的水花從一間間浴間底下濺出來。侯岳從未在意過腳下,他的目標很堅定,終於他在走道后找到一塊沒人的空地。現在他可以好好清洗一下自己了。
每個人的前面都擺放着整齊的衣服,一個M35鋼盔,是從沒有被爆頭死去的同僚那拿過來的。綁腿,水壺,一應俱全。現在他們主力軍最不缺的就是鋼盔等軍需了,他們需要更多像他們這樣可以赴死的鋼盔。侯岳摸着鋼盔頂,光滑,光滑地讓他感覺有些悲傷。
其他的黑皮狗們不像侯岳一樣總要思考着讓自己子徒增煩惱,無能改變的事情。有奶便是娘的道理從他們第一次敗退的時候就自己理解了,現在炮灰們有了新的大腿。
仍有不少炮灰們感激着八嘎給他們帶來的福利待遇,洗澡現在成為炮灰們不可多得的願望,他們實在太臭了。一個傢伙捏着接着水龍頭的膠皮管子往自己的嘴裏拚命灌水,然後再滋水槍一樣噴洒出去。一幫光着屁股的黑皮老爺拿着沾水的毛巾互相抽打着對方下盤。侯岳和幾位同僚沒有加入這場內鬥,他們是北方人,搓澡是他們講究且細膩的儀式。
二少爺畢竟是大戶人家出身的少爺,多於打理自己他並不是特別在意,但是他有自己的講究。他在自己渾身上下打滿肥皂,翻起的泡沫嗆入他的眼角使他無法睜眼。他四處摸索着龍頭,而他的膠皮管子早已被旁邊一位同僚拿去揮霍。
半截又開始唱起了他的湖南民歌,但是沒有一個人願意跟他搭腔。前兩個跟他搭腔講話的人一個被打成兩段,還有一個被爆頭狙殺。
二少爺的肥皂也從他的手上不翼而飛,唱歌着在情到深處時踩到二少爺的肥皂四仰朝天。
“哎呀!我弄死你!”“嗷嗚嗷嗚哦!”之類的聲音不斷傳出。
啪!被揍者是癲狂過頭的一位同僚,他剛剛潑了一桶水在一幫人頭上。而其中剛好包括蚊子和半截,兩人一人一邊給肇事者來了兩個大逼兜子,現在所有人都老實了。
強者任然保留震懾權利,眾人依舊漠然。
侯岳獃獃地看着半截和蚊子。他保留自己可能會頭破血流的預感,如果他們想,至少會為了八嘎揍侯岳一個鼻青臉腫。
一個多小時后,混蛋們陸續換上了整潔的衣服和鞋子。他們現在有些人的模樣了,雖然他們仍在主力軍眼裏是一群烏合之眾。
“有吃滴沒有?”作為最不干事的伙夫兵,雞頭問出了一個重要問題。顯然洗澡也是一個體力活,乾淨的衣服並不能解決他們的溫飽問題,他們的皮帶子不是牛皮而是換成橡膠皮了。
問題被拋出,但是炮灰們只願意貢獻嘴皮子。問題的答案不難得出,找八嘎去。
“上哪找去,等着吧!”侯岳的建議不是很聰明,但是能得到所有人的一致肯定。有蚊子和半截在,暫時還沒有人想在軍營里造反。上次二少爺帶着幾十個人到縣政府門口鬧事要藥品,沖在前面的兩個領到半斤鐵花生,一個被打傷躺在地上呻吟,沒人願意花精力救治他,
看門的老爺索性再補了一槍。
太陽落在眾人頭頂時,眾人眼巴巴地等到了八嘎的身影。這八嘎是吃飽了來的,他的皮帶就鬆開掛在那裏。
“有吃的嘛!”雞頭上去問道。
“扒雞!燒魚!牛奶!……”
八嘎認真地說著,炮灰們認真聽着。
“都沒有!”
炮灰們並不意外,不過是從別人嘴巴里聽到這些詞總能補充他們貧潰的想像。
“就饅頭,炒麵,壓縮餅乾,就着白水擱那前面營房,要去趕緊去,主力的丘八們就要開飯了。”八嘎指着遠處幾棟樓。
半截嗷嗚一聲領着一幫烏合之眾跑去,侯岳始終保持優雅地開着胸膛地奔跑在前面,然後優雅地闖進伙房,優雅地掀翻蒸籠,最後優雅地狼吞虎咽。
二少爺邊吃邊拿,一手往嘴裏送着饅頭,-一手往自己地兜里裝饅頭。他的手很快被一旁的半截打掉,“咱們不是要飯的!”
新衣服和軍營的環境給了他們不必要的臉面,難得所有人頭一次一起照顧八嘎的臉面。他們有手有腳,或許不完整。
八嘎悠哉悠哉地走進伙房留下一句“他們一天就管一頓。”然後再悠哉悠哉地走了。
伙房裏再度傳來哄搶的聲音,有半截的,有侯岳的,還有蚊子的。
二少爺拿出一個日本鋼盔和發的M35鋼盔比較了一下,然後再次把日本鋼盔頂在了腦袋上。
雞頭不斷拿着槍口哐當哐當地捅着二少爺的頭盔“想要被自己人開天窗就直說,找蚊子,他成全你。”
“欸!小日本的槍法比咱們准多了!”
雞頭不等二少爺反駁直接掀開他的頭盔仍在地上“留着給你當夜壺吧!到時候再讓你自己舔了!”
還是有部分同僚戴着原來的飛碟型仿M1935的托尼鋼盔。英國人的東西還是可以靠得住的。
“咱們自家人來了一批又一批,衣服穿的都不一樣,各家穿各家的,有時候自家人都看不清日本人和中國人,索性一槍穿了。”侯岳一旁提醒着。
“您是要給自己做個乳罩是嗎?!”耳邊傳來半截的訓斥聲。
原來細狗拿着兩個丟掉的日本鋼盔在自個胸口比劃着。他想護住自己的心房和隔肌,但是高高凸起的日軍頭盔總是吸引着別人的目光。如果這樣穿出去,炮灰們一定會淪落為烏合之眾中的恥辱,而且子彈也會瞄着細狗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