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花開》下:花語外傳(三十二)

《春來花開》下:花語外傳(三十二)

花語外傳(32)

2010年8月26號晴

花語:

這幾天好熱鬧,迎接開發商勘察,王向星結婚,一個接着一個,彷彿過節,天天閑不住。陳教授竟然把北方庄拍了個遍,又錄了像,怎麼沒發現他有錄像機呢?

外傳:

陳方春針對投資商的實地勘察,列舉了三十多條比較詳細的勘察內容,其中就有對北方庄傳統文化的訪問調查,為此,陳方春又列了八條訪問內容。分別是各種工匠手藝、各種傳統女紅、北方庄傳統建築、自然環境與人文環境、歌謠傳說故事的挖掘、村史建村、人員流動、藝術傳承等,列上一張張的表格,發給村委們去填寫,要求寫上各種工藝代表人物。劉桂花負責歌謠故事挖掘工作,看了表格,對陳方春說,這麼多內容,一時去哪裏找去。陳方春說,他們來得突然,鎮上也沒做好準備,我以為他們有方案呢。劉桂花說,沒人做過這工作把,誰會做方案啊,除了你這麼認真。陳方春說,可能我是發起人吧,想的多點。劉桂花說,別把你頭髮熬白了。陳方春說,這點小活,累不着我。劉桂花說,留着你身子干點別的,操心勞肺的活別幹了。陳方春說,這是我最後一次瞎操心了。

開發商在北方庄待了整整三天,按照陳方春的方案,重新調整了勘察計劃,每天上山進村,看房子、看山色,和手工村民聊天,看陳方春列出的那些表格,看着哪些沒有完成,再去實地調查訪問。末了,對陳方春說,我們回公司后,跟老總說,聘請您做顧問。陳方春說,顧問不敢當,我對你們文化產業投資方面的事知之甚少,根本不懂,因為來了北方庄熟悉這地方了,就多想了想,想出這麼個方案來。開發商說,有您這種鑽研精神,這細緻的工作能力,什麼活交給您,我們也放心。陳方春說,你們早幾天來做,我就放心啦。開發商說,我們不是剛簽訂了合作意向書嗎,就等回去老總做決定了。陳方春說,但願你們老總看的上。一個開發商說,不是給您吹,我相中的項目,老總一定會看上眼。

送走勘察隊,陳方春對劉桂花說,這幾天累着了,真想睡他三天。劉桂花說,你跟着他們漫山遍野的跑,哪有不累的,跑路不說,還要操心說話,真是勞心勞力,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去,那書和寫稿的事停一停吧。陳方春說,停不的,出版商等着發稿呢,晚上我早點休息就行;你熬雞湯吧,我喝幾碗雞湯就有精神了。劉桂花說,這幾天天天大魚大肉的,還缺營養啊,對了,你不喜歡這些油膩的食物。又問陳方春:“我聽那幾個開發商說,你給他們發去了什麼照片錄像,我可以看看嗎。”陳方春說,在我電腦中,你打開看吧。劉桂花說,我去買雞,燉好雞湯再看。陳方春說,最好買老母雞,不要圈養肉食雞。劉桂花說,我老娘養了還幾隻草雞,給你抓一隻來。陳方春說,別,等集上買吧,老人家養只雞不容易的,捨不得。劉桂花說,我悄悄逮,不讓她知道。陳方春知道劉桂花又開玩笑,對她擺擺手,說:“不管買的還是逮的,你燉好雞湯就是最棒的,快去吧。”

晚飯後,劉桂花打開陳方春的電腦,找到那個錄像,有照片,有攝影,有動漫;有全景遠景,有局部近景;有圍爐夜話,有山上勞動。劉桂花問陳方春:“你什麼時候拍的錄的,沒注意到啊,特別是這些圍在一起聊天的鏡頭——哈哈還有我呢。”陳方春說:“我把攝像頭放在高處,

提前佈置好的。”“你偷拍啊,”劉桂花嘻嘻的笑,“你是個特務;我以後要小心了,說不定哪天出我的洋相。”陳方春說:“我哪能偷拍?哪些個人私隱的鏡頭更不會拍——何況我也看不到你們村裡人的私隱,不然,變成什麼人了!”劉桂花歪歪頭,問:“會變成什麼人?”陳方春說:“偷窺狂,這不道德。”劉桂花說:“你是個君子嘛,我不拍你拍我——可我們那天出去爬山玩,你怎麼不帶上攝像機?”陳方春說:“我出去遊玩,一般不帶攝像機,除了單獨一個人外出;人多了,是看風景呢,還是跟着拍人?”劉桂花說:“人也是風景啊。”陳方春說:“你這話有意思。但人這道風景很複雜,出去是為了散心的,再跟人攪和在一起,沒意思了。”劉桂花說:“嗨,就你想的多。哪天再出去,你帶上攝像機唄——對了,你的攝像機什麼樣的?”陳方春給劉桂花去拿攝像機,劉桂花看那機器不大,拿在手中可以任意拍攝,陳方春告訴她這是索尼高清攝像機,拍照攝像錄像兼用的,邊說邊教劉桂花使用,桂花說,這攝像機這麼簡單方便,你們城裏人真會玩。陳方春說,能很快也是城裏人了。劉桂花說,我這算什麼城裏人,一個縣城不就是個大村莊嘛。陳方春說,現在的生活條件好了,物質和市場都很發達,哪裏分什麼城市鄉村,只要你想要,就能買的到。“可是,農村沒機會和閑情玩這個啊。”劉桂花說,“村裡人整天抱着這玩意這裏走走那裏拍拍,不就是人們罵的二流子嗎。”陳方春說:“你這話不對了,村裡之所以沒有這種機器,不是村裡人不會玩,是思想不夠解放,為什麼農村一定總是那種早出晚歸老婆孩子熱炕頭麻將撲克喝小酒的生活呢,城市文明的潮流農村人照樣追照樣有權利享受。”劉桂花說:“在北方庄起碼再十幾年做不到。”陳方春說:“所以啊,重要的是解放人的思想。”“你不是說,北方庄是中國農村傳統文化最後一塊陣地嗎?”劉桂花問陳方春,“與城市一個生活樣子了,還教農村嗎?”陳方春說:“你這話問的好;當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城鄉差別會越來越小,那時候,城鄉唯一不同的生產方式,而其他生存方式和精神世界是完全相同的。”劉桂花說:“這話有道理,等那一天到來吧。”陳方春說:“你自己要主動去追求呢。”劉桂花呵呵一笑,說:“行,我去追求,明天帶着你的攝像機去山上拍照錄像去。”

劉桂花跟陳方春聊着天,悄悄把相機對準陳方春錄像,自己看着偷偷發笑,陳方春說:“你在錄像吧,看把你樂的。”劉桂花走到陳方春身邊,把錄像鏡頭給他看,說:“這機器好玩,能自己錄自己嗎?”陳方春拿過去攝像機,再教給劉桂花定鏡頭放機器,然後對她說:“你試試拍拍。”劉桂花把攝像機放在書櫥中間,調好鏡頭,走到陳方春身邊,對着鏡頭比比劃划,幾分鐘后拿過攝像機給陳方春看,裏邊是兩個人的身影,說話聲很清晰。劉桂花說:“等以後是不是手機也可以錄像?”陳方春說:“現在的手機已經有錄播功能了,你的那部手機不是可以拍照錄像嗎?”劉桂花說:“錄像效果不好,時間也不長。”陳方春說:“手機品牌不同功能不同,有的手機像素高,拍得很好的。也許過不幾年,手機會代替攝像機的。”“還是攝像機好用,看着專業大氣。”劉桂花說,“手機太小,再說手機的電量小,用不多長時間要充電的。”

陳方春說,那個沙盤做的很好,開發商讚不絕口的,誰做的?劉桂花說,那是鎮上的王岩皓領着幾個人做的,這個小青年厚道技術強,做這個沙盤的時候,我跟着學了不少知識,比例啊,材料啊,整體局部啊,給我那些材料我也能做出來了。陳方春說,抽時間去城裏買點材料,趁着沒忘,你做一個。劉桂花說,王岩皓那邊剩的材料很多,還有留下的,放在村委呢;可是做這個有什麼用,家庭有用不着。陳方春說,這是一門手藝技術,不是說做了就要有用,也許以後會用得着;比如給孩子做個模型,培養他們觀察和動手的能力。劉桂花說,沒時間做呢,主要是沒精力。陳方春說,半年做出一個。劉桂花說,我試試吧——看你拍的照錄製的視頻,都製成蒙太奇小電影了,竟然有你的配音和背景音樂,你下的功夫不小,抽時間你教教我唄。陳方春說,這東西很好做,下載個軟件就成,你這個電腦高手,一學就會。劉桂花說,還得學呢,得有人教啊。陳方春說,明天下午吧,今天晚了。劉桂花說,我也得走啦,王誠傑王誠冉在家不是又看電視呢。

第二天下午,陳方春教劉桂花做視頻編輯,十多分分鐘完成教學,然後讓劉桂花自己學着操作,劉桂花把昨晚的拍照和錄像做材料,再幾分鐘編輯成功。陳方春說,我就說嘛,你是電腦高手,這東西手到擒來,何況你這麼聰明。劉桂花說,就等老師你誇我呢。陳方春說,你改稱呼了。劉桂花說,我以後叫你老師,和外邊人叫你陳教授區分開。陳方春說,早該叫我老師的,老師這稱呼親切自然而且帶有一份莊重;現在正沒事,我來考考你。劉桂花問,考我什麼?陳方春說,問問最近所看的書;就文學史來說,你認為哪個版本或者編寫的好?劉桂花說:“我最喜歡《中國通俗文學史》,不論古代現代的,那些作品活潑俏皮,人情味很濃;再一個,很多文學史一講到理論觀點,就煩人。”陳方春說:“這也是很多大學生的看法,學生們喜歡讀作品,不願了解作者和背景,其實,背景與作者才是重要的;如果僅僅為作品讀作品,就不用上大學了。”“為什麼?”劉桂花支着雙臂托着下巴磕問陳方春,“讀了作品不就知道文學史了嗎?”陳方春說:“就做學問說,理論是支撐作品的大廈,在這個大廈里,才能發現流派思想不同的作品風格,而且要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比如說,你喜歡穿長衣長褲,她喜歡穿都已短褲裙子背心,衣服是你們的作品,而這個人才是作品的精神,是衣服的靈魂。”劉桂花說:“我明白了,學問研究和普通閱讀不是一回事。”陳方春說:“你理解的很好,再舉一個例子,《詩經·齊風》有一篇《東方未明》,全詩不長:‘東方未明,顛倒衣裳。顛之倒之,自公召之;東方未晞,顛倒裳衣;倒之顛之,自公令之;折柳樊圃,狂夫瞿瞿;不能辰夜,不夙則莫。’像所有《詩經》作品一樣,她的最突出的藝術風格是迴環復沓重章疊句,每章節不同處只幾個字,而這幾個字顯示不同的細節;學習藝術作品的首要任務讀懂作品,知道作者要表達的思想,可是不知道作者不了解背景,很難準確把握這些內容,而且我們中國人寫作習慣是重在寫輕視解說,就如中國書法與繪畫,很多人看不懂裏邊的思想內容,大多數人只會說寫的真好畫的真像,可是你問他怎麼好怎麼像了,他回答不上,研究學問學習藝術創作的人就非要明白這個問題不可,大學便是學習這個東西的。”劉桂花問:“這篇《東方未明》有什麼思想意義?”陳方春讓劉桂花先解釋自己的認識,劉桂花說:“我看過註釋了,沒自己的看法。”陳方春說:“你看的那個註釋怎麼解釋的?”劉桂花說:“他們解釋說這首詩寫的奴隸們的勞動;還有別的解釋嗎?”陳方春說:“有人認為寫的是官員上朝的故事,有的認為寫的夫妻閫闈之事。”劉桂花問:“你認為呢?”陳方春說:“官員上朝與夫妻之事都有可解,奴隸勞動也符合‘國風’風格。”劉桂花說:“可是,知道這些又有什麼用?”陳方春說:“你的問題在實用上,即使實用主義認識不妨礙對作品的多種解釋,而且這個用處就多了,因為他可以幫助你多角度認識世界認識藝術作品。至於用處,你先在知道了多解,就可以在不同環境引用這首詩歌。”劉桂花說:“就這麼簡單?”陳方春說:“你必須有自己的深入理解,才可以運用自如的,別人的解讀幫助你了解作者和背景罷了。”

劉桂花說,我寫了一首詩,你看看吧。說完,在電腦上打開她的空間,找到那首詩歌,是一首評議陶淵明《詠荊軻》的詩:

讀陶淵明《詠荊軻》

不關生劫事,非是劍術疏。明知待客行,辭訣太倉促。

忍得勾踐斥,睥睨蓋聶目。拔劍唯茫然,燕市如走肉。

所幸屠狗者,高漸尚擊築。可憐七尺男,對酒坐長哭。

未應燕丹請,英雄已末路。田光空隕首,徒送於期頭。

蕭蕭不復返,千載易水渡。丈夫一腔血,灑與知己主。

修我戈與矛,同仇風雨途。割袍成豫讓,秉筆有董狐。

魯仲不帝秦,汨羅葬大夫。一諾重千金,何惜一頭顱。

抗暴共扶弱,濟貧報仇讎。贏得名不泯,誰解此端由。

守責不惜死,何計朝與暮。皎然同日月,節烈足千秋。

陳方春默默讀過,又小聲吟誦一遍,不僅擊節讚歎,說:“桂花,你這詩頗有豪氣,雖然將荊軻故事作了高度概括,但用筆簡練,風格突鮮,而且首兩句把你的觀點亮了出來。”劉桂花呵呵一笑,說:“你再修改修改。”陳方春說:“沒地方可改;你把紙筆拿來我要書寫下來。”劉桂花說:“太好了。”拿過筆墨,展開一張宣紙,看陳方春寫。

陳方春飽蘸黑墨,剛下筆,卻停住,看着劉桂花說:“這詩歌,由你來寫。”劉桂花說:“我不會寫毛筆字啊。”陳方春說:“你先寫幾筆,你的鋼筆字很好看的,毛筆字練練就能出彩的。”劉桂花說接過毛筆,潤過筆墨,臨到紙上,也停住不寫,說:“不行,這紙張這麼珍貴,我回去練好了字再寫,還是你寫吧。”陳方春說:“從今天起你要練書法。”說著找出幾張報紙,讓劉桂花寫。劉桂花寫過兩行字,臉上冒出一層細汗,陳方春地上一張濕巾,劉桂花接過去擦拭過,放下筆說:“這技術好難,你看把我弄的。”陳方春說:“你有些緊張,這字呆板極了,我和王誠傑去院子溜溜,你再寫幾行試試。”等陳方春回到屋內,劉桂花那幾行字就活潑多了。劉桂花說,你在跟前我不敢任意下筆,所以緊張。陳方春說,你可以先學習臨帖,我這邊有幾本帖子,你拿去學習。劉桂花說,我可以嗎,天天跟你讀書學習就那個了,再學習書法,更不務正業了。陳方春說,書法是藝術,不耽誤做別的;你說“就那個了”,怕別人說閑話吧。劉桂花點點頭,陳方春說,堅持自己做好自己,你大大方方的學習,不礙着別人,你怕什麼?劉桂花說,我怕,我是為你好。陳方春也點點頭,說:“我也是為你好,將來你的人物大概就是居家為孩子的成長服務了,做點有意義的事,總比無所事事東扯西啦好。”劉桂花說:“你這一說,我有信心了。”陳方春說:“待幾天,我讓王誠傑學習寫字讀書,更方便了。”劉桂花說:“我明白的。”就問王誠傑願意學習嗎,王誠傑說願意,抓過毛筆在報紙上畫了幾筆,陳方春說,孩子有興趣,這問題好解決了。

劉桂花說:“再幾天,王向星的婚禮到了,我婆婆公公邀請你和上次他們訂婚一樣,過去幫忙呢。”陳方春說:“幾號?”桂花說:“五月十三的日子,24號。”陳方春說:“我一定去;是不是讓我做男方禮賓?”劉桂花說:“還讓你主持婚禮呢,又讓你講話。”陳方春哈哈笑了,說:“主持人我不敢奪愛,你們村長啊書記啊等着主持呢,講話可以。你再問問具體的讓我幹什麼。”劉桂花說:“後天晚上試席,開家飯,倒時你就知道了。”

兩天後的上午,王昌海來到陳方春家,下邀請信,說:“婚禮在咱們村辦,按老式禮節,早晨八點半婚禮儀式,中午新人給長輩磕頭,給平輩行禮,您在早晨婚禮上講段話,表示對新人的祝賀。”陳方春說:“您這是新舊禮儀都有了,講話一般是雙方父母。”王昌海說:“是向星這孩子要求的,我也不懂。他一會過來找您。”陳方春說:“孩子結婚我很高興,向星要我做什麼都行。”王昌海走了一刻鐘,王向星又來過,對陳方春說:“陳教授,我的婚禮由我大爺主持,您當著女方家人的面代表男方致賀詞,女方那邊也有人講話,都說好了。有您講話,我臉上有光。”陳方春笑着說:“向新,本來這話你們父母講的,既然你有這個想法我就不推辭了,聽你的安排。”王向星說:“兩家父母也要講話,這個致賀詞的方案是我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是學來的。”陳方春說:“喜事複雜點好,熱鬧,我寫好講稿給你看看,你在潤色潤色。”王向星擺着雙手說:“這講稿我可不敢修改,您在我婚禮上講話,我很榮幸了。”

婚禮那天,王向星和迎親的車隊五點鐘出發,七點半回到北方庄,迎親隊伍進了縣城,圍着李小慧家的方向轉了兩圈,看看時間一到,再開到李小慧家門,發過紅包,灑下彩豆禮果,李小慧姐妹擋着王向星不讓他進屋,問過三媒五禮,藏起新娘花鞋,讓王向星一陣好找,再發過紅包,伴娘姐妹們搶下王向星身上的綵帶在上面畫胡亂塗鴉幾筆,看看時辰又到了,這才放王向星進屋背起新娘出門,圍着看熱鬧的人就見王向星臉上被畫的七紅八綠,有幾個女人就喊:“新郎官,路上別擦臉哈,留着喜氣。”王向星上了車,問李小慧這臉擦不擦,李小慧說,擦了吧,一臉的花兒呼哨。司機說,不擦最好,到了家,親戚鄰居看了熱鬧。王向星掏出手機問劉桂花,說我這臉被塗得亂七八糟的,洗一洗擦掉行嗎?劉桂花說,擦不得,帶着你丈母娘家的喜氣呢。李小慧說,頭一次聽說,這是什麼鄉俗!司機說,到鄉隨俗吧,一生才有幾次。李小慧哈哈大笑,說你要讓王向星有幾次啊。司機跟着大笑,說看我這張嘴,對不住,兄弟媳婦。李小慧說,鬧着玩呢,別太嚴肅。

車到北方庄山下,幾乎半個村子裏的人都在這邊等着呢,主事和各個迎賓迎上前去,一一握過手,讓客人走在前面,臉上滿是笑。王向星走下車背上李小慧,走上進村的小路,村民看着王向星的臉,大人忍不住的樂,孩子歡呼叫好;走到半路地上有了紅毯,李小慧對王向星說,放我下來,這路子長着呢,有紅地毯了。王向星說,這點路算什麼,背着你走一輩子路也高興。李小慧說,看把你滋的,等會你就出汗啦,這臉更難看。王向星說,你給我擦汗啊。李小慧父母走上前,大聲對王向星說,向星,路上鋪上紅地毯了,放下李小慧吧,我看這路長着呢。王昌林說:“讓孩子多背一會,背的路越長,日子越好。”李小慧父親說:“哪這麼多講究,新時代了,咱不興;走走路吧。”李小慧送親的跟着說,別背了,下來走走路。王向星這才放下李小慧,伴娘和女賓一邊一個牽着李小慧的的手向前走着,有人喊,新郎該牽着新娘的手,你們倆多事啦。唬的伴娘忙把李小慧交給王向星。

到了家門,李小慧先跨火盆,再由劉桂花雷士晴兩個嫂子牽過手,引向院中堂屋南窗下,那邊已經搭好一張紅帳篷,牆上掛着紅席,紅席下一張八仙桌,左右放着四把高椅,桌子腿拴着新娘家的帶來的一隻紅冠子公雞,一邊又拴着新郎家的一隻母雞,半個院子鋪上紅地毯。桌上花燭繚繞,紅香燃放,就聽王昌林一句“良辰已到,新娘李小慧新郎王向星婚禮現在開始”,牆外響起震天的鞭炮,在鞭炮聲里,王昌林按照程序唱禮,雙方父母代表講話,雙方長輩講話,陳方春代錶王向星家人致辭結束,新人入洞房。

新娘進了洞房,四個童子剛從床鋪上滾下,待新娘新浪坐到床上,劉桂花接着灑禮果,遍灑邊唱:

一進新房,雙鳳朝陽,恭賀新郎,蘭桂騰芳,燕爾新婚,喜報吉祥,諸位親長,聽撒洞房:一撒榮華富貴,二撒金玉滿池塘,三撒三元及第早,四撒龍鳳配呈祥,五撒五子拜宰相,六撒六合同春長,七撒夫妻同偕老,八撒八馬轉回鄉,九撒九九多長壽,十撒十全大吉祥。

陳方春陪着來賓,說著熱情洋溢的話,那來賓大多是年前定親熟人,說話間便隨意幾份,陳方春對李小慧一個表叔說:“咱聽聽這撒帳歌。”眾人停下談話,仔細聽着從裏間傳出的劉桂花半是唱半是說的撒唱歌。

李小慧表叔問:“你們這邊還興這個?”陳方春說:“五里不同風十里不同俗,這邊的老傳統沒丟。”那人說:“很多地方不見這個風俗了,現在越來越簡單,特別是西洋婚禮,新年新郎婚紗西裝,看着洋氣,那台上主持人問兩位新人的話更新鮮了。”另一個人說:“那個沒這個熱鬧。”

來賓吃過飯,又各處走走,等到中午,劉桂花和雷士晴安排各位長輩做好,平輩哥哥嫂子姐姐們站在一邊,雷士晴手拿一個托盤,劉桂花引着李小慧走到每個人前,一一叫過稱呼,叫一聲,王向星遞上煙,李小慧點煙,拿了煙的人便把紅包放進托盤內,跟在身後的雷士雲打開紅包,唱聲“大姑奶奶,紅包六百元”,再到下一個人跟前;院子外又是一陣猛烈的鞭炮。中午頭磕過,全村的宴席開始。

宴席散去,幫忙的人這才回家的回家,劉桂花帶着王誠傑走到陳方春身邊,問:“你累嗎,我一會去你那邊。”陳方春說:“我先帶王誠傑走,你來就是。”劉桂花又說:“你回去休息會,我等一陣再去。”

陳方春拎着王誠傑回到家,給王誠傑洗過臉和手,倒了一杯果汁給他喝了,又拿出一本畫冊,讓他坐在沙發上,說:“爺爺沖個澡,你自己玩可以嗎?”王誠傑說:“爺爺,你去洗澡吧,我自己玩。”陳方春洗完澡,穿上換洗的衣服,走出洗刷間,看到王誠傑在沙發上睡了,便把他抱到床上,王誠傑翻了個身,嘴中含混不清的嘟噥了一句,有睡著了。陳方春走出內屋,在沙發上躺下,不一會沉沉入睡。等醒過來,看看錶,竟睡了兩個多小時,悄悄開開內門,見王誠傑還再睡着,頭上一層細汗,拿過毛巾給他擦過,把蓋在他身上的一層單布挪開,抽出一本書,坐在床沿前看。不一會,劉桂花過來了。

劉桂花問王誠傑睡了多長時間了,陳方春說兩個多小時吧,我也剛醒;你們休息?劉桂花說,我泡了個澡,把換洗衣服洗碗,迷瞪了半個小時;這孩子大概累了,沒見過他這個時候睡覺的。陳方春說,大人都累了,何況孩子。兩人走到外間,在沙發上坐下,陳方春再看劉桂花,頭髮沒有挽起,垂在雙肩,穿一件白底碎花短褂,胸前一個蝴蝶結,下着藍色牛仔小腿褲,腳蹬白色網鞋,身上散發出一絲淡淡的橘香,對她說:“鏡子前的小廚子第二格有一把檀木梳子,沒用過,把頭髮盤起來。”劉桂花走過去拿到梳子說:“你真在意呢。”陳方春說:“夏天汗多,我想着也許你那一刻需要梳頭髮,放一把在裏邊,方便你用。”

劉桂花將頭髮梳成一個馬尾辮,再將頭髮向上挽去,從衣兜掏出兩個發卡,紮成一個雙尾髻,發線下露出一段潔白修長的脖頸,轉身再坐到沙發上,陳方春拿手機給劉桂花看,劉桂花接過去是她的拍照,就說:“你怎麼想起拍照了?”陳方春說:“以前沒見你這個裝扮,拍了發給你,你做個紀念。”劉桂花說:“我以前很少這樣穿衣服,今天天熱,閑着沒事了,穿涼爽點。”陳方春說:“或許是下午的原因,王誠傑睡得出汗了,我剛給他擦過,你再過去看看,這回還有汗嗎。”劉桂花過去很快走出來,說睡的正香呢,沒汗了。

劉桂花喝過一杯茶,對陳方春說:“今天的人多,北方庄山下那些出去的人差不多都回來了。”陳方春說:“我能認識的都見到了,你二哥二嫂,李宏河,花辛玉......”劉桂花打斷陳方春的話,問:“花辛玉下周汗蒸房開業,她給你說了嗎?”陳方春回答道:“見面握個手,說了沒幾句話各忙各的了,沒工夫和她閑聊;她的汗蒸房搞的這麼快!”劉桂花說:“她恨不得今天就開業撈錢呢。”陳方春說:“開業沒什麼,誰都盼着越早越好;但房子裝修后最少一個月才能進去人,我擔心房間內有味。”劉桂花說:“花辛玉跟我說,房子裝修完一個多月了,房間沒有異味。”陳方春說:“你告訴她,寧可推遲幾天,不可以急着開業,汗蒸房封閉的嚴,客人進去了,身體不適,以後不會再去,而且每個客人就是一個活廣告。”劉桂花說:“你給她打電話唄,我傳來傳去的說不清。”陳方春說“行”,立撥通很幸運的電話。

花辛玉接到電話說:“陳教授那天開業,我請您來蒸第一房。”陳方春說:“你開業人一定很多,我不過去了;我給你說件事,一定保證汗蒸房內沒有異味才能開業,你試過了嗎?”花辛玉說:“用過了,裝修房子的人說半個月可以開業,我也怕房間味道濃,就多等了半個月。”陳方春說:“那好,等你開業,我送給你一塊泰山石;你有空來北方庄嗎?”花辛玉說:“我大後天回去一趟,從家裏拿點東西,到時候我給您打電話。”

陳方春放下手機,對劉桂花說:“這個花辛玉終於有個好結果啦,她的孩子們才有了一個完整的家。”劉桂花說:“你真是個好人。”陳方春看看劉桂花,又繼續說:“開汗蒸房本來想給你說,-讓你開一家的,可是你們沒有商鋪,如果租賃,這錢對半打,掙不幾個,所以說給花辛玉了。”劉桂花說:“你這個主意早給我說就好了。”陳方春說:“你可以在你們附近開一家。”劉桂花說:“一個小縣城,就那些消費的人,再開一家,不成了爭買賣了。”陳方春說:“競爭是好事,誰的服務好誰開到最後。再說,你沒有商鋪房,不好做;我倒想起一個好買賣,做養生館。”於是跟劉桂花說起養生館如何做做什麼。劉桂花聽了笑嘻嘻的對陳方春說:“你肚子裏盛的東西這麼多,我要謝謝你呢。”陳方春說:“我在BJ看得多了,在你們縣城發現這方面的生意很少甚至沒有。”劉桂花說:“等王向新回來再說吧——明天早上,王向星和他新媳婦回拜親戚朋友,也來你這裏,你有個準備。”陳方春問:“他們不會帶禮物來吧?”劉桂花說:“一個紅袋子,裏邊可能裝一條煙,其他的有糖茶葉什麼的。”陳方春說:“這場婚宴太奢華,又送這些禮物。”劉桂花說笑着說:“你心疼錢,把給你的禮物交給我,我再還給他就是。”陳方春說:“是要回禮的。”劉桂花說:“這禮千萬別回,人家以為你瞧不起人的。”

第二天陳方春起的很早,打開一路太極拳,衝過涼水澡,回屋換過衣服,燒開一壺熱水,把茶沖好了,王向新夫妻走進來。說過一輪話,兩個人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就起身,陳方春說:“今天你們那任務多,我不留客了,下次見面再和你們聊。”王向新說:“我有好多話想給您聊呢,咱們以後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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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花開上:北方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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