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花開》下:花語外傳(三十)

《春來花開》下:花語外傳(三十)

花語外傳(30)

2010年5月20號晴

花語:

李宏賓兒子李瀟辛走了,這樣的生命,不同家庭的結果雖然一樣,但遭遇迥異,老藝術家秦怡的兒子,演員王鐵成的兒子,謝晉導演的兩個兒子,演員王姬的兒子都有智障,但他們有能力為孩子找醫生,盡最大努力照顧孩子;戴高樂無微不至地關愛智障女兒安娜20年,安娜20歲生日前夕,肺炎奪去了她的生命,葬禮那天,在安娜的墓前,戴高樂和妻子眼含熱淚,久久不願離去,直到天黑,他才握着妻子的手說:“走吧,現在她和別人一樣了。”這位堅毅而又柔弱的總統父親留下千載美名,讓世人跟着他傷悲流淚。可像李宏賓這樣的父親的痛苦又有幾個人知道?

真羨慕大姐家的外甥劉魯陽夫妻,男人不羞於做家務,妻子上班之餘有着良好的愛好,這才叫琴瑟和鳴吧?

五月是詩的時節,春天雖然遠去,但繁花似錦,果木結實,天朗氣清,良辰美景,仍然是奼紫嫣紅,可惜沒空閑出去。看陳教授很想再出去走走,沒有交通工具,無可奈何哦。

外傳:

北方庄村會計李宏賓育有三個孩子,長子李瀟辛,次子李瀟方,小女兒李瀟勤,李瀟方大學畢業后留學美國,前幾天,村裡百姓剛為他喝完送行酒,李瀟勤上大二,妻子楊河芬娘家在南方庄,兩個孩子上學,李瀟辛治病,多是從娘家借錢,等有了再還。村裡人很是羨慕李宏賓一家,人們稱道,李宏賓教子有方,孩子爭氣,李宏賓夫妻即使通不到人們的讚賞,但單那傾慕的眼神也很滿足。

但世上多有不如意事常八九,李宏賓長子李瀟辛是李宏賓唯一痛苦不堪的不如意事,因為李瀟辛從小智障。

李瀟辛智障的表現是能吃能長,智力在三歲上,知疼知冷知道吃喝拉撒,就是不通人事。幼兒時,李宏賓夫妻未發現孩子有別的兒童不同,等長到六七歲,才發覺李瀟辛呆傻,看過好幾家醫院,市縣省BJ的醫院,綜合專科醫院,都沒有隻好孩子的病。醫生說,這孩子什麼毛病都沒有,就是智力不再發展,誰對他好他對人家好,能認識爹媽認識大門向哪裏開不迷失路找到家就不錯了。

有人說,這孩子幸虧生在北方庄,擱在別處,不知道受多少明裡暗裏的欺負。誠如醫生告誡的,一個五歲智力的孩子,很容易迷路聽別人的話。七歲那年,李瀟辛跟他媽媽趕集,集上有玩雜耍的,楊河芬手沒牽住他,李瀟辛跑進耍猴那邊,跟着旁人拍手叫好,楊河芬買完雞蛋,才想起孩子沒在跟前,原想着買幾捆菜回家,菜也來不及買,就去找孩子。等轉過幾圈,才在耍猴那邊找到他。被幾個孩子按在地上暴揍。原來李瀟辛看見那幾個十多歲的孩子手裏拿着冰棍,跟人家要,哥哥長哥哥短的喊了十幾句,沒人給,便出手搶。都是十來歲的孩子,哪裏知道謙讓禮貌,於是打在一起。李瀟辛年齡小大個頭大,起初憑個子推倒一個孩子,再後來被人家按倒,被打的哭爹喊娘。楊河芬趕過去推開壓在李瀟辛身上的三個小孩,拉起李瀟辛,一邊跟那幾個孩子道歉,一邊說,你們別看打他個子高,他才七歲呢,沒你們的心眼多。

這種搶吃搶喝的事每年都發生幾次,李宏賓每次急咧咧的呵斥李宏賓,楊河芬說,你訓他有什麼用,打他罵他他不過知道吃喝,哪裏明白大孩子懂的事。李宏賓有時候發狠,把李瀟辛扔了算了。楊河芬說,

你就當條狗當頭豬養着他,不怕養不起,你發那恨有什麼用。李瀟辛時刻離不開父母,一眼看不到,不是喊就是哭,到了二十歲上,仍和父母睡在一張床上,那個身板,佔住三分之二的空間,李宏賓只好給自己再做張床,每天喊李瀟辛跟他睡,李瀟辛睡不一會,又跑到楊河芬床上。令楊河芬難堪的是,李瀟辛不分黑夜白天,趕着楊河芬吃奶。李宏賓看到后,非罵既打,李瀟辛哭幾聲跑到一邊,等李宏賓離開,又去滋擾楊河芬。做媽媽的心軟,只要方便,總是滿足李瀟辛的需求。李宏賓說,你早揍他天天揍他,他早改了。楊河芬說,她就三歲娃娃的心眼,哪有記性。

其實,李瀟辛是有記性的,比如楊河芬煩了,說你爹來了,李瀟辛馬上停止哭鬧;七八歲上,李宏賓訓練他自己吃飯,訓練了一年多,李瀟辛終於學會。當初醫生說,你們回去不要大撒手,該管的要管,就像教育其他孩子一樣,慢慢訓練他,當然,要有耐心。此後,李宏賓夫妻果如醫生所言,不斷地訓練李瀟辛的自理能力,但一個月一個月的訓練看着不起作用,夫妻兩人便放棄了。後來,楊河芬對丈夫說,我們缺乏耐心啊,不然,孩子也許會和常人一樣,起碼那些生活上的事他自己能學會,你想,別的他不省事,怎麼怕你呢,還不是你天天罵他呵斥他讓他記住了。李宏賓說,那要多少功夫。

缺少耐心的李宏賓幾乎放下飯碗就往村委會跑,最後一個離開。楊河芬知道,李宏賓在躲李瀟辛。李宏賓走開了,更多的責任都壓在楊河芬身上。楊河芬生育后兩個孩子,沒時間照顧李瀟辛,那時候,李瀟辛真正像沒娘的孩子,整天髒兮兮的,在院子裏自玩自個的,喝泥撒尿攆雞追狗,到處便便——李瀟辛再大都不懂的避開人大小便,這更是令李宏賓氣惱的地方。夫妻倆忙得不可開交時,只好把李瀟辛拴起來,放根長線便於他有空間玩,十五歲以後的李瀟辛竟習慣了拴着,每天讓爹媽栓他一會。弟弟妹妹長大了,雖然看着這個哥哥不順眼,但也知道幫爹媽看護他,而李瀟辛在弟弟妹妹小的時候,竟知道幫爹媽照顧他們,比如抱抱弟弟妹妹,逗弟弟妹妹笑,李宏賓夫妻一忙,曾有一次把李瀟方放心的交給李瀟辛,下地去了。

那天,兩人下地收割莊稼,對李瀟辛說,在家看着你弟弟,回來給你做好吃的。李瀟辛說,好,回家給我煮肉吃,一臉笑嘻嘻的,推着童車,跟常人太相像了。夫妻二人走出大門,楊河芬反身關大門,李宏賓說,大白天裏,咱村誰家關過大門。楊河芬說,我擔心辛辛帶他弟弟亂跑。李宏賓說,開着門吧,街上有人,他跑不哪去。

李瀟辛那天並沒有出大門,而是在院子中推着童車引弟弟玩,不知李瀟辛什麼心思,他突然抱起弟弟放進水缸給弟弟洗澡。那一缸水是早上李宏賓剛剛挑滿的,李瀟方被丟進水缸的一剎那,四肢不斷地挪動比劃,在水面上飄了一會,很快冷水的溫度激起李瀟方的憤怒,不停的哭,不停的沉下水缸又浮起來,李瀟辛拍着雙手呃呃呃呃呃的大笑不止。就在那千鈞一髮,李挺金從大門經過,聽到院子裏的哭聲和笑聲,伸頭望院內一看,不明白就裏,再一想,猛然叫聲“哎呀”,緊跑幾步,來到水缸前,將李瀟方從水裏抱起,李瀟方得救了。等李宏賓夫妻回到家,看到李挺金懷裏還抱着李瀟方,聽了李挺金的話,李宏賓一腳將跟在楊河芬身後的李瀟辛踢出門外,又跑過去狠狠踹李瀟辛。楊河芬還在驚魂中,李挺金看着也生氣;李瀟辛開始還大喊大叫,不一會沒動靜了,從驚悸中回過神的楊河芬看到李瀟辛被打的口吐白沫,這才放下李瀟方,跑過去死死拉開李宏賓,李挺金走過去,不輕不重的說了李宏賓兩句,走了。

李宏賓那一頓猛踢,讓李瀟辛一個月沒下床,楊河芬又恨又氣又悔又憐,一連幾天對着李宏賓又哭又罵:“你有本事一腳踢死這孩子,讓他也少受罪,你把他打成半死不活的,心裏不愧嗎?萬一再落個殘廢,他不更落難!他沒心沒肺的一團孩子氣,別人怎麼對待他,是好是歹,放不心裏去,死活讓他安安靜靜的過一輩子;難道你就這麼沒心沒肺,盼着他死?”楊河芬罵的急了,跟着擂李宏賓幾拳頭,李宏賓獃獃的任憑楊河芬哭罵打,末了,自己跟着落幾滴淚,然後默默無聲的走出家門。

李宏賓後來跟楊河芬說:“辛辛這孩子什麼時候是個頭,讓人不省心啊。”楊河芬說:“你煩他啦?”李宏賓說:“不說煩是假話,誰守的着這個活寶不難受一輩子!”楊河芬說:“你難受什麼?你每天才和他照幾回面?人人都是條命,這孩子生下的這命,只要有他吃的喝的,天天樂呵呵的,看着怪逗人呢。”李宏賓說:“我想着給他找個人,專門照顧他,你也抽出身來,過幾天清閑日子。”楊河芬說:“我也想着跟他找個人,可誰願意跟這孩子過日子,你不是拿他埋汰人家嘛。”李宏賓說:“找個家境不好的女人,哪怕是二婚。”楊河芬說:“美的你爺倆,你還想跟他找個黃花閨女啊。”李宏賓說:“有棗無棗打一桿,試試找唄。”

就有一個女人,帶着一個女兒嫁給了李瀟辛。那女人四十多歲,比李瀟辛大十多歲,進了門,過了兩年日子,李瀟辛才學着跟她睡一張床上,再後來,李瀟辛熟悉了女人,把那女人當成媽媽,整天跟在她身後,女人伺候了李瀟辛兩年,再也待不下去,離婚走了。女人走後,李瀟辛好像習慣了離開爹媽的生活,再沒有上楊河芬的床,每天吃喝拉撒外,就躲在屋裏不出門。李宏賓對楊河芬說:“這孩子不是出毛病了吧,怎麼跟換了個人似的?”楊河芬說:“誰說不是呢,這幾年看着他變的老老實實,像個大人一般,我還跟着高興一陣子呢,現在怎麼又呆又傻的。”

李宏賓夫妻帶李瀟辛去了醫院,把醫院能照的能拍的能化驗的做了一個遍,等結果出來,兩人大吃一驚,醫生說,李瀟辛內臟毒化了,各個器官處於半衰竭狀態,就問李宏賓夫婦,你們給孩子吃什麼了,這毒化不是一年兩年造成的。夫妻倆跟醫生實話實說:“這幾年,孩子娶了一房媳婦,跟着他媳婦生活,我們很少過問;可沒發現他們有什麼不正常。”醫生說,這病理化驗需要更高一級的醫院進行,說著,給他們介紹BJ一家病毒病理分析醫院。

兩人回到家,商量着去不去BJ,李宏賓說:“你說過,命是他自己的,看他造化吧,別費那個心事了。”楊河芬說:“命是他的是不錯,但也不能眼睜睜看着他走吧;還是去看看吧。”李宏賓說:“鎮上剛把我抽去幫忙,等過了這幾天再說吧。”楊河芬說:“你請個假,孩子的病不能耽誤。”李宏賓說:“剛過去怎麼好意思請假,忙不幾天,不會耽誤的。”

李宏賓並非不想給李瀟辛看病,但看着李瀟辛每天安安靜靜的樣子沒有什麼大礙,就想等幾天再帶李瀟辛去看醫生。李瀟辛沒等到他父親閑下的時間,三天後走了。楊河芬傷心的哭着李瀟辛,說孩子到死沒弄明白病因,是個冤死鬼還是屈死鬼沒地方說理去。等收拾李瀟辛房子的時候,才模模糊糊的明白李瀟辛的死因。

李瀟辛床下抽屜塞滿了藥瓶,催智的發情的安眠的避孕的甚至還有毒藥,五花八門。李宏賓夫妻震驚的連聲嘆息,就要找那個曾經的兒媳婦,可想來想去,又放棄了。他們相信命運如此,何必多事,走就走吧。

李瀟辛的喪事按成年人舉辦,按照村裡老人說的說法,李瀟辛結過婚,雖然沒有孩子,但總算走過一次成人走過的路,依照舊例,應該給李瀟辛過繼一個孩子,讓他有后,年年得到如神靈一樣的祭祀,享受後人的飧饗。

村委們幫着完成李瀟辛的喪事,劉桂花對陳方春說,人死燈滅,誰都一樣,可憐李瀟辛這一生憋屈極了。陳方春說,這孩子說不上憋屈,生來死去才真正的算得上無牽無掛,唯一遺憾的,他父母不該給他娶親,一味為他好卻不想是害他。劉桂花說,李宏賓兩口子也沒想到這個下場啊,如果知道,給他們金山銀山也不會幹。陳方春說,可能農村人有這習俗吧,說不定當初李宏賓夫婦還以為能給李瀟辛留個后呢。劉桂花說,李瀟辛那樣人了,去哪裏留後。陳方春說,你看李瀟辛的女人,給他吃那些葯,有為自己想的,也有為李瀟辛着想吧。劉桂花說,有可能。又說:“李宏賓夫妻日子不算壞,你看他們後面的兩個孩子多成才。”陳方春說:“老天給她他們的報答吧。”劉桂花說:“人和人不能比啊,李宏賓夫妻有苦有樂,苦盡甘來,這讓我想起一對夫妻來。”陳方春問:“是誰?”劉桂花說:“是我大姐家的外甥劉魯陽一家。”陳方春說:“可得聞乎?”劉桂花笑笑說:“沏杯茶來。”陳方春說:“新沏陽羨茶,北方庄古井水,請慢用。”說著遞上茶碗。劉桂花咯咯咯的笑彎了腰,說:“沒法說下去了。”陳方春說:“您先消停片刻,我恭候佳音。”劉桂花說:“你別縐了,我喝口水再說。”

劉魯陽是劉桂花大姐劉桂芳大女兒劉元清的丈夫,劉元清曾對劉魯陽說,我媽媽姓劉,嫁給姓劉的我爸爸,我又嫁給劉姓家,以後的孩子叫起來,外人以為是一家人呢。劉魯陽說,四海歸一,天下一家,張王李趙遍地劉,五百年前都是一家,管他一家不一家呢。

劉魯陽是政府秘書處科長,劉元清是縣婦聯宣傳科長,劉魯陽的工作比劉元清忙,那是實打實的的忙,各種文件處理,各種會議文件的準備,領導的發言稿、各種活動的安排、組織、協調,信息收集與整理,信息文件上報下發分送,送往迎來、通知通報簡報編寫,年初年終大型會議時,能把人忙的暈頭轉向而又不能暈頭轉向,名義上叫“以文輔政”,實際上是領導的小喇叭、小參謀、小跟班。

劉元清的工作比較規範而清閑,是那種早九晚五規規矩矩上下班的工種,偶爾有個加班,參加或列席會議,指導下級工作,寫寫宣傳文章在黨報或內部刊物上發表。劉元清不僅是婦聯一支筆,工作總結、情況通報、典型發掘等等的文章常見諸報端,而且還寫點文藝作品,詩歌散文小說曲藝等等都有涉獵,並且也在報刊上發表,催稿約稿的又多又雜。

政府大院的閑人們經常看到劉元清的身影,卻很難捕捉到劉魯陽,劉魯陽一半時間住在辦公室會議招待所賓館,劉元清以家為家愛家敬業,但人們發現,劉元清很少幹家務,洗衣做飯炒菜一般是劉元清母親的活,劉魯陽只要在家,這些活能樂此不疲的干,有人就常見劉魯陽的手上沾着乾麵,衣服上有菜汁,半夜裏劉魯陽晾晒衣服,一大早下樓買早點。熟悉的朋友問劉魯陽,你老婆不會做家務吧,劉魯陽告訴他們,劉元清不是不會幹,是沒時間干。朋友說,要說沒時間,你才沒時間呢,劉魯陽嘿嘿一笑不再說話,朋友就以為劉魯陽內秀妻管嚴。

劉魯陽聽着朋友嘲諷的話,心想,你們懂什麼,我老婆乾的那活,你們再學三輩子也跟不上。

劉元清寫文章寫文藝作品,除了婦聯那邊和主管部門領導以及內部人員,知道的不多,而且那些知道的人,僅僅知道劉元清那一支筆不過寫點宣傳材料,至於劉元清文藝創作的事,想知道也指知道不了。因為劉元清發表藝術作品用的是化名,用學術專業的話叫筆名。與報刊雜誌稿件通訊的來往,劉元清寫的是她姐姐劉遠梅的地址,劉遠梅在新華書店工作。

劉元清的確沒時間做家務,她的腦袋裏裝滿了各種材料素材故事傳說,而且有空閑還要不斷地充實自己——看書。搞創作的人都知道,不看書的創作屬於經驗與靈感抽血,看書,帶能跟上時代和藝術氛圍。

劉元清長的白凈清秀瘦削,彷彿從地窖中剛走出地面,弱不禁風的樣子讓人看着擔心,就怕一陣風一個響雷把她吹走或是炸飛。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弱女子,頭腦里藏着萬千書籍千萬錦繡,一旦下筆,就能如蠶吐絲如織機防線而不絕如縷綿綿不絕呢。

知妻莫如夫知夫莫如妻,劉魯陽全力以赴做好他的工作,也全力以赴支持妻子的創作,每當妻子悄悄的在飯桌上加一道上檔次的菜時,劉魯陽就知道,劉元清的稿費來了。這時候,劉魯陽和劉元清相視一笑,眼睛裏充滿無窮的恩愛。劉魯陽說世人都知道你是婦聯一支筆,他們哪裏想到你是文藝青年沒幾年也許創作等身拿個大獎一鳴驚人呢。劉元清說,我那是個人愛好,想到哪裏寫到哪裏,可沒你這樣大的期許,每當聽到領導們的報告,我就想,又有誰知道這份報告中,很多思想和理論是我家老公的呢。劉魯陽一笑,擺擺手說:“我哪有思想,跟着黨報文件抄唄。”

有人說,政府和黨委家屬院裏很少看到夫妻溜圈逛街的,其實不光看不到夫妻逛街溜圈,也很少看到男的或女的單獨上街進商場的,原因很簡單,住在那裏邊的,大都有一官半職,官場的約束與環境,使他們沒時間沒興趣沒必要進商場逛大街,在官場這個特定的圈子裏,一個人要是逛大街進商場的時間多了,這個人的出息也就到此為止了。就如老百姓,一到飯點就進家的男人好像沒多大的出息,許多女人罵自己的男人窩囊,其中一個理由就是男人戀家不如戀事業的勁頭高,彷彿男人就該天天滿世界跑,他們唯一的任務是往家裏摟財,要家庭風光就要靠男人。

但劉魯陽和劉元清卻很例外,細心的人也發現,劉魯陽夫婦每周都有一兩次一起逛商場溜大街的習慣,而且很少看到他們手裏提着什麼進家,往往怎麼去的怎回來,一根頭髮不掉,一粒灰塵帶不進來。外人不了解就裏,但劉魯陽明白,他陪劉元清觀察生活收集生活素材呢。

劉元清大學政治系畢業,悄悄上過文藝創作方面的函授學校,拿過畢業證。那種刻板的授學模式並沒有教會劉元清多少創作技巧,但觀察與思考的優良品質讓劉元清大受裨益。每當才思枯竭,比如一個特定人物的動作習慣如何描寫,一個特殊場景如何構思與速寫,她就叫上劉魯陽跟着他去特定場合環境去看看,等回家后,立刻展開紙張,一揮而就,近幾年更多的是敲鍵盤。

劉桂花講完劉元清的故事,跟着一聲嘆息,陳方春說,劉嫂有什麼感慨嗎?劉桂花說:“人家這生活多自在,有目標有節奏,憑自己的興趣寫作,真是世界上最好的生存方式啊。”陳方春說:“你可能在中學時代就有這種嚮往吧?我大膽的猜測一下,你一定受了某個人的影響。”劉桂花看看陳方春,一臉思考的神態,低下頭不說話。陳方春說:“我問多了。”劉桂花又抬起頭,望着陳方春說:“你怎麼這麼會猜,跟你說說也沒關係的——可你不能把我寫進你的日記或作品裏。”陳方春說:“你相信我不會寫你嗎?如果我寫,可能只是你百分之一的故事吧。”劉桂花說:“我相信你,你不是跟王向明寫信嗎?王向明說你每封信都提到我,寫的我什麼啊?”陳方春說:“那幾封信,你早晚會看到的——我等你說說你的故事呢。”劉桂花說:“我受我的高中數學老師的影響很大,他的學教的好,很適合我聽,而且他進行小說創作,寫寫詩歌散文什麼的。我當時是數學課代表,偶然一次機會,我在他的辦公桌抽屜中看見過那些小說手稿,完全是他的筆跡,而且他有時在課堂上講那些故事。我在高中遇到兩個好老師,數學老師算一個,另一個是語文老師,常常在班裏跟我們講古今中外的那些作品,大段大段的背誦古詩詞和名著經典描寫語段,我在課外看的書大部分是那兩位老師收藏的。有幾次,語文和數學老師都講他們的願望,嗨,給你想的一樣,找個安靜的地方,看書學習創作。”陳方春說:“你們的那兩位老師很有個性的吧?有個性和強烈的個人愛好並能去做的,對學生的影響很大。”劉桂花說:“他們是有個性,與其他老師不同,別的老師上課,古板照本宣科,他們不但上課生動,而且課外發揮的多,讓學生很受益。”陳方春說:“老師能給學生留下深刻印象,也許是一句口頭禪,一個動作,而上課的內容不容易記住。”劉桂花說:“他們兩個老師讓人印象深的太多了。比如數學老師不用工具就能把幾何圖案畫的很整齊,他愛敲眉頭,一敲,把前額搞的花兒呼哨的;語文老師最愛說的一句話是‘我的青春啊全撒在你們這些小皮蟲身上了’,尤其是在學生不聽話的時候,另一句話是‘誰與我論英雄’,講到熱烈處學生聽得有滋有味時就愛說這就話。”陳方春說:“這老師了不起啊,他有自己的思想,不拘泥放的開。”劉桂花說:“我的初中語文老師那個板板正正,每堂課一個模式,這個老師每堂課不一樣,尤其是剛上課,學生不知道他的第一句話要說什麼。別的老師,一上課就是,‘同學們,我們上一節課講到’什麼什麼了,‘今天,我們學習......’調皮的學生,在底下壓低聲音跟着學。”陳方春說:“這老師對教材有研究,敢於取捨,很多老師,是跟着教案參考書教學的,離開教科書可能不知怎麼講課了。”劉桂花說:“這輩子遇到一個好老師很幸運了,我遇到了三個。”看陳方春要尋問她的神情,接下去說:“第三個是你。”陳方春說:“謝謝劉嫂的誇讚,我都有些飄了。”劉桂花說:“還劉嫂呢,你一說劉嫂,我就感到自己成老太婆了;以後叫我名字得了。”陳方春說:“叫你劉嫂是尊稱你的,特別是在有人的時候。”劉桂花說:“叫我九里香呢?”陳方春說:“九里香帶着一層溺愛。”劉桂花說:“你還溺愛我啊,我倒沒覺出來。”陳方春說:“那是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特別是你調皮時,很像我的女兒撒嬌。”劉桂花說:“我把你看做父輩的人一樣,調皮的時候,忘乎所以了。”陳方春說:“這是你的性格使然,沒關係。叫你的名字也行,但不如喊劉嫂自然。因為農村對女人的稱呼大概還是稱呼什麼什麼他媽,他什麼什麼的居多。”劉桂花往往屋外,說:“隨你便哦,你喊着自然為好——這西紅柿長大這麼大?”

陳方春起身走到院子,劉桂花跟着出來,王誠傑在那邊逗狗玩。陳方春仰頭看看太陽,說:“這幾天連着響晴,對蔬菜的長勢好,明天可以摘西紅柿了。”劉桂花說:“現在的西紅柿酸,不知道這個怎麼樣?”陳方春走進菜畦,弓着腰歪歪頭斜着身子往西紅柿架子上看,就發現一個紅了一多半的柿子,走進去摘下來,劉桂花接過去走進屋去洗,一會出來,舉着柿子說:“我先咬一口了。”陳方春笑着說:“看你急的,屋去用刀分開。”劉桂花說:“我先吃一口嘗嘗,好吃了再切。”說著咬了一口,咀嚼了幾下,說:“嗯,這個品種好,甜的。”就去屋內拿刀切分成三塊。陳方春接過去沒馬上吃,看着王誠傑出的滿嘴紅,把他的那塊遞給了王誠傑。劉桂花說:“你自己也吃一口啊。”陳方春指着西紅柿架說:“你看,明天這個時候,那幾個柿子就熟了,吃不完的。”劉桂花說:“你孩子小時候,你也是這樣疼他們的吧?”陳方春說:“小孩子該疼就疼,等他們長大了,再想着疼已晚啦。”劉桂花說:“再疼你的孫子孫女啊。”陳方春指着王誠傑說:“這不疼上了嗎。”

吃過西紅柿,劉桂花帶王誠傑去洗手洗嘴臉,走出屋子后,對陳方春說:“你看這天氣這麼好,還想出去玩嗎?再幾天天一熱,不好出門啦。”陳方春說:“五月十月是北方地區最好的月份,不出去走走,對不起上天的賜予,但身不由主啊,每個人有很多事要做的,就憑想像感受大自然說的美麗吧。”劉桂花說:“你想走走的話,給我說,彆強迫自己悶在屋裏,我給你借車去。”陳方春說:“等下個月吧,五一剛出去,我再亂走,人家真以為我是游山逛水的呢。”劉桂花說:“你怕人言。”陳方春說:“哪裏怕了,是要節制自己。古人尚且知道止樂盤戒冶遊,何況有很多事催着我們去做呢。”劉桂花說:“我誤會你了。”陳方春說:“你沒有誤會我,我不是也想着把你們泗城的山水逛個遍嗎,但想法歸想法。”劉桂花說:“你的自制能力很強啊,向你學習了。你剛才說用想像與大自然交流,那你可以寫大自然的詩歌嗎?像北方庄這個地方的風景。”陳方春說:“我在給王向明的信里寫過幾首,等王向明回來,你把信要來看看。”劉桂花說:“就是嘛,不有佳詠何伸雅懷,我知道你會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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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花開上:北方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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