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花開》下:花語外傳(一十八)

《春來花開》下:花語外傳(一十八)

花語外傳(18)

2010年正初四雪

花語:

今年比往年有意思多了,上午坐車去二哥家,大姐二姐大哥大嫂全在,中午在飯店團聚,氣氛熱鬧,場面熱烈,每個日子都這樣有多好,可是,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自古以來,貴為王侯將相,有幾個天天如此年年如此的?《紅樓夢》上說,眼前無路想回頭身後有餘忘縮手,物盛必衰否極泰來樂極生悲,這道理都懂,但沒有人願意記在心上。看王向新大姐夫姚文慷下場,真讓人驚悸。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這話願意說一萬遍,到了春節,才有機會看到那些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看到的人聽到願意還是不願意聽到的事。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是陌路人,在詩意的鄉間或喧囂的都市中孤獨地摸索,多麼渴望在匆匆忙忙的奔波中尋找到心靈的慰藉。那些個幸運者驀然回首,燈火闌珊處,忽然就找到了心靈的歸宿,那一刻,天花亂墜,大地回春。但是啊,我的朋友,幸運女神並沒有光顧我們大多數人的身上,作為陌路人,我們一直在前行的路上無奈地奔波,腳下全是堅硬的大地。

真正聰明的人,是一個擁有經營幸福的能力的人,也是具有生存智慧的人,內心是美好而豐盈的。不爭、不喧、不怨,在簡單的生活中尋找芬芳。生活因喜歡而美麗,因歡喜而美好。無論走在哪裏都是走在風景里,心中有景,花香滿徑!扯一片思念,化作陽光,帶一縷溫暖給你。

下午飄起雪花,我不知道,那邊是否也有雪,但從常識看,那邊沒有雪,只有冬季的濕冷,傳給你一片雪花,願你而今而後不再逃避北方的風北方的雪。

外傳:

劉桂花剛放下碗筷,手機響了,打開一看是陳方春的。她來到院子,靜靜地聽着陳方春的新春問候。陳方春說,你們該吃過飯了吧,放鞭炮了嗎,祝你們過年好,快去看新春晚會吧。劉桂花說,太感謝你了,剛放下筷子,祝你節日快樂身體健康。陳方春說,把電話給你公婆,我問他們聲好。劉桂花說走進屋把手機交給婆婆,等她婆婆接完電話,王誠傑王誠冉兄妹說,我給陳爺爺說句話。孩子奶奶便把手機交給王誠冉。三個孩子每人給陳方春說了幾句賀年的話,劉桂花說看着身邊大嫂家的兩個孩子,說誠燦誠立跟陳教授說句話。兩個孩子接過手機,結結巴巴的說過祝賀過年的話,這才扣下電話。劉桂花公公說,誠燦誠立跟陳教授不熟,不好意思說話。劉桂花說,我讓他倆跟陳教授說話為了以後多見見陳教授。雷士晴暗地裏撇撇嘴,臉上卻一片笑意,說等陳教授回來,二妹妹帶這倆孩子去陳教授那裏玩。劉桂花正要說話,手機又響了,是王向明的電話,問二叔二嬸過年好,問大嫂二嫂過年好,又問幾個孩子過年好。劉桂花說,問爺爺過年好大娘大爺過年好,又問他在哪裏呢,來這裏玩。王向明說,我剛出門在你家大門口呢。手機傳來大街上跑跑顛顛的孩子們的笑聲,劉桂花說,我讓王誠穎他們先回去,我洗完鍋碗瓢勺的再去過。

王誠穎帶着弟弟妹妹要走,王誠燦王誠立也跟着出去,卻走到陳方春住的家門口,沒見到王向明,就去對門王向明的家,在南邊玩了一會,又走出來,去他們自己的家,王向明和他們媽媽已經坐在屋裏了。

孩子們走了一刻鐘,劉桂花說和他大嫂雷士晴才洗涮玩,走到家門,見王向明站在那裏,問沒看見王誠穎她們嗎,

王向明說沒看到,劉桂花忽然明白了,說沒給孩子說清楚,她們大概去陳教授那邊了。王向明說,我昨天下午給你家買了點年貨,今天忙活了一上午,沒時間給你送過去,現在送來,不算晚吧。劉桂花說笑着說,那話怎麼說來着,大年三十打只兔子,王向明接著說,有它沒它一樣過。劉桂花說,你都大人了,做事還那麼任性,跟女朋友出去玩了吧,到年跟才回家,不知道家裏一大堆活等着你。王向明說,老師批評的對,以後不敢了。兩人大笑着走進劉桂花的家,等落座,王向明去生爐子,劉桂花說,不生了,一會去陳教授那邊。王向明放下花糖和葵花籽。劉桂花說聲謝謝,年年你都沒忘記給我家買東西,沒白教你這個學生。王向明說,應該的,太小意思了。劉桂花說,得你結婚的時候,我送你一份大禮。王向明說,那我等着。

第二天一早,劉桂花照例早起練過一套拳腳,把壁爐生起來,不多會,室內溫暖如春,喊孩子們起床,王誠冉說:“媽今天在這裏過年吧,奶奶家太冷。”劉桂花說:“多少年都過來了,沒聽你說冷,在這邊才幾天,把你嬌壞了。”王誠穎說:“這叫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劉桂花說:“哪跟哪啊。”王誠穎說:“反正舒服的日子比受罪的日子好過。”

三個孩子剛起床,王向明過來,聽到孩子們的話,就說:“等你們去了城裏住上洋房,才知道什麼是舒服的生活。”王誠傑說:“那是,我二舅家比這裏好的了。”劉桂花對王向明說:“你聽聽,別說大人了,就是小孩子過幾天溫暖的生活就嫌棄原來的生活啦。”王向明說:“這是人性。”劉桂花聽了一陣大笑。王向明有些莫名其妙,看着劉桂花,劉桂花說:“徒弟如師傅,你老師也天天把人性掛在嘴上。”王向明跟着笑了,說:“這說明我是我老師的真傳弟子。”正說著,婆婆那邊打過來電話,說拜年的都來了,你回來幫忙沖茶。劉桂花說聲好,對王向明說:“忘了今天是大年初一了,早吃飯早拜年。”王向明說:“這拜年的習俗得改一改,別說頭天守夜守的晚,起不的早,但就這天寒地凍的,在被窩誰個懶覺也痛快啊,特別是咱村,年年比着誰家吃飯早拜年早,說什麼拜年早的一年財運往家跑。擺了一百多年了,沒見誰家發大財。”劉桂花說:“你這話有思想,要是陳教授在,他會說,這老習慣要改革,中國人骨子裏的劣性:什麼事都要向發財運命上演義,自私啊,財運都跑你家了,別人不都得餓死。”王向明說:“行啊,跟着我老師學了點真傳。”兩人又是一陣大笑。

劉桂花帶孩子去婆婆那裏吃早飯,一路上逢人就賀春道聲“新年好”,劉桂花三個孩子一個跟着一個的說“過年好”,對方點頭說“過年好”,真是滿村盡傳“過年好”,鞭炮聲里破春曉;姑娘花紅聞鳥啼,風光誰見歲月老。

劉桂花來到婆婆院子,還沒進屋,已經聽到屋內一連串的笑聲,這個說給二叔二嬸磕一個,那個說嬸子叔叔越活越年輕了,又有問孫子孫女哪裏去了,嘰嘰嚓嚓如同數十個話匣子打開聲音都擠到一個音頻里去了。劉桂花聽出都是女客,走到屋門口,就說:“嫂子姐妹們過年都好啊,來這麼早,祝你們發財。”正圍着桂花公公婆婆說話的女人們一起轉過身,對劉桂花說:“這不剛過來,跟嬸子磕個頭,祝她老人家身體健壯。”劉桂花說“大家快坐,我沏茶”,女人才四下看座位,等劉桂花說把茶沖好,一個一個的接過劉桂花遞過來的茶碗,又對王誠穎三兄弟姐妹誇讚個不停,等劉桂花再去續水,便放下茶碗,說:“不喝了,再去幾家轉轉。”劉桂花和她公公婆婆慌忙起身送客。

回到屋內,劉桂花問:“大嫂呢?”婆婆說:“催了一會了,還沒過來;咱娘倆下餃子去吧,別等她了,孩子們餓了。”水餃剛出鍋,雷士晴帶兩個孩子走來,大人們人匆匆吃幾口水餃,準備出門挨家挨戶去拜年,桌子移到牆根,讓孩子們繼續吃。劉桂花說:“爹,娘,你們別出門了,我和大嫂代表您二老去拜年,再有串門來的,你們好給人家回個禮。”她婆婆說:“這哪能成,村裡上年紀的比咱們輩數高的十多家,我帶你妯娌倆去。”雷士晴說:“走吧,天不早了。”劉桂花和雷士晴於是跟在婆婆後邊一家一家的拜過去。

出了大門向北走,先去本家老人王士興老支書家,迎面碰到八九支隊伍,有本姓人家的,也有外姓人家,剛進院子,從屋裏走出五六個人,大家相見,拱拱手,互相問聲好,走進堂屋,有人嘴快,說“給大老爺磕頭了”,就要下跪,王士興本來坐在東邊龍椅上,忙起身禮讓,王昌林王向明爺倆跟上扶住來人打胳膊,讓大家坐下,王向明去沖茶;嘴慢些的,等嘴快的話完了,有走上前去說“給老支書磕一個”,王昌林王向明又跟着去扶,再讓大家坐下,然後沖茶遞水。說了沒幾句話,院子裏又有人哈哈笑着走進來,這邊便起身走。

這一早晨一直持續到下午兩點,劉桂花才跟着婆婆回到家。雷士晴說:“這年過的,光走路了。”婆婆說:“累了吧,坐下歇歇;不走路怎麼成,一年到頭,就這幾天閑工夫,平時你見誰去?”公公說:“我走了七十多年了,你們慢慢走吧。”劉桂花說:“走路也好,見到一年半載見不到的人,說句話心裏痛快;何況那些不對路的,平時見不得笑臉的,一句話,什麼過節都消失了。”公公說:“這年還不就是這個意思,孩子看熱鬧,大人祛煩惱。”雷士晴說:“又餓了,娘,有飯嗎?”婆婆說:“騰幾個熱饃吃吧,我給你們挑幾樣蘇菜。吃過了,你們去自己家隨意玩去。”劉桂花問孩子們又出去啦,公公說,這會子,哪有在家的娃娃。雷士晴說,都不知道餓,餓了就會回來。

劉桂花尋思着是去自己家還是去陳方春那邊,去自己家,怕孩子們嫌家裏冷,去陳方春那邊,擔心要好的夥伴找不到她,就想王誠穎在身邊就好了,讓她帶弟弟妹妹陳方春那邊,自己回家。和雷士晴一同出了婆婆家門,正遇到三個孩子和王誠燦王誠立一塊走過來,便告訴王誠穎去陳方春那邊把爐子燒好。幾個孩子說聲好,轉身就跑,劉桂花喊住他們,問吃午飯了沒有,王誠穎說都吃過了,在大老爺那邊吃的。雷士晴問“哪個大老爺家?”,孩子們跑遠了,劉桂花說:“還有哪個大老爺,咱昌江大爺那裏唄。”

拐過屋角,劉桂花說對雷士晴說:“去我家坐坐吧。”雷士晴說:“我回家看看,晚上再去你家吧。”劉桂花走進自家屋子,先把爐子生上火,取過茶壺洗刷過,再洗茶碗,手機響了,是王向靜的電話,說明天回老家看老娘,你在家等我,咱姊妹倆說說話。劉桂花問過過年好,說正想着給你打電話問你什麼時候來北方庄呢,你的電話就來了;王向靜說咱姊妹倆想一塊去了。放下手機,劉桂花去餵雞鴨,從地窨一邊走過,想起前天從母親那裏拿來的兩條魚放在裏邊,那鯉魚很平常,那條虹鱒魚卻是稀罕物,等陳方春回來做給他吃,便給陳方春打電話,陳方春給劉桂花拜年,說:“劉嫂,上午忙着接收機,沒來得及給你們拜年,替我問你家人好村裡人好。”劉桂花說:“你昨晚上拜過年了。”陳方春說:“昨晚是去年的最後一天,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意義不同。”劉桂花說:“知道了,謝謝你的問候;問你一聲,你知道虹鱒魚嗎?”陳方春說:“在BJ吃過,味道鮮美,肉質細膩,怎麼問這個了?”劉桂花說:“我這裏有一條,等你回來嘴給你吃。”陳方春說:“謝謝你,還想着我。不過,虹鱒魚最好吃鮮的,時間不能放長。”劉桂花問:“放多長時間?”陳方春說:“別超過一周。”劉桂花說:“放在地窨里沒影響吧。”陳方春說:“今天大年初一,你們吃了吧;最好煲湯。”劉桂花說:“我還真沒做過這魚湯。”陳方春便告訴她如何做。劉桂花說:“你沒口福了。”陳方春說:“真想吃一口啊,我也是吃過一次,聽廚師說起的做法。”劉桂花問:“你什麼時候回來?”陳方春說:“大概兩三個月吧;春節后,我找找投資商,把北方庄文化旅遊產業定下來。”劉桂花說:“這麼長時間?是不是找不到不回來了?”陳方春說:“哪能啊,北方庄有九里香呢;你去看看那枝紅梅開放了嗎。”劉桂花心中一暖,說:“我記住了,等會去看看。”

劉桂花衝上一壺茶,喝了幾碗,就要出門去看梅花,聽到院子一陣陌生的腳步聲,出門一看,是花辛玉和她丈夫張淸林來了。客人進了屋,劉桂花讓他們一邊一個坐在八仙桌兩邊的龍椅上,兩人推讓一番,才在桌子旁的沙發上坐下。劉桂花問過張淸林一年在外的辛苦,再問花辛玉城裏的買賣怎麼樣了。花辛玉說,門頭房買好了,出去正月開張,搞一個一元店。劉桂花說,我在外邊曾見過一元店,東西很便宜,買客出來進去熙熙攘攘的,一定能掙錢。花辛玉說:“先幹着看吧。張淸林回來不出去了,幫我照看店。”劉桂花說:“這下好了,找該回來,孩子多大了,你們也到中年了,外邊再好好不過自己的家。”張淸林說:“在外邊待煩啦,回家清靜清靜。”花辛玉問陳方春走了還回來嗎,劉桂花說:“剛和他通了電話,說三月份回來。他來北方庄要待三五年的。”張淸林說:“這人稀奇,放着BJ那地方不住,非跑到咱這山村,沒有毛病吧。”花辛玉說:“你才有毛病呢。人家那是換換生活,換個活法。”劉桂花說:“你們兩口子的活法不是也很精彩嗎,現在回到老家,再換回個活法了。”花辛玉笑着說:“讓妹妹笑話了。我們那是什麼活法,跟個流浪狗似的。”劉桂花說:“可能這樣說。我聽陳教授書,這叫人性的解放,怎麼自由怎麼過,他很羨慕你們呢。”張淸林說:“還有羨慕我們的?”花辛玉說:“桂花妹妹笑話你呢。”劉桂花說:“不敢不敢,我這是常聽陳教授這樣講,跟影響的。”花辛玉說:“陳教授是個好人,桂花妹子,你常和他在一起,都讓我嫉妒了。”劉桂花說:“大姐,你這話說的,我有什麼好嫉妒的。等他來了,你給他做保姆。”花辛玉說:“沒那個機遇啊。”三個人說過一會話,雷士雲和幾個婦女走進來,花辛玉和她們說過拜年的話,喊張淸林走。劉桂花送出大門,回來與雷士雲等人聊天。添了兩次茶葉,喝過四五道茶,看看太陽西斜,眾人這才告辭。劉桂花說:“初一的飯沒早晚,再待一會。”雷士雲說:“不敢再坐了,婆婆要喊人啦。”

等人走後,劉桂花關上屋門大門,轉過南牆,去陳方春那邊喊孩子去奶奶家,到了屋內,見五個孩子個人抱着一本書圍坐在火爐旁靜靜的看,剛張開嘴忙閉上,悄悄退出,再去婆婆家做年飯。路上想起給老娘打電話。電話是她二哥接的,互相問過好,再問老娘好,問何時會北方庄,黃芸英說:“過了十六回去,明天你大哥接我回張庄,你二哥說好了,初四那天你和你兩個姐姐來縣城,你大哥家也來。”劉桂花說:“我二哥那家多大地面,盛多少人?”黃芸英說:“裝得下你就成。”她二哥接過去電話說:“初四你和大哥早來,讓大哥去接你們,中午去飯店。”劉桂花說:“這好啊,咱全家聚全了。”話剛說出去就心涼,王向新沒在家啊。

一想到王向新,劉桂花如霜打的黃瓜,精神立馬委頓下來。昨晚上五六分鐘的視頻,王向新沒說過幾句正經話,看那樣子,明顯的敷衍她,可她又說不出是煩是惱還是樂。她想,沒有大年三十晚上與王向新的視頻,也許自己會更快樂些。

走到婆婆家,婆婆在包水餃,公公在燉雞,一條魚腌在瓷盆中。劉桂花洗把手,坐下擀水餃皮,雷士晴還沒過來。婆婆說,明天你姐夫來,你們還是過來一起吃飯。劉桂花說,後天您二老去我家。公公說,向新沒在家,你給孩子們吃頓像樣的年飯,我和你娘不去了。劉桂花說王向新不在家,我更要照顧好您二老,去年都在一起吃,今年照樣;初四我去二哥家,你們去大嫂家吧。公公剛要說話,雷士晴進屋來,在屋門口聽到桂花的話,說:“初四就去我家,明天我去娘家,二妹妹,我不去你那邊了。”

第二天上午十點多鐘,王向新姐姐走娘家,雷士晴還沒過去,桂花忙着接待大姐和大姐夫,喝過幾道茶,王向新姐夫說,我去外邊轉轉。說完,走了出去。劉桂花看着姐夫的背影,心想,這人看着文縐縐的,怎麼會幹出那樣的事?

王向新大姐叫王向輝,姐夫叫姚文慷,住在二十裡外的山家窪村。兩個孩子一男一女,都成家了。姚文慷早年在政府鎮供銷社當會計,後來去一家鎮鄉鎮企業做會計,中等個頭,長臉,細眼睛,面色白皙,雙手纖細。三年前,沒等退休一身清風的回家了。親戚鄰居不好理解,乾的好好的工作,怎麼說回家就回家了。有傳言說姚文慷被開除的,原因是作風問題。劉桂花問王向新,什麼年月了,還有作風問題,該不是貪污公款吧。王向新說,要是貪污公款就好了,他和一個女的扯不清,被人家父母給打了一頓,告到法院,要求判他的刑。劉桂花再問,王向新說,給我姐留點面子吧,你知道這麼清楚幹嘛。

王向新之所以不告訴劉桂花細節,是因為姚文慷那行為實在可氣。

那年,姚文慷和工廠的一個女工好上了,女工是一個剛進廠的歲十九的女孩子,進廠兩年了,是辦公室的打字員兼公共電話接話員,又幹着廠子內宣傳送來迎往客戶的雜活,和各部門很熟悉,常跟領導上酒場,女孩性格開朗,一副大咧咧的樣子,酒桌上那些讓女孩子不好意思聽的段子,對她沒有副作用,聽到可笑處,照樣跟着男人們哈哈大笑,當然,男人過的是嘴癮,笑的是放浪,她聽了,是逢場作戲,一笑了之,過後不進心裏去。時間長了,大家知道這女孩似乎沒心沒肺,調笑倩兮,揣着明白裝糊塗,任爾東西南北風,權當你放騷狗屁,恰似一枝野玫瑰,花下渾身防人刺。

姚文慷五十多歲,算賬那點事對他來說輕車熟路,那裏邊的邪路子正路子更是小菜一碟。有人說,一個好會計能救活一個工廠,每一個壞會計的背後都站着一個壞領導,有憋死的老闆沒有餓死的會計,這話姚文慷心有靈犀心領神會。他雖然一直主張做人要低調,但再低調,也掩蓋不住他城裏的兩套樓房,兩個在外地工作的孩子們的奢華的生活,有房有車;只有他村裏的家十幾年依然如故,草屋,低矮,牆體剝落,再不翻修,近乎倒塌。

姚文慷再五六年就可以拿一份退休工資,回城裏生活,可惜,經不住慾望的調戲,晚節不保,栽在那位女孩在手中。女孩叫邢上歡,附近村裡人;誰也不清楚她心中到底怎麼想的,竟和五十多歲的姚文慷滾混在一起,而且就那麼一次,讓姚文慷身敗名裂,打包袱原道回家。

人常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話用到姚文慷身上再恰當不過。工廠里裡外外的酒會,少不了邢上歡,更少不了姚文慷;十有八九的酒會,姚文慷都想着給邢上歡帶點零吃,這點小恩小惠讓邢上歡很是愜意,有時藉著酒勁,邢上歡給姚文慷一個熊抱,甚至在姚文慷臉上留下一星唇香,使姚文慷浮想聯翩十幾個小時。那次使姚文慷一敗塗地的前幾天,姚文慷悄悄塞給邢上歡一掛精緻的項鏈,邢上歡安然接受,沒忘記說些半眯半醒話:“姚總,無功不受祿啊,送我這禮物什麼意思?需要我回報嗎?”姚文慷乜斜着眼說:“大哥我看你這一年多給我的那些擁抱,算我的一點回報,哪裏用得着你回報!”邢上歡說:“那我更應該回報你了。”說著,敞開懷抱,等姚文慷去抱她。姚文慷沒有絲毫猶豫,緊緊抱住了邢上歡,那反應讓邢上歡差點失去理智,被姚文慷摩挲了一袋煙的功夫。

邢上歡的“熱情”,讓姚文慷產生了得寸進尺的動機;對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來說,也許已是寒蟬凄切的日子,但對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來說,則是春潮帶雨晚來急的第二個春天。姚文慷的春天來的快去的也急,五天後的一個下午,剛走出酒桌的姚文慷和邢上歡一起到了姚文慷的辦公的地方——會計室,那是一個比較私密嚴密機密的地方,喝過半杯茶,姚文慷打開抽屜,拿出一掛耳環給邢上歡戴上,邢上歡帶着耳環在鏡子前左顧右盼,姚文慷從背後抱住了她,邢上歡靜靜的閉上眼睛,享受姚文慷得心應手的撫摸。兩人漸次入港,沒曾想,從裏間中出一個中年婦女——出納員。姚文慷臉色暴變,邢上歡迅速改變態度,對姚文慷抓、撓、踢、打、撕,五藝俱全,哭、喊、叫、罵、吼,五聲俱開。姚文慷道歉、求饒、威脅,全不管用。第二天,邢上歡家人走進姚文慷辦公室一把抓住他,男的武打,女的文罵,搞的滿廠風雨沸沸揚揚。結果是姚文慷賠償,賠償金由工廠出,但姚文慷被開除;邢上歡離開了工廠。

後來姚文慷私下問那個從會計師裏屋出來的出納,她是怎麼藏身的,因為姚文慷進去后,曾推開裏間們看了,沒發現有人。出納說,她躺在床後面的沙發上呢。姚文慷說:“你壞了我的好事,也壞了我的終生大事。”出納說:“是你管不住自己的身子,自己壞的自己。”姚文慷曾給兩個死黨說,邢上歡有意布陷阱,那出納是幫凶。兩個死黨說,真有這事,咱不玩死他們。姚文慷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忙,讓他們快活幾年再說。

劉桂花不知道這些過節,而王向新也不知道姚文慷和同他死黨們的談話,若是知道的話,打斷姚文慷的腿,也不會出現五年後的那場驚天動地的悲劇。

正月初一的年飯剛吃過,桂花公公說:“這段飯吃完,年就走啦,明天該幹嘛幹嘛去。”婆婆說:“年走了,年尾巴還在,初二一天不梳頭,初三招待女婿,初四才下地呢。”桂花婆婆雖然這樣說,可第二天一早,不管女人要在鏡子前瞻前顧後的整理法式,就是男人,也要捯飭捯飭頭上的幾寸鋼絲;何況,第二天一早,要挑井水,要掃院子,桂花公公更勤快,拿起鐵杴,推過獨木車,把廁所的有機肥鏟到車上,推進村外那梯田中。

劉桂花在婆婆那邊吃過早飯,回陳方春那屋子去,走到一半路,忽然想起陳方春昨天電話里交代她去看看那棵紅梅;就對跟在深厚的王誠穎說,帶你弟弟妹妹去陳教授屋,把火燒旺些,我下山一趟。王誠冉說,我跟你去吧。劉桂花本不想讓孩子跟着,可又想,大過年的,一個女人家,大冷天的跑出村不像話,便答應說,行,你跟着我。

因為見過一次,知道地方,劉桂花剛出村子徑直走上東山,眼睛就掃到那塊山岩下的梅花,照着目標走過去,離着十多米,王誠冉才說:“媽,你看那棵樹,開花了呢。”母女倆緊三步走到跟前,果然看到梅花怒放,有的花葉開始敗落。打開手機,一陣狂拍,娘倆又我跟你拍一張我給你拍一張。王誠冉去折梅枝,被劉桂花制止住。回到家,打開電腦,把拍照放到電腦上,再發給陳方春。

下午,陳方春回信,說看到了,等我回家,看能不能分棵移栽到院子中,又將劉桂花母女兩人的拍照誇讚一番。王誠穎就要去看那棵梅樹,劉桂花問陳方春能去看嗎,陳方春說,孩子高興,讓她們去,村裡人知道了,不會有人破壞,別折樹枝。不到中午,全村人都知道了東邊長龍上下那條大溝里有梅花,小孩子、青年人紛紛出了村去看。王昌林對劉桂花說:“沒想到陳教授那麼細心,我在村裡多少年了,竟沒發現這棵梅樹。”劉桂花說:“陳教授囑咐,別把梅花破壞掉了,我再去看看。”王昌林說:“這梅花快開完了吧。”劉桂花說:“您不去看看。”王昌林說:“行,我去看看,給看花的人交代一聲,別亂折。”

看花回來的王誠穎對劉桂花說:“今天初三,明天咱就去城裏二舅家玩了。”劉桂花說:“時間真快啊,明天竟初四了。”便準備帶的東西。

初四那天一早,劉桂花一家走出村頭,他大哥劉桂生在那裏停車等他們,接過東西,走上車,車上大哥一家聚齊啦,孩子們跟大人喊着要壓歲錢,劉桂生說磕了頭才給的,王誠穎說,等到了二舅家一塊磕一塊要錢吧。待了劉桂雷家,劉桂花兩個姐姐姐夫和他們全家人都到了。一個一個的連聲問過年好,孩子們便逐個給大人磕頭,大人開始發紅包。這家發給那家,那家發給在這家,劉桂花說:“以後全免了吧,給來給去的都一個樣,還是發的自家的錢羊毛出在羊身上。”桂花娘說:“這可免不得,一來教育孩子知道祖宗的禮節,二來孩子從小知道敬重老人,三來看着聽着的熱鬧。”眾人道,誰說不是呢。

屋裏人太多,坐的沒幾個,大都站着,劉桂花說,去飯店吧,咱在哪裏邊喝茶邊聊天。於是,全體出動,去了飯店。天陰陰的,有几絲風,不像剛才那麼冷,黃芸英說:“風卷黃雲散,北風送溫暖,這天要下雪啊。”劉桂雷說上菜吧,黃芸英說,上吧,早吃完都早走。便跟服務員說上菜;才上完了,外邊忽然飄下幾片雪花,眾人就說,這天奇怪,剛才暖和和的,轉眼下雪了。劉桂花母親就說起她們年輕時的那些老黃曆,說哪年那魚怎麼說來就來,哪年那雪怎麼個下法,大家又說起自己的陳年往事生活經歷。吃過一半,雪下的更緊,孩子們有的就跑到戶外玩雪去。劉桂花說,這雪一下,怎麼回家。劉桂雷說,家裏能擠的擠一下,擠不開,我去開房。話一出口,劉桂花一陣大笑,劉桂雷問你笑什麼?劉桂花說,二哥你給誰開房啊,給我二嫂?挨在一起的兩桌子人都笑了。黃芸英說:“你們這三妹妹,打小皮,都三個孩子的娘了,還沒大沒小的。”劉桂生說:“過年說著玩吧,沒忌口的。”

此後是一輪輪的敬酒,孩子跟大人敬,晚輩跟長輩敬,末了,幾個孩子之間喝着飲料學着互相勸互相敬。再後來,姐夫舅子們猜拳行令,大呼小叫的。

飯吃了三個半小時,屋外雪停了,劉桂雷說,今天誰也不走了,我去......賓館要幾間房子,住一晚上,明天再走。大家說,都開車來的,雪又不大,一會就到家了,你別去賓館啦。讓來讓去,眾人還是各回各家去了。

上車后,劉小倩問王誠穎:“那句留客不留客的話怎麼說來?”王誠穎說了,哄的一車人大笑。走出五里路,王誠傑趴在劉桂花懷裏睡了。張長貞說:“明年再來,誠傑就不會睡了。”劉小倩說:“我也想睡會呢。”張長貞說:“誰願意睡誰就睡,沒人管你。”王誠冉說:“我也睡一會。”劉桂花和大嫂聊了幾句,說咱也眯瞪一會吧,張長貞說,真有點累了呢。不多一會,車上安靜了,只有車輪子碾壓在雪地上的聲音。

車到北方庄山下,不能開上去,劉桂花說和三個孩子下了車,張長貞說:“你們回家還在那個陳教授那裏睡覺啊。”劉桂花笑着說:“那裏暖和些。”劉小倩說:“媽媽怎麼說話呢?什麼叫在陳教授那裏睡覺?多難聽。”張長貞嘿嘿一笑,說:“你媽媽不是沒文化嗎,不說睡覺叫什麼?”王誠穎說:“叫休息,或者暫時住在那裏。”張長貞說:“嗯嗯,這聽起來好聽多了。”劉小倩說:“這叫文雅。”劉桂花說:“好了,別搬扯了,天黑了,你們誰來過一夜。”劉小倩說:“爸媽,你和我弟弟回去吧,我在三姑姑家住一夜,明天來接我。”張長貞說:“回家吧,省的你爸爸接你。”劉桂生說:“孩子願意玩就讓她玩去,我明天接一趟又怎樣。”

到了陳方春屋子,劉桂花把王誠傑放在床上,去生爐子,又喊王誠穎燒水;王誠冉拿木柴,劉小倩在陳方春的書櫥前轉來轉去。

劉桂花等到孩子們打着哈哈上床,想着打開電腦給陳方春聊會天,把今天去城裏的事給他說說,又一轉念頭,怎麼想起給他聊天的呢?自從正月初一后,還有昨天,給他打過電話,沒收到過他的消息,他心裏想着我嗎?這樣想着,幾下幾行日記,再看空間,陳方春下午來過一次,留下一首《採桑子》:

採桑子·相聚

故影依稀盼相聚,果然相聚。果然相聚,彼時忘卻今想起。

北樓夕陽苦相聚,無奈相聚。無奈相聚,此時想起又相離。

劉桂花讀了一遍遍,想着給陳方春聊一會天,看看時間,半夜了,便關了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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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花開上:北方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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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花開》下:花語外傳(一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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