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花開》下:花語外傳(一十三)

《春來花開》下:花語外傳(一十三)

花語外傳(13)

2010年1月10號雪

花語:

真讓我說巧了,頭一次下雪在十月里,第二次跟着在十一月,今天又來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紅樓夢》第四十九回回目是“琉璃世界白雪紅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可惜了今天這場雪,沒有紅梅,也沒有貪吃爛嚼,不知道陳教授有沒有興趣寫詩,記得上次下雪,他曾說“琉璃世界詩人節”,誰陪他過節呢?

雷圓會今天上午過來,不知下午回了家不?可憐李琳瑩遇人不淑,又是一個王向靜。

二哥來看老娘,十多天不見,怎麼瘦了?問原因,實在好笑。堂堂一個男人,竟然被自己的丈母娘轄制住。

外傳:

這場雪,下了一整天,站在北方庄向四下望去,粉妝玉砌,山林寂靜,雪海如濤,地上鋪下一層厚厚的棉絮,草屋紅瓦都是白,向山下的路早有人打掃,沒留下一串腳印:李宏山帶幾個村民間斷的掃除積雪。每年如此,他們擔心雪大了,路被蓋嚴實了,人們看不見路,容易摔倒。如果夜裏下過,第二天幾乎全村人出來打掃。

陳方春在院子裏掃除一條小路,又走到大門外,見村民都在打掃門前的積雪,就問對門的王昌林,山裏有梅花嗎?王昌林愣了神,說:“陳教授,你要踏雪尋梅吧,可惜咱這山上沒見過。”陳方春說:“我去看看,說不定就有呢。”王昌林說:“您可別去,這雪山,坑窪不平,小心摔着。”陳方春說:“有沒有,走向山上一望便知。”

正說著,劉桂花拖着一把掃帚過來,後面跟着王誠傑,聽到陳方春出村,高興的跟他去,陳方春說:“不成啊,劉嫂,你看好小誠傑,別讓他滑到了。我去去就回。”王昌林說:“你們去吧,把孩子給我。”劉桂花就交代王誠傑,說跟着爺爺,一會給你帶個好東西來。

兩人一邊向山下村口走,一邊一路掃着雪過去,路人見他們興緻高,就有幾個年輕的跟着他們一路行來,幾條狗搖着尾巴跑前跑后,很是歡騰。走到村口,先向長龍山上踱去,路上大呼小叫的,騰挪跳動的,把雪地踩的一片狼藉,陳方春走走停停,前瞻後顧,尋找梅樹,轉了一個多小時,一棵草都沒找到,就向轉向西邊蒼龍上走去。走到山下的溝壑時,陳方春眼前一亮,隱隱看到不遠處一塊岩石下,斜刺里伸出一枝淡紅的枝丫,悄悄對劉桂花說,跟上我,前邊有好東西了。劉桂花問哪個地方,陳方春指給她看,卻沒有看到。陳方春走在前頭,漸漸近了,劉桂花突然喊到:“真有紅梅呢!”三步並作兩步,竄到陳方春前頭。

兩個人走到那枝丫跟前,看到一顆老梅根底扭扭曲曲,生出三兩枝欹疏虯斜的枝杈,枝杈上點點斑斑飽綻粒粒微紅的花蕾。劉桂花就要去折,被陳方春擋住,他說:“別動它,記住這個地方,讓它長着,等它怒放的時候,再來看。”說罷,掏出手機對着梅樹就拍,劉桂花說:“給我拍幾張。”陳方春說好,這下有材料了。抬頭看那些人正向這邊走來,陳方春說:“快走,別被人發現了。”

劉桂花問,我們這樣空手回去啊。陳方春說,那怎麼辦?走慢些,看看有什麼值得拿的。兩人和其他人融在一塊,繞到北方庄背後。陳方春向上看去,見那山崖直立,有五六十米高,就問:“誰從這裏爬上過村子上頭?”眾人回答沒聽說過。再走到山崖跟前,陳方春發現崖上的岩石並不只是那麼齊整的直上直下,

有的岩石探出頭,有的斜着身子,有的對面相向,有的滿身窟窿,有的層次分明。陳方春看到三米多高處,有一塊漏洞百出突出山崖的岩石,對劉桂花說:“這塊石頭好看,可惜搬不動它。”劉桂花看了幾眼,說:“我試試能撬動不。”陳方春說:“等天晴吧,拿只斧頭撬。”正說著,劉桂花已經攀住伸出的岩石,抓住了那塊石頭,使勁的搖動。陳方春拾起一塊石頭遞給她,說:“你用這石頭從根部敲打。”劉桂花接過石頭,狠狠向那塊石頭根部敲過去,只聽“嘡啷”一聲,那塊石頭落地了。

陳方春伸手去扶劉桂花,劉桂花說:“你向一邊靠靠,我跳下去。”陳方春走開一步,劉桂花向下挪下兩步,輕輕一跳,穩穩落地,陳方春急忙過去拉她的手。劉桂花站起來,便去尋找那塊敲下的岩石,一個男孩子拾起遞給劉桂花。劉桂花再看那塊岩石,有兩塊巴掌大,七竅玲瓏,晶瑩剔透,就對陳方春說:“來的時候我跟王誠傑說,給他帶回個好東西,莫非就是這個石頭?”陳方春說:“這是天命。這石頭叫七竅玲瓏玻璃心,是火山石石英石和石灰石相融的成果,世上鮮見,很有收藏價值;你仔細看,上邊有幾個黑紅的斑點。”劉桂花說:“真好看;你發現的,歸你收藏。”陳方春說:“我也是遠遠地看着它滑溜溜的一身窟窿,沒想到撬下來,近看才發現它的本來面目。”劉桂花說,咱們再找找,看還有沒有着寶貝。陳方春說,這事不能張揚,等大家都知道了,北方庄別想安寧了,回去給王誠傑的時候,當做普通石頭,等他扔了你再藏起來。

劉桂花回家后,便把那塊石頭給王誠傑玩,王誠傑拿在手上看了兩眼,說這破玩意誰要,就要往地上摔,劉桂花急忙接過手,說:“你不要,我給你陳爺爺去。”劉桂花送給陳方春的時候,陳方春說:“你自己收着。”劉桂花說:“放我那裏,哪一天不知當個石頭給扔了,你不是說好船配好帆寶器配尊賢嗎。”陳方春看着劉桂花說:“你真捨得?不心疼?”劉桂花說:“這東西說不好村下面多的是,再說,一塊石頭有什麼稀奇的。這石頭,在認識它的人的手裏是寶物,在有眼無珠的人眼裏就是塊沒有的石頭蛋。嘿嘿,等你哪天賣個高價,別忘了我就行。”陳方春說:“你要是女兒,我當它做嫁妝送給你,做壓箱底的傳家寶。”劉桂花笑了:“哈哈,你哪裏找我這樣的女兒去。”陳方春說:“所以,既然給我了,我就留着它,做個紀念吧。”劉桂花說:“今天這事這天氣,你要寫詩哦。”陳方春說:“要寫,要寫,等靜下心來寫。”

劉桂花晚上回到家,燒好炕,打發兩個孩子上床,正準備看書,接到雷圓會的電話,問她休息了嗎,她要過來。劉桂花說,你什麼時候來的,這大晚的,你過來幹什麼。雷圓會說,這大晚的不能找你啦,找你睡覺行了吧。

雷圓會過來后鑽進劉桂花的被窩,兩人披着棉襖,坐着說悄悄話。雷圓會告訴劉桂花,李琳瑩離婚了。

李琳瑩是李晉興的孫女,比劉桂花雷圓會小几歲,卻和她倆要好,自小跟劉桂花學武,雷圓會也偶爾指點指點她。八年前嫁到城裏,丈夫馬心傑是刑警,在公安刑警大隊工作,雖然人高馬大顯的臃腫,但動作敏捷出手快,原來干交警,後來覺得沒勁,逼着領導讓他干刑警。人不錯,但有許多優秀男人的一個不足:嗜酒如命。彷彿嗜酒如命的天下男人又有一個共同的“長處”:酒後無德,愛打老婆。李琳瑩雖然會點武術,但抵擋不住馬心傑一把八十斤的塊頭,拳頭打在他身上,如同打在牆上,他不疼,李琳瑩疼。李琳瑩的反抗引起馬心傑更大的興趣,說這女人有意思,會打拳,來,跟三爺大戰三百回合。李琳瑩公公早死,婆婆跟着她們過,每次家暴,李琳瑩開始拚命抵抗,再後來敗下陣,就喊婆婆救命,那時節,婆婆已經出門躲開了。李琳瑩有時帶孩子跑回娘家一住就是三月兩月的,丈夫打電話婆婆也打,但從不上門謝罪道歉,馬心傑電話里哭爹喊娘,說離開李琳瑩沒法活了,再不回家,他就自殺。李琳瑩回去好不三個月,馬心傑又本相畢露,於是,李琳瑩再跑,馬心傑再表決心,最後只好離婚。

劉桂花跟雷圓會說:“這事讓陳教授聽了,你猜他會怎麼說?他會說,離的好,又是一次人性的解放。”雷圓會問什麼意思,劉桂花說當她跟陳方春說起花辛玉女兒張士俊和王向靜離婚的故事後,陳方春如何如何闡述他的人***輪。雷圓會說:“陳教授說的沒錯啊,你怎麼還笑話他。”劉桂花說:“我哪裏是笑話他,我是越來越覺得這世界讓陳教授說中了,人性要解放,文明就來的快,每個人過自己快樂的日子,別問是非,快樂就好快樂就人道。”雷圓會說:“說得好,沒想到跟着你的大教授學了不少理論了。我看啊,你就是說著快活下嘴,自己不敢越雷池半步。”劉桂花說:“我越什麼雷池?”雷圓會說:“王向新都那樣了,你乾脆甩了他算了,找個中意的,過你的快樂日子去。”劉桂花說:“滾你的蛋,又胡說了。”“那叫什麼來?什麼好龍?......”雷圓會腦袋轉着圈,不知如何說。“葉公好龍。”劉桂花告訴她。“對,葉公好龍。你就是那個葉公,認為陳教授說的對,不按說的做。”雷圓會逗劉桂花。劉桂花說:“好啊,等哪天你和嚴行臣過夠了,你找個情人快活去吧。”雷圓會說:“你當我不敢?”劉桂花說:“你不是現在就有情人吧。”雷圓會說:“我日子過得好好的,找什麼情人。”兩人逗累了,又說起幾件正事。

劉桂花說:“那天我二哥來家,我看他臉上沒肉,獃頭耷腦的,一問,才知道,那十多天不愉快。”雷圓會就問又怎麼了。

劉桂花說:“我是幾天前剛從二哥家回來,誰知道我剛走,他丈母娘就去住下了。”雷圓會說:“丈母娘住就住唄,幹嘛把自己搞的瘦下來了,給丈母娘打架了還是跟你二嫂打架了。”劉桂花說:“都沒有。”便把前因後果說給雷圓會聽。

劉桂花的二哥劉桂雷本來住在他岳母臨街的房子中,堂屋東間住着岳母,他和妻子孩子住西屋,臨街廂房開了門做商鋪,岳母幫着看攤做飯,這樣過了五六年,後來劉桂雷買了樓房搬走了,但攤子岳母仍幫着看護。他岳父在劉桂雷結婚半年後就去世了,孩子們都成家了,都要求母親跟孩子們輪流住,但老太太堅持自己一人生活,七八年過去了,老太太身子骨一天天不如以前,到最後不得不跟孩子們住了。

據劉桂雷說,他岳母像老年痴獃又不像,一會清醒一會糊塗,到他家才十多天,這癥狀讓劉桂雷心累形銷。老太太的表現是睡不好覺,半夜說起床就起床,起來在屋內轉悠,有時敲女兒女婿的門,讓他們陪她坐一會;白天躺在沙發上,電視打開,看不一會就迷糊,給她關了電視,人立馬醒來,只好再給她打開;上廁所不關門,不知道沖水;整個四十多平米的客廳被她佔住,唯有一件正常:吃飯比劉桂雷多,而且一到飯食即要飯。五天後,女兒孫曉君受不了,跟母親發急,大聲呵咄,劉桂雷看不下去,說人老了都這樣,讓她一讓,我們跟她十幾年了,別一來就嫌棄她,讓你家哥哥嫂子們罵我們不孝。

老太太更有一件氣人的,看不見劉桂雷就罵,罵劉桂雷是不是找女人去了,再向下罵的不堪入耳,孫曉君就跟她母親開仗,劉桂雷不敢在外多逗留,賣幾份肉快回家,省的岳母開開窗戶唱大戲。十天後,劉桂雷跟妻子一同帶岳母到神經病醫院,醫生卻沒出查出病根,只說不到老年痴獃那個份上,卻悄悄跟劉桂雷說:“你岳母有些裝傻,小心。”劉桂雷說:“她要真病了倒好,如果裝傻不好辦,誰知道真傻還是故意氣人。”

劉桂雷不敢不告訴孫曉君。孫曉君說,她為什麼裝傻啊,我們欠她的還是哪裏對不起她,劉桂雷說,回家我陪她幾天,看她到底玩什麼花樣。回家后,劉桂雷連着三天不出工,整天整天的陪岳母,他要試試岳母是否裝傻。劉桂雷不出攤不出門,岳母卻問他為什麼不做買賣去,劉桂雷說,這幾天累了,在家陪陪您休息休息。岳母說,你真懶,年紀輕輕的不幹活,在家陪我幹什麼。劉桂雷不管她怎麼說,下了決心不出門。再看老太太,第二天竟恢復了正常,有時叫上劉桂雷陪她下樓遛彎去。到第三天,劉桂雷說:“我下樓幹活去了,中午不回來了,曉君給您做飯。”老太太說:“你去吧,我好好的呢。”但劉桂雷出門沒兩個小時,她給孫曉君打電話,說劉桂雷害她,留她一個人在家,正準備柴火燒死她。孫曉君知道母親亂說,不理她,等中午回到家,老太太拉着她的手高聲大哭,孫曉君被母親折磨的六神無主,急忙給劉桂雷打電話讓他回來。

老太太白天黑夜的折騰,劉桂雷和孫曉君心煩意亂,瘦了七八斤;上學的兒子女兒也不得安生。

雷圓會說:“這個老人不會是裝的,可人家醫生不說假話吧;可她有什麼可裝的?”劉桂花說:“只有她心裏知道吧?”雷圓會說:“你不是有事就問陳教授嗎?打個電話問問他。”劉桂花說:“幾點了,半夜三更的。”雷圓會看看手機,子夜十一點半,就說:“打吧,這時間他睡不了。”劉桂花說:“你怎麼知道他不會睡?再說,這話一句半句的說不清楚,怎麼打。”雷圓會說:“你撿緊要的說。”劉桂花說,那就打打試試。

陳方春一般晚飯後一個小時內刷牙洗臉,上床前再洗腳,十點半到十一點半休息。這天,陳方春正要熄燈入睡,劉桂花的電話過來。陳方春打開手機,劉桂花說:“你還沒睡吧,我有個事問問你。”陳方春說:“你說。”劉桂花說:“是我二哥丈母娘的事,他丈母娘這幾天跟他過,神經不正常,天天哭哭鬧鬧,上廁所不關門,在客廳躺着不穿衣服,去神經醫院看過醫生,醫生說,老太婆可能裝傻,把我哥折騰的瘦了十多斤。”陳方春說:“劉嫂,你很有水平啊,三言兩語把話說得清清楚楚。”劉桂花說:“你別誇我了,你認為這件事該怎麼辦?”陳方春問:“這個婆婆是不是年輕時就守寡了?”劉桂花說:“對啊。”陳方春說:“這就對了。這是典型的女性性壓抑,有三個辦法,多陪陪她和她多說話,聊些往事,讓她開心;第二,經常給她全身按摩,消除身體疲憊;第三,帶她外出旅遊,不一定遠的地方,在附近走走,看看風景,聽聽大自然的語言。”劉桂花手機在免提上,雷圓會聽的清楚,聽到“大自然的聲音”,“噗”的一生笑出來,那邊陳方春說:“劉嫂,我說的有什麼好笑的嗎?”劉桂花關掉免提,說:“雷圓會在我這裏呢,誰知道她笑的什麼。”陳方春說:“跟你二哥說說,試試這方法行不。”劉桂花說聲謝謝,你休息吧,便關了機。

雷圓會說:“你跟陳教授很熟悉了啊,你啊你的。”劉桂花說:“我自見他第一眼,便感到親切,沒幾天,就覺得稱’您您’的不自在。”雷圓會說:“不是上輩子的情人吧,緣分來了。”劉桂花說:“你又胡說,等你見了他就知道了。”

劉桂花第二天一早給他二哥打電話,把陳方春的建議轉給他,劉桂雷說:“那有閑空陪她。”劉桂花說:“沒空也得找空,總比在你家這麼憋着強吧,你試試。”劉桂雷再給孫曉君說了,孫曉君說:“我先陪她去附近山上轉轉吧。”劉桂雷忽然像想起什麼,說:“這樣吧,我們帶你媽去北方庄住段時間,見見陳教授。”孫曉君說:“這法子倒是好,可不是給人家陳教授添亂。”劉桂雷說,我先問問小妹吧。劉桂花聽了就問陳方春,陳方春說,沒關係,你讓她來,你知道的,每天下午或是晚上來我這裏。

兩天後的上午,劉桂雷孫曉君帶老人到了北方庄,先去見老親家黃芸英,嘮了一上午嗑,看那精神與在家大不相同;下午由劉桂花引領,去了陳方春那裏。陳方春早已燒好水沏好茶,掃堂以待,等大家一一落座,親自給每個人端茶送杯,劉桂花說,你坐着吧,我來沖茶;陳方春對眾人說,你們是遠客,屈尊光臨敝舍,是我的榮幸,沒有甘肥招待,倒杯茶不成敬意。劉桂雷說,勞駕您陳教授了。劉桂花暗笑,這道道真多,來個人說這麼多客套話,文縐縐的不嫌牙酸啊。陳方春看一眼劉桂花,又看着來客,劉桂雷把岳母介紹給他,陳方春問老太太高壽身體狀況生活習慣等。老太太跟着問話作答,又問陳方春的生活。陳方春說:“人到七十八十難,腿腳不便骨頭疼,我再十年到您這個年齡了,現在還覺不着,但我能體會的到。都說老人多活動活動,老人哪有不知道的,礙不過身體不由人。”老太太說:“您這話我愛聽,大前年我還能給孩子做飯照應攤子,今年怎麼就有心無力了;不是這裏疼就是那裏莫亂。”陳方春說:“別怕,這是到了周期了,挨過這個周期,上了一個台階,照常做活。”老太太說:“能像您說的這樣就好了。”陳方春說:“所以啊,能盡量動就盡量動,習慣成自然。”孫曉君說:“我媽可能這段時間身子沉,真像陳教授您說的,到一個周期啦,回去我多陪陪她活動活動。”

陳方春又問老太太有沒有自己的一份收入,孫曉君說:“我媽國家每月給的一百多元養老費,原來臨街的門頭拆了,去年剛蓋上樓,出租去了,每月六百多元。”陳方春說:“都花了它,不用攢着,孩子們有用不着你的錢。”老太太說:“我上哪裏花啊,到誰家不缺吃不缺穿,我花不着錢。”陳方春說:“你不是腰酸腿疼的嗎,找家按摩店辦個年費那樣的貴賓證,天天去按摩按摩;思想放開點,學點新東西,玩玩手機拍拍照,找點業餘生活。”老太太說:“這把年紀了,玩不了那個東西。”陳方春拿出手機教老太太看新聞玩遊戲發信息,老太太看的專心致志,陳方春每拉出一段,先給她示範幾遍,再讓她拿過手機展示學習,半個小時內,老太太掌握了幾個技巧,說:“這手機不難啊。”陳方春對孫曉君說:“看到了吧,老年人願意學的話,沒有學不會的;回家給老人家買部三G四G的手機,多教教她,人有感興趣的活兒,就沒時間發獃。”老太太聽了說,不用你們買,我明天買去。

劉桂花看着陳方春,顯出一陣驚奇,悄悄跟劉桂雷說:“這陳教授不簡單吧,給你解決大問題啦。”劉桂雷說:“老太太真要變了,我給他磕十個響頭。”

眾人坐了一下午,看看太陽西斜,劉桂雷說:“陳教授,咱們去山下鎮上吃頓飯去,上次來的時候就說要和你喝一盅的,今天正好有空。”陳方春說:“這麼客氣幹嘛,你不嫌棄,讓你妹妹回去整幾個菜,咱在這裏喝。”劉桂花說:“去我老娘那裏吧。”讓來讓去,老太太和劉桂雷孫曉君走了,劉桂花對陳方春說:“你去我家吃去吧,省的我再給你送,天晚了。”陳方春說好吧。

陳方春第三次走到劉桂花家,劉桂花公公已經接王誠冉回來,正準備生爐子,見到劉桂花和陳方春,說:“陳教授,您今天這飯沒吃及時呢。冉冉她媽,有事啊?”劉桂花說:“我二哥丈母娘來了,我在那邊幫忙做飯呢,路過陳教授家,喊他一塊過來吃。”陳方春說:“我這飯早點晚點沒關係,我過來看看能幫上忙不,老哥,你別回去啦,留下咱倆喝一盅。”王昌海說:“你老嫂後邊做好了,誠傑正在那裏吃着,我不請你過去啦,委屈你再等等。”說罷,轉身回去,陳方春把他送到大門。

陳方春回到屋內,王誠冉在洗菜,劉桂花和面,陳方春接過王誠冉洗過的菜,在案板上切過,又去勾動爐子,爐火露出火苗,再去拿鍋刷過,王誠冉把油鹽遞過來。陳方春說:“誠冉真懂事,知道幫大人做飯。”王誠冉說:“我七八歲就幫媽媽燒火做飯的,我也會炒菜。”陳方春說:“是嗎?今天咱炒兩個菜,一個你來炒,一個我來做,看誰做的菜好吃。”劉桂花說:“王誠冉,陳教授給你下戰書了,你敢接嗎?”王誠冉說:“這有什麼不敢的,我先做一個菜。”陳方春說好,在一邊看王誠冉燒乾鍋,倒油,放蔥花橫絲,再放青菜,翻炒,放些水,再翻炒,彩色稍微一變,便起鍋。陳方春說:“劉嫂,你教孩子做的嗎?”劉桂花說:“沒有,都是她自己在一邊看着學去的。”陳方春說:“誠冉,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會幹活的學生更會學習,你的學習一定不錯。”王誠冉正要說話,劉桂花說那邊說:“我家冉冉聽話懂事,學習全校前十名的。”陳方春看王誠冉露出得意的臉色,緊跟着誇讚了幾句,他知道,什麼樣的孩子都渴望被人肯定。

吃完飯,王誠傑跑回來,陳方春說問王誠傑怎麼回來的,王誠傑說自己從奶奶家來的,陳方春又問,沒人送你嗎,王誠傑說,不用送,我一個人認識路。陳方春對劉桂花說:“不行啊,孩子不能一個人往家跑。”劉桂花說:“你這話讓我想起你曾經說的讓孩子從小有溫暖感,嗨,沒辦法,村裏的孩子都這樣,這家串到那家,山上山下的跑,沒大人跟;你說的也有道理,村裡孩子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真的不懂的什麼是關心,是愛。”陳方春說:“你看許多回憶母親父母爺爺奶奶的文章,包活那些大家的文章,基本上沒有這類細節,都是些長輩如何勞累如何辛苦,如何給孩子們做好吃好喝的,關心生病等等的,但少有長輩與晚輩的陪伴朋友般的情誼,切磋技術文化。一個民族的習慣就在細節處顯出它的特點特長,甚至希望與未來。”

劉桂花看看王誠冉去裏間寫作業,王誠傑在那裏看着玩,就問陳方春:“你說老年女性性壓抑,七八十的人了,還有性?”陳方春想大笑,卻又忍住了,說:“老年人當然有性啊,即使沒有那種生理慾望,你看武則天六七十歲上身邊圍滿了面首;唐明皇七十多了,還離不開楊貴妃。-姐愛俏鴇愛鈔,老年人對年輕人的依賴多是心靈的滿足生理上的羨慕;再說,這個性也不完全是生理上的,是人性。”劉桂花“啊”一聲,說又是人性。陳方春說,孩子在,不討論了。你不是問我那天下雪寫詩了嗎,今天上午哼寫出來,我給你寫下來。

劉桂花拿來一本厚厚的記錄本,看着那封面和書頁都發黃了,猜想可能是劉桂花以前的日記本,等劉桂花翻到一頁空白,在上面寫下一首七律:

元月十日踏雪尋梅

北方山上兩飛龍,一望在西一望東。

銀甲銀盔鬧雪海,紅霞紅日隱形容。

老夫蹀躞玉蝶舞,童子歡欣黃犬騰。

更喜冬梅吐蓓蕾,危崖九里香玲瓏。

劉桂花默默念過一遍,問陳方春,最後一句什麼意思,陳方春說:“危崖是北方庄東西北三面的山崖;桂花又叫月桂、丹桂、木樨、九里香,這是寫你攀岩撬那塊石頭,就是最後兩個字玲瓏,那塊七竅玲瓏玻璃心的石頭,又暗含飽綻蓓蕾的紅梅的香氣。”劉桂花無聲的拍着雙手,高興的說:“以後你就叫我九里香吧。”陳方春看看劉桂花,心裏一動,說:“好。”又問她:“下午你二哥和他岳母去我那裏,我給她們端茶送水,你有些不以為意啊。”劉桂花說:“這個你也看出來了?”陳方春說,是不是嫌我說話迂腐,劉桂花說:“你說的啊,我沒這意思。”陳方春說:“可能習慣了,我在寫一部古代題材的書,那裏邊有很多這樣的客套話,竟帶到現實中來了。”劉桂花說:“我說呢,怎麼那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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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花開上:北方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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