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媽
“小心！”
李凱飛撲過去，把四肢細、肚子大的杜學武壓在身下。
巨大肉蟲的一記甩尾砸穿一道牆，碎石穿透牆對面的幾個隊員，鮮血與哀嚎穿透迴廊，嚇得杜學武瘋狂掙扎，李凱費了好大勁才制住他的四肢。
江雪竹曲身躲在肉蟲犁出的土溝，用鐵盒收集肉蟲肢體關節分泌的黏液，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挖坑埋了些東西。
縮在牆角的李霓把一根根楔子砸進牆磚中間，拉起的鐵絲閃爍寒芒。
兩個女生在灰塵中對上視線，李凱依舊把顫抖不停的杜學武壓在身下，對着江雪竹大吼一聲：“動手！”
四個躲在高處的大漢同時鑽出來，把鮮血淋漓的兔子丟在地上，用血腥引誘巨大肉蟲鑽進陷阱。由一節節血肉圓環組成的肉蟲緩緩張開流淌黏液的口器將兔肉吞噬進去，它鑽進地面拱起一條條隆起，尚未受傷的成員們各自按照計劃躲在坍塌的牆角，直到江雪竹點燃半埋在地里、浸染烈酒的布條。
轟！
埋在地下的燃燒瓶和各式炸彈接連被引爆，黑白圓環組成的巨大肉蟲被迫浮出地面，它的鉤足被炸碎不少，綠油油的血液混合毒素噴洒在地上，腐蝕出一株株毒草。這些毒草被光華會成員就近剷除裝箱，以玻璃器皿和蠟油封好。
重新佔領高地，雙腿依舊顫個不停的杜學武高舉長刀，兼具蜈蚣和蚯蚓特徵的巨大肉蟲三兩下就被眾人斬成碎塊。沖在前排的李凱取回價值最高的毒腺奉上，他隱晦的瞟了一眼躲在人群中的兩個女生，三人都認識到悍不畏死的李凱在平安回城后將徹底取代他這一分隊死去的隊長。
隱藏在弱勢群體中的江雪竹專心解剖肉蟲的其他部位，趁着無人注意把肉蟲的尾足收進囊中。它是這次戰鬥中最珍貴的事物之一，足以和李凱身份的決定性躍遷相提並論。
…………
“城主大人，張哲的資料我已經放在您書房了。”
“嗯。”張啟國灑下最後一捧魚食，目送錦鯉追逐食物后慢慢操控輪椅走進別墅。
“老唐，你覺得我應不應該接受獸王使徒的條件？現在這個錨點雖然還沒完全建好，但是已經有兩頭外神的走狗想進來入駐，除了張哲這小賊通過那團鼻涕知道錨點這件事，再沒有其他的大夏國人知道……我怕啊，老唐，我真害怕這群外神的走狗打着共榮圈的旗號，乾的是亡國滅種的事啊……”
管家老唐還是一身西服，他背着雙手站在桌前，語氣柔和地說道：“其實您已經選好了道路，不是嗎？您派張哲出城去搜集玉晶，而不是直接妥協冥神和獸王兩頭外神的教會，本質上還是想搏一搏這個張哲的心究竟是不是好的，畢竟您現在最捨不得殺的人就是他。一拳打碎測試水晶、天生的鑒定天賦、了解這些秘密還能保持人形，不像我……”
老唐輕輕理了理頭髮，聲音迅速低沉下去，再度開口時有一種無奈的釋然。
“不就是賭嘛，如果賭對了自然是好，我們在死後也有一個接班人。如果賭錯了……我們也不能替孩子們看一輩子大門，如果有一條當真鬥不過這群走狗，整座城都讓他們給佔了，那老張你就把這座城炸了吧，也算是為人民做好事了。”
張啟國眼角也有些濕潤，他拍拍自己沒有知覺的大腿，目光穿過高聳的城牆，統觀整個安全區。
“但願這小賊沒讓我失望吧……”
…………
從水盆中撈出鑄鐵面具甩了甩，白泉找回皮包，重新萃取出十幾塊營養液精粹，藏在樓梯間總結在這次超規模萃取中得到的收穫。
古拉之書已經不止一次表露出有自己的意識，它超高的位格在它的總體實力中只能佔據很少一部分，在白泉看來它最強的方面當屬其內部厚厚一疊的法陣。
布魯曾說過，某些神奇物品並非簡單的工具，而是具備某些負面作用。這些負面作用有些是可預見的、單一的，但這一條對於具有“活着”特性的古拉之書來講顯然並不適用。
幻化出筆記本，白泉撕下一小塊消防門板，堅硬的合金在他手中橡皮泥一樣被任意揉捏，紙面上字跡緩緩流淌：
“遇見道士那晚我徹底壓制張哲的靈魂，把他關進意識空間，或者稱之為‘靈魂深處’的小黑屋，從那時起兩隻眼睛不同的能力得到融合，我的‘鑒寶’和他的‘診斷’合為一體，但‘診斷’的能力基本屬於純雞肋。”
“古拉之書在我從醫科大學逃出來，第一次無法下咽正常食物的時候解鎖第一頁萃取法陣，在這次和蟲女玩命時救我一命，萃取出來的‘四喜丸子’某種意義上又一次重塑我的身體，它給我開掛的目的是什麼呢……”
“而且這隻右眼在戰鬥中能從敵人身上攫取一種氣息一樣的東西反哺自身，只是有些過於畸形，暫時不能控制它的具體細節……這一點被大型萃取徹底取締，不該出現的身體結構全都被剔除了……或許以後我可以肉搏敵人，回家后把自己身上的雜質用法陣凈化掉，服食我自己增殖的血肉精華，做到雙贏？”
“古拉之書難道只能強化我的外在肉身，不能賦予我靈性力量？如果是這樣我在遇見一些靈體類敵人就會很被動阿……”
模仿武俠小說催動氣血，白泉盤膝坐在地上感受體內某種“氣”的流動，但遲遲沒有虛幻的氣感，只得作罷。
他抹去字跡，習慣性地做出翻閱的動作，不覺停留在帶有插圖和細節性描述的一頁。
這是從未有過的記錄，是尚未來得及歸檔整理的蟲女檔案。這份資料無比詳細，巴掌大的本子並未被憑空出現的十餘頁圖畫文字擠壓得更厚，合上本子后這份蟲女的資料自動壓縮成一張紙，安靜地躺在本子前端。白泉瀏覽這份檔案，從一塊營養液中取出內部的人類，在其腹部取出一條蜷成球狀，拳頭大小的蠕蟲。
這條蠕蟲位於檔案的首頁，是蟲女的幼年期形態，文中用大量筆墨描寫這隻蟲子在燒烤、翻炒、蒸煮的不同做法下的烹飪手法，唯獨口味那裏是一片非常刺眼的空白。
不考慮食材，這份有關蟲女的資料就是一份要求填寫評價的菜譜。
白泉面無表情，后槽牙咬得吱吱作響，最終還是遵從心的意志，在地下美食街的生火架鍋，把這條形同蠶蛹一樣的蠕蟲用清水泡成棍狀，清洗外殼后把它從中剖開，按照煎牛排的方法讓它在平底鍋上揮發脂肪的香氣。
小火煎出的濃稠汁水有類似黃油的氣味，白泉喉結上下動了動，按照古拉之書展示的流程添加佐料。
“這些菜譜是自動迎合我的口味還是巧合？每道菜都偏咸口……”
前世白泉愛好不多，跟隨四叔走遍全國各地，嘗了不少美食美女，看了不少山河大川。等到二十三四歲時發現一般的娛樂內容已經接觸不到所謂的“閾值”后，日常生活除了求仙問卜給自己和四叔攢陰德，就是在家裏給自己做些美食。
不少古董的買家來自國外，與他做生意時常常帶些特色食品，一來二去白泉家裏設備最齊全的反倒不是古董收藏鑒定室，而是堪比飯店的廚房，甚至它還配備了一間貯藏室和酒櫃，專門放置特殊食材。
熟練擺盤並用黑椒汁點綴，白泉夾起一塊緩緩送入口中，筷子搭在唇邊時他又猶豫了。
滋——
輕微的灼燒感伴隨清氣從耳洞裏溢出，白泉苦笑一聲，在手邊放一杯清水后沾了厚厚一層醬汁，以視死如歸的心態將這塊生煎蠕蟲送入齒間。
“嗯？！”
意外的好吃。
和水煮蠶蛹那種泡脹鬆軟、帶有氣泡的口感不同，這種蟲女幼蟲的肉質在煎烤過後變得更加緊緻，如果不是預先知道食材的本來面目，白泉還以為自己吃的是二十塊錢一份的速凍牛排。已經半個月沒有吃過如此精緻的餐食，白泉糾結片刻后決定放下矜持，風捲殘雲一般消滅掉剩餘部分，又從幾塊以年輕美女為原料的營養液里取出幾條幼蟲為自己加餐。
混着醬汁的肉塊滑入食道，白泉可以感受到那種緊緻且柔嫩的物體進入自己的胃袋。接連吃掉七條肉蟲，白泉翻到的食評部分，思索片刻后他提筆寫下評價，然後開始在這個鐵板魷魚的攤位中翻找起來。
他想從這個疑似末日前的城鎮裏找到一些細節，來證實它是否從歷史中被拖拽到遺迹中，形成這所謂的“神髓遺骸”。誠然，這些遺迹的名字裏暗示它們可能是某些神靈的遺澤，亦或者只是單純的代表某些高位存在的遺體變異而來，但這方神髓遺骸只是白泉進入的第一個，這些猜想能否得到證實還需要以後不斷探險來認證。
很快，白泉從一堆雜物中找到一台沾滿油漬的手機，它的屏幕飽經風霜，蜘蛛網一樣的裂痕很是割手。
手機的電量即將耗盡，它沒有密碼，卻插着一張電話卡。
從相冊里的內容來推斷，這是一台上大學的孩子用獎學金買給賣鐵板魷魚的母親的手機。男孩和他父母的合照被設成壁紙，三張笑臉和屏幕外的廢墟與血漬形成強烈的反差。
白泉靜靜翻閱手機里的聊天記錄，鬼使神差地輸入一串號碼。把手機貼近耳朵聆聽熟悉的電話彩鈴，他的心跳頻率越來越高，呼吸也弱了下去。
“喂？你哪位？”
來自農村婦女標誌性的大嗓門在電話那頭響起，白泉托着手機的手掌猛地抖了一下，等俯下身子在一片狼藉中將它撈起時，它的屏幕已經徹底熄滅。
“媽……”
淚珠順着裂縫砸進手機，白泉跪在地上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