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隱秘
“……就這麼做吧,成功了你就是光華會之首,失敗了大不了我們舉家遷徙,我打聽到這種‘城市’不止這裏一座,甚至去投靠周媛也不是不行。這裏的家產人脈都可以讓老七經營,只要他不偷懶肯讀書。”
清晨,梳理出一份大致計劃后白泉和三人先後出門,只留灰老七洗刷碗筷。
麵包車裏裝載的速食食品已經不多了,在多了一張嘴的情況下不很節制地消耗,還夠吃五天的量。是時候着眼於生活的細末之處,為口腹之慾奔走了。
走進換金所大門,和躺在絲綢竹籃中睡懶覺的胡菲菲打了招呼,白泉裝模作樣地把一枚單片眼鏡卡在左眼的眼眶上,開始今天鑒寶的工作。
在右眼打標籤功能的輔助作用下,八分鑒定機的一些操作步驟被他簡化省略,除了最後以自己的靈性力量為媒介的步驟,剩下的操作幾乎可以與布魯媲美,除了時不時為了保持人設需要調整那塊圓形的玻璃不砸在桌子上。
“這眼珠子居然什麼東西都認識……這些超凡材料的命名是怎麼來的呢……合著三體樹人還不是最離譜的名稱,居然有一種通體淺藍的蜘蛛叫做紅果蛛……”
直至中午時分,客人寄售的存貨大致已經鑒定了三分之一,白泉收好儀器,靠在沙發上打盹,準備下午閱讀含有大量信息的材料。
這次閉眼他難得地沒有被拉扯到那本筆記面前罰站,而是出現在一個灰色的“蠶繭”之中。這“蠶繭”和電影中出現的高科技睡眠艙類似,下半部分是堅固的不透明的,上半部分是半透明能窺見外界環境的。
除了白泉自身所在的“蠶繭”,這片無色空間裏還懸浮着另外兩個,它們一黑一白,同這隻灰色的“蠶繭”構成一個等邊三角形,隨着無形的波動進行相同的律動。確認無法窺視這兩隻“蠶繭”內部,估摸着三者應該都是單面玻璃的構造,白泉不再多想,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
平和,安詳,是在這個“蠶繭”中的直觀感受。
正當白泉想要沉浸身心,撇開雜念融入到這隻灰色的毛蟲身份,做一條慵懶的蟲豸,他的辦公室大門被一個不速之客一把推開:
“張大師,抱歉打擾了!布魯大師有急事請您去一趟,他在北城門等您。”
“……好的,我這就去。”
難得的清夢被擾,白泉捏着右臂,緩解些許的滯澀感,穿上外套走出這棟建築。這條胳膊雖說從粉碎性骨折神奇地被治好了,但需要時不時敲擊按壓,否則一種遲滯酸澀的痛感就會從肩膀一直延伸到手腕。
這座城池依舊未被命名,它的面貌也像胡菲菲的打扮一般,每天都有新的改變。除卻每日都似乎有所增高的城牆,變化最為顯著的當屬城池內部精細的構造。
位於城中央的城主府本身是一個辦公機構和私人住宅的合體,整體被石質的階梯墊高一大截,院牆內部難以窺見的建築有高高的尖頂,一個個塔尖上盤踞着不知哪個世界的惡獸石雕,四座奇異的塔樓各自對準四扇城門,即便是這個距離白泉也能從上面的惡獸石雕感知到淺淺的壓迫。
這種感知力是源自對灰老七的畏懼、對金絲猴妖的觀察而得出的,尤其是那頭沒被做成全猴宴的猴妖,在與其搏鬥時它渾身散發的氣息是純粹的壓迫,它之於普通人類與猛虎之於家豬無二。
城池東西兩側是住宅區,這些樓房或獨棟的出現突兀得很,是從城牆慢慢延伸輻射到城中心的,和傳統的“中心輻射式”城區恰恰相反。白泉從城南的商業區走到城主府廣場眺望,正好目睹一塊院牆從地底下緩慢地蠕動擠壓出來。
至於城北,江雪竹在初進城時很疑惑為什麼這裏是完全空白的,不但沒有城市基礎建設,甚至連告示板上都沒有對北城區的一點規劃。除了城牆有一個北城門是不得不留出的關口,它只是一大片荒地。
布魯選在少有人走的北門要見我……如果是公事為什麼不在單位直接說呢,可要是私事,我們之間除了他所謂的“投資一位未來的大人物”,沒有交集啊!我才上班一天,不,兩天!
難道他發現我眼睛的神秘了?還是那本筆記我露底了?
心中反覆斟酌身上是否有什麼暴露的秘密,白泉逐漸遠離城主府,身旁的喧囂和叫賣聲也逐漸消散。
“布魯大師,您找我究竟什麼事?不能在換金所里說,要走出這麼遠?”
幾乎可以算是無人之境,白泉跟隨布魯走出北城外大多數人的營地,最終在安全區外一片樹林前停下腳步。
這團碩大無朋的灰黑色黏液依舊一言不發,在身體上開出一圈孔洞環視一周,確認四周真的沒有第三個人後才打開“腹腔”,黏液內一邊浮現出一件物品,一邊震動出沉悶的聲音。
“張先生,您真的不認識這件東西嗎?我那天覺得因為旁邊有外人,所以您的回答不是那麼的真誠。”
霎時間,白泉雙腿如壓縮到極致的彈簧,整個人跳出六米開外:“布魯!你要幹什麼!”
那是沒有封印木盒,裸露在外的,第二本筆記!
“哦,那就是認識了。”
布魯空洞的“雙眼”凝視着跑出十米外的男人,腔體內無數肉芽湧出將本子包裹起來丟到地上口氣依舊平穩溫和,不疾不徐。
“既然您認識這件東西,那麼請允許我向您透露一件隱秘。”
縱使在十米之外,白泉依舊能聽見布魯的話語。他的目光聚焦在布魯身體與地面貼合的那部分,提防這坨體內不知藏了多少超凡物品的黏液跳過來。
“沒有人知道虛空究竟有多麼久遠,沒有人知道虛空之外是什麼樣子,這是虛空中的頂級超凡勢力都渴望知道的。他們動用一切能動用的資源,發動一切人脈,最終確認一個不爭的事實。”
說到這裏,布魯頗為人性化地嘆了口氣。
“虛空是由某位偉大的存在創造的,它與外界有一道屏障,這道屏障把所有至強者攔在裏面,就像被漁網撈起的魚,他們只能在這片空間內等待自己的終結。但是凡事都有例外,虛空中擅長占卜推演的那些存在找到一個能從這片漁網中鑽出去的漏洞,確切說,是七個。”
果凍狀的觸手從主體伸出,化作一條纖細的手臂。布魯指着那本筆記,異常篤定地說道:“它就是其中一個,唯一沒有被那些頂級勢力得到的那個。”
“所以呢?你想說明什麼?你得到這件東西,卻發現它不止一本,所以想把它們集齊,試試能否召喚神龍?”
白泉不動聲色地後退,暗自估測自己一拳把這團黏液打散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放棄掩飾自己認識這本筆記的事實,轉而想從布魯這裏套取更多的信息,關於這本內藏無數奧秘的筆記他有太多不解,最重要的一條是如何讓它徹底認主,而不是心情不好時就生煎他的腦子。
“不是的。真正的古拉之書從未被找到,我手中這件只是一個仿品。虛空中古拉之書的仿品有很多,但真品只有一本。這也是諸神不斷開疆擴土的原因之一,否則像你們世界這樣貧瘠的地方,是不會有人願意入侵的。”
“仿品?”
白泉半信半疑地把目光投向地上沉寂的筆記本,依舊不敢放心:“你用手把它翻開,我要看看裏面內容。”
布魯無言地照做,那本仿品內部是徹徹底底的空白,連最普通的格線都沒有,和高檔復古的皮面本放在同一貨架上最為合適。
“那你為什麼一開始把它放進封印盒子裏?如果是單純的仿品,沒必要大費周章。”
布魯凝視滿臉戒備的白泉,足有一分鐘后才緩緩開口:“虛空之主的著作里有提到的,高位格高位階的存在不容窺視,這即使是一件仿品,封面符號蘊含的力量和知識如果不加遮掩地暴露出來,也足以讓低層次的存在當場暴斃。這是第一章第四節的內容啊……”
這是在怪我看書看的慢,還是在嘲諷我知道的太少?
從觀察上布魯好像不含有惡意,但是他和我說這些的目的是什麼呢……
白泉考慮再三,不敢去賭那本“仿品”是否做了手腳,在布魯的注視下一邊後退,一邊把手伸進懷中,取出那本“奇幻圖錄”觀察上面的花紋。
“古拉之書,它是叫做這個名字?……符號蘊藏着知識和力量?這不就是單純的皮料壓紋嗎?”
自己每晚都端詳的本子,封皮成了意識空間的天空,封底成了意識空間的大地,它本身懸在當中,儼然一副主人的做派,就連囚禁張哲的小黑屋都讓它給挪到邊角遮住了。
它位格高這不假,但如果單純地看它一眼就能當場暴斃……我穿越到張哲身體裏把它取出來的那一瞬間到現在得死多少回啊……
狐疑地抬頭看向布魯,白泉習慣性將本子翻了個面,準備再次收到懷裏。
砰!
十幾米遠外的這團黏液炸了滿地,不同大小的碎塊變得更加透明,隱約能看見裏面的內容物。
它們相互聚合,蠕動着去往一個拳頭大小的灰黑色多棱晶核。
“……還挺誠實的。”
明顯尚未死透的布魯在半小時后重新凝聚成型,期間白泉拾起那本贗品,用樹枝捅了捅布魯軀體,探索安全區的範圍並成功徒手掐死一條一米多長的變異野貓。
提着野貓滿是標籤的屍體,白泉斂去右眼的超凡視野,與布魯再度對視。在這團剛剛成型但尚未穩定的黏液開腔前,白泉搶先說道:“我得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隱秘,別怪我恩將仇報,我只能……”
“張先生,我願意為您保守秘密,追隨您,為您提供一切的知識、資源、力量!只要您!您能答應我一個條件!”
白泉被這團黏液急切地投誠搞得有些無語,剛要從空氣中抓出奇幻圖錄,不,古拉之書的左手忽然定在半空。
“你說吧,什麼條件。”
“我想走遍整個虛空所有的世界,我還想……我還想走出虛空,看看外面的世界。”
“你之前贈送我的那些知識,就是為了釣我出來,確認我見沒見過古拉之書,對吧?”
灰黑色的腦袋點了一下,和後面灰暗的樹林幾近融為一體。
“那如果我見過它,但不是它的主人,你會怎麼做?”
“我不會怎麼做,因為真正的古拉之書有很強的活着的特性,不被它認可的主人都死了,所以這也是為什麼它始終沒有被哪位存在宣稱擁有過。曾經深淵有一位領主對外宣稱是古拉之書的主人,第二天就被部下發現死在府里。”
“……怎麼死的?”
“坊間流傳說是血液沸騰,內臟化作焦炭,大腦汽化,骨頭被燒成灰塵,空留一副迎風作響的皮囊。傳說流傳最廣的版本是,這位領主的……快活的位置是唯一留存下來的實心部位。”布魯說話的語氣一直是誠懇的,如此可怖的描述從他嘴中講出來,倒少了幾分驚悚。
想到此前它只是象徵性給予自己些許懲戒,白泉心裏就一陣后怕。認真權衡利弊,判斷自身定位后,白泉大踏步向前,伸出自己的右手:“好,我答應你。”
“讚美您,主上!”
布魯幻化出的手掌觸感不像果凍,像某種金屬,堅硬冰涼。它托起白泉伸出的右手,散開大部分身體在地上,只留一個形同哈密瓜的腦袋,小心翼翼地“親吻”白泉小指的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