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新校區
“神道式微,世間無神,倒是妖鬼作祟不停,統歸為‘非常’。”孔知晚眉頭就沒鬆開,耐着性子回答,“咒具和咒令,都是讓‘非常’能夠降臨‘尋常’的手段,咒令是對‘非常’的解讀,而器具之中有‘非常’的因果。”
“也就是媒介,對吧?”石漫說,“畫像……也是媒介,也可以理解為非常降臨的手段,撐在因果的咒具都有年頭,就像萬物之靈修鍊也要修鍊個千百年,才能得見人形,是歲月沉澱下的變幻,而咒令這種東西,本也是千年前,閣祖所創的手段,以非常來制非常。”
“若是旁人在,要說你言語狂悖。”孔知晚說。
“但你不會這麼說。”石漫不在意,眼睛彎起的笑意輕快而明凈,“畢竟神明滅盡后,妖鬼猖獗,用魔法打敗魔法,的確是一個好法子,而浴火鳳也不是向善豪所創,他造不出那樣的神跡。”
“畫像的本質就是一種咒令,也可以看做承載了因果顯靈的器具。”孔知晚說,“你把自己也變成了這種器具。”
“對,我把‘硃砂血’裝進了身體。”石漫說,“他們總罵我不是個人,其實深究,我還真不完全是,我就是‘硃砂血’。”
“……為了給石詠志報仇。”
“也沒有別的原因了吧。”石漫后靠在椅背,“市局這次的態度我不是第一見,當年面對他的死,也是閉口不言,無能為力,好像不是在怪異下死了一條人命,而是天上神明的警示,膽敢追溯,都算與天為敵。”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待在8號,你並不信任市局的人。”
“8號好歹祖上輝煌,算非常道的三大勢力之一,能接觸到的線索自然比我單打獨鬥強,我又沒有什麼侍神家的血脈。”石漫一笑,“而且市局還是尋常人多,琉璃寶匣就是判官的筆,自保是人的天性,要論非常,要看8號內,好在知根知底,都還不錯……倒不如說,沒有他們,便沒有我。”
“你的病根就是這麼來的,靜姨沒法子也是因為你不能割捨器具中因果,林副局搜刮與血相關的器具,也是怕別人發現你以身為器。”孔知晚沉着目光,她冷臉的時候真挺唬人,“我知道了。”
石漫一愣,她都做好孔知晚盤問和反對,但孔知晚接受得飛快,就是臉色實在不算好看,氣場也美麗“凍人”,她覺得家裏空調都被孔知晚影響了工作磁場。
“沒了?”
“已經做了決定的事,再談利弊也無濟於事,我現在求你去靜姨那裏,剝離硃砂血,你會樂意?”孔知晚說,“不差出死因你不會罷休,我說過,我不是為成為你的阻礙,你說你沒有侍神家的血脈,這血脈我有,雖然我瞧不上,但還算有用。”
她說:“我說我要家主,你不贊同,但說服不了我,所以乾脆幫我,現在也一樣,我同樣說服不了你,不如竭盡我所能。”
石漫聽她有條不紊地說完一大堆話,觀察她的臉色,孔老師雖然邏輯沒錯,道理也明了,但就是臉色怎麼也不算好看,倘若沒聽她說了什麼,好像下一句要冷冰冰地罵人。
於是石漫殷勤地倒了一杯水,原諒她俗,沒有那些個什麼名茶名酒,就白開水和可口可樂,她權衡半天,要是現在的氛圍去冰箱拿可樂,孔知晚憋在嗓子裏的冷言冷語可能直接出口扎她了,還是白開水穩妥些,也素,能降降火氣。
還溫着,石漫喜上眉梢:“多喝熱水。”
孔知晚:“……”
她卡在喉嚨里、扎着她皮肉的“刺”,一下子就被這沒心沒肺的傢伙順下了嗓子眼,松出一點無可奈何的笑,也不知是自嘲,還是被她給逗笑了。
石漫立刻感受到孔知晚的情緒變化,她就說白開水比冰可樂好使,可樂還是留給她這個罪人消受吧。
她想大氣地擺擺手,說“放心吧死不了”,但又沒有這麼做,總覺得孔知晚會更難受,於是只好主動湊上前,也不知說什麼,就這麼蹭着孔知晚的手背,純純耍賴。
“抬頭。”相柳忽然在她腦海里說,“看看你。”
孔知晚聞言抬頭,正對上玻璃窗里自己的眼神,安靜又洶湧着偏執,就像窗外烏雲濃稠而漆黑,在石漫低頭看不見的角度,滋生着她不喜的風雨。
“不如把她藏起來?打斷手腳的話,就沒辦法跑走了。”相柳說,“喜歡的東西就是要抓在手裏,否則茫茫人海,她憑什麼看着你呢?”
孔知晚不答,只是和陰暗的自己對視,她心裏某處陰暗的角落不斷鬆動,像在替她應和。
手背忽然一痛,孔知晚被迫回神,低頭時神情就恢復如常了,但石漫咬完人,神色也挺陰狠:“滾出來。”
相柳察覺到她咒令的氣息,一瞬間就銷聲匿跡了。
“跑了。”孔知晚見她有些不高興,自己的陰暗也顧不上了,“下次我扣下祂,給你。”
“說的好像要給我摘天上的星星。”石漫的食指抵住孔知晚微張的唇,“不用花言巧語,就你現在的表情管理,我可不信。”
“這事除了靜姨和林副局,還有誰知道?”孔知晚沉着眼。
“老陳,然後就是你,沒了。”石漫靠回座位,“本來只有靜姨知道,老陳也避不開,林海亮……說實話,我一直不確定他到底知不知道。”
“他知道。”孔知晚肯定,輕聲道,“也許他比其他人都清楚。”
硃砂血她自然無法完全放心,但還是暫時壓下,她話題忽然一轉,問:“下周一重新開學,周五是社團節,班裏的孩子們問起你,去嗎?”
石漫其實挺忙的,上次純粹給胡慧琳畫餅,現在卻想起她在孔知晚門后的“願望”里,她們如果遠離非常是非的原本軌跡,好像平行世界一樣的熱鬧又平凡的日常,腦子一熱。
“好啊。”
周三。
石漫面無表情地站在新校區門口,拉了拉自己的校服,高馬尾散在脖頸,渾身上下散發著不爽的氣息。
好像她第一天報道的場景,她當時也這副被欠八百萬的德行。
七中的校長商量新校區時,特意請了特偵大隊的人去看看,還求了各式各樣的平安符、吉瑞的咒令等,融匯在校園的各處風水,生怕地下再來一片墳,他就不用當校長了,直接剃度出家了。
還說要當面感謝石漫,石漫平時最怕這種環節,就像之前林美紅和胡慧琳家長那樣,直接推脫掉了。
她可不想以“同學”的身份被九班邀請回校,結果校長親自接見,那也太社死了。
她到后給孔知晚發了信息,忽然一雙手遮住了她的眼睛,搞怪的聲音在她身後道:“猜猜我是誰……”
石漫早就聽到了:“小學委,你們孔老師呢?”
“……沒勁。”胡慧琳自覺無趣地跳出來,戴着宮廷風的浮誇面具,“開會去了,還是我來接人。”
孔知晚的消息也過來了,剛剛復工,每天都有各種會要開,孔知晚讓她先自己溜達,沒處待就去九班。
“你這什麼打扮?”
“嘿嘿,話劇社順的。”
石漫望了眼一個挨一個的棚子,社團花紅柳綠又井然有序,各有各的精彩,有點大學社團節的規模了。
一個穿漢服的小姑娘踩着溜冰鞋從她身邊飄過,又飄了回來,興奮地停下來:“你是石漫同學嗎?”
石漫笑了:“那得看找我什麼事,我再考慮是不是。”
小姑娘被她逗笑了:“你肯定是,我見過其他人了,都好看,但你最好看,你就是今年的校花。”
七中的真相學生們並不知道,即便察覺了端倪,恐怕這麼多輪除咒,現在也“忘”了,除了九班的一些學生知道她大概是調查的警察,其他學生還當她是那個出名的轉校生。
“正是在下。”石漫甜甜一笑。
小姑娘被擊中了,她是話劇社的,和胡慧琳也很熟悉,因為石漫也沒處去,她就帶着她們去話劇社看了看。
石漫隨意,她來就是看在孔知晚的面子,順便帶點小學委的面子,再順便就是檢查新校區的風水,是否存在超標的“非常”氣息。
不過有一說一,這些小孩兒可以啊,社團節辦得有模有樣,她一路走過去,靠着這張漂亮臉蛋和校花的名頭,收穫了不少投喂,後來話劇社排練,她待了一會兒就沒意思了,打了聲招呼就先溜走。
新校區也有小樹林,烏城就是喜歡滿街種樹的城,畢竟這麼多非常道勢力坐鎮,也不敢隨便砍,誰知道這些樹祖上都是什麼淵源?
烏城的樹那不叫樹,叫祖宗。
花草有靈,有時候和器具一樣,能承因果,適合“種”咒。
石漫在入口望了眼,硃砂血落地,找到了特偵大隊留下的護校咒令,她往裏走了幾步,順手再鞏固一番。
“那個,石漫同學,抱歉,可以打擾你一點時間嗎?”
石漫回頭,是一個沒見過的小男生,又高又瘦,長得還挺清秀,乾淨的少年氣撲面而來。
她在記憶里搜颳了一下,好像是其他班的學生,總和林河他們打球,也和胡慧琳同屬學生會,聽說還是總壓小學委一頭的學年第一,她見過幾面。
“啊,我記得你。”石漫見男生的眼睛瞬間亮了一下,挑眉,“如果我說不可以呢?”
“……啊?”
“我的建議是,好好學習,各找各媽。”
石漫擺了擺手后就繼續往樹林裏走,男生躊躇片刻,揪着書包帶,還是跟上幾步:“不會耽誤你太長時間的!”
兩人前後腳往裏走,石漫見這孩子執迷不悟,嘆了口氣,她以前天天在深山老林里潛伏,沒空接觸活人,回來也是加班,她出動的時候基本活人都睡覺了,以至於她都快忘了被人搭訕的感覺。
也就是青春校園吧。
不過以免是她自作多情,反倒尷尬,她還是回身,好整以暇道:“說吧。”
男生的呼吸變得有點緊張:“其實你剛入學,我就注意到你了,就是你路過三班一腳踹跪那炮仗的時候……”
石漫心裏嘖了聲,這個開頭就尷尬又經典,給她的感覺十分不妙。
小石隊長日理萬機,沒空照顧少年人的春日心,抬手就準備暗滅少年人的小火苗,有什麼柔軟的活物貼上她的腳踝,蹭了蹭,她低頭,對上橘貓圓滾滾的漂亮眼睛。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