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日安
要人的申請的確沒斷過,市局還挺上心,但新人堅持三天已算奇迹,不說尋常人岌岌可危的世界觀,即便是非常道人,官家下規矩奇多還三瓜兩棗,真不如躲在陰陽交界之下賣良心賺得多。
哪怕當年除妖閣威震京都,也有的是人做貴族家養的妖奴。
所以石隊長才另闢蹊徑,壓榨妖魔鬼怪。
石詠志依靠凡事都往自己肩上抗的人格魅力,8號曾一度人才濟濟,鬼才也濟濟,只是因他而來的緣分,隨他身死也散作了滿地的泥,有的為他獨上烏山而死,有的聽話隱退,到了老陳被趕老鴨子上架,除了他們這群憤懣又缺心眼的中二少年少女,8號竟沒什麼人鬼了。
市局一度要解散特偵大隊,是林海亮力排眾議,保了下來。
但他頂多是拖延時間的功效,真正讓市局鬆口,還是又出了一個石漫,承下了因果,可以頂住石詠志倒下就塌的天。
上面以為“石詠志”失而復得,但石漫和她爹性子完全不同,從烏山下來就直接變態發育了,送去的人也好,鬼也好,她一個都瞧不上,第二天都被她嚇得連滾帶爬出8號的門。
最後,竟然只有市局也覺得夠嗆的李臨傑,成了被留下的獨苗苗。
上面叫苦不迭,石漫也不給面子,她就是找個由頭罵人罷了,真給她塞人也沒什麼,反正都會知難而退。
但顧問可不一樣,特偵大隊歷來的顧問,都是幾顧茅廬才能請來的人物,大多都是脫俗的散道,或者大家之後做兼職,和副隊長平起平坐,還受隊長敬重,這麼多年,也就方靜,以顧問的待遇被請進當隊醫,還是老陳出賣美色拿下的。
石漫挑眉,難得來了點興緻,塞人可能是挑釁,但給她塞了一個顧問?那就是有真本事了,是想緩和關係?
不過這麼大的事為什麼沒人告訴她啊!!
她迅速在工作群里連番質問,這個點都在工作,沒人搭理隊長,還是24個小時裏23個小時都在上網的劉晏含被她刷屏到煩不勝煩,回她。
【名校畢業,跳水式拉高咱隊的文化水平,大家出身,基礎完備,五個手指頭能掰明白,寫咒不成問題,膽子過關,遇事八方不動,有大局觀,能直接指導工作,漫姐,來救星了】
石漫被這一長段唬住了,將信將疑。
【狗領導死了,上面還能挖到這種人才?天上掉千層餅,小心套路】
劉晏含就等石漫上鉤,老神在在。
【放心吧,我見過了,照着你審美生的,濃眉大眼,知書達理,說話還好聽,就算只是個花瓶,擺在辦公室前也賞心悅目】
石漫抽了抽嘴角。
【我有家室的人,你說話注意影響】
劉晏含遺憾地回了六個點。
【竟然沒上鉤嗎?我都準備好截圖發給孔老師,參你一本了】
【人心險惡!!】
劉晏含還想逗她,但怕穿幫,只好高冷地遁走。
【人就在這兒,你回來看看不就得了】
【做程序去了(怨恨流淚貓貓頭)】
石漫放心了些,以隊員們的態度,他們還挺喜歡新顧問,否則早就左一句右一句催她回去救駕了。尤其是兔子精,別看平時傻不拉幾,好像一根胡蘿蔔就能把自己賣了,但最是趨利避害,對風吹草動下的危險十分敏感,第一眼見面就全是好話,說明人還不錯。
有點本事,無論是非常道,還是攏人心。
但聯想到兔子精時不時對美男子發花痴的毛病,她又懷疑,別是新來的小白臉其實照着劉晏含審美長的吧?
她放下手機,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又說不上來。
“得,那房子給你留着,你要住提前和我說一聲就行,有空吃飯,快去忙吧!”前輩說了一道,通體舒暢,自覺多了一個忘年交,在車窗里熱情地揮手告別。
石漫只好堆起乖覺的笑,抿着的嘴角看着有點甜,惹得前輩一腔母愛,笑眯眯地給了她一袋五顏六色的軟糖。
她微頓,乖乖收下了,觸碰間,硃砂血悄無聲息地藏進女人的袖子,也聽命於主人,乖乖當起了一次性的平安符,等着還人情。
她笑意淺淺地目送車遠去,直到駛出蒙天蔽地的綠柳,她一轉身,又恢復了懶散的樣子,微微閉起左眼,血痕顯現,已沒有昨日那般紅了。
所以她才不願意取執法儀的咒文,雖比水之眼實用,但轉移一次得緩幾天,麻煩。
但一想到自家老巢多了一個外人,石漫又睜開了,她目不斜視地將軟糖扔進劉晏含懷裏,冷眼掃過有條不紊做事的人鬼之群:“人呢?”
劉晏含嚴重懷疑,她長胖三斤絕對是隊長餵豬似的關愛,她邊想邊往嘴裏塞了一顆,一咬還是爆漿的,甜得眉開眼笑:“你辦公室!”
“我辦公室?”石漫驚訝,“你們被下蠱了?”
這是吃了迷魂湯,還是瓮中捉鱉,就等她回來一舉殲滅呢?
“鄭康讓的,和我可沒關係。”劉晏含立刻賣隊友,還拍了拍石漫的肩膀,語重心長,“能人多怪,你看看你們一個個,哪有一個正常人?有點傲氣,很正常嘛。”
“傲到直接進我辦公室?”
石漫懶得再問,直奔二樓的辦公室門口,看看他們作什麼妖。
她心裏比面上友善,多是悠閑和好奇,墳場咒文和地宮就夠她愁,論壇帖子被喚起裝嫩認慫的校園記憶也好不到哪去。
門內的呼吸聲很淺,並不是她熟悉的節奏之一,特意調整過。
看來實現調查過她,有備而來。
不管來者是善是惡,在如今避8號如蛇蠍的局面,多一個好用的人,不是壞事。
她眼裏劃過一絲冷漠的銳光,礙事了,大不了再“送”走。
嚇到人“肝腸寸斷”,她專精。
她扯起如沐春風的笑意,在路過隊員驚悚的注視下,一把推開了門,元氣道:“聽說新來了……”
隊長辦公室在最陰的東角,不小的窗外疊滿了柳樹,不透一絲光亮,力圖把每位隊長塑造成滿臉陰間濾鏡、只能看見一雙殺意眼睛的幕後黑手,然後在陽光傻子石詠志的積極抗議下,撥開了中間層層的柳葉,只留兩側柳枝挽上去,像萬物有靈挑起了葉簾,在綠柳鳥鳴間,送進溫暖的天光。
女人站在辦公桌前,蒙在清淡的光里,被勾勒成一抹窈窕的影子,她在身後的生機盎然中回頭,薄冰如浮光輕碎,勾起一個溫柔的笑來。“日安。”
石漫怔怔地看,“嘭”地一把關上了門。
她背靠在門板平復心跳,然後在一眾投來的視線中,抬頭確認了一下牌子,是她的辦公室。
很好,她還沒到二十多歲就老年痴獃不認路了。
周圍的冤種隊員明顯提前知道,就等看她的好戲,立刻有人高聲揶揄:“漫姐這是看見什麼了,洪水猛獸?”
鄭康在樓下抻着脖子,一看就知道樂子開播了,無縫銜接道:“我看是金窩藏嬌!”
滿屋鬨笑,石漫瞪了他們一眼,惡狠狠地抹了一下脖子,隊員們這時候可不怕她,又是一陣愉快的笑。
石漫整理好表情,別以為她不知道這些小兔崽子,也跟風在群里傳那些帖子,最近看她的神情都透露着“姐你不行”。
現在箭在弦上,她怎麼可能打退堂鼓。
這正是小小報復孔知晚仗着老師身份折騰過她的好時機!
她重新推開了門,微垂着眼:“咳咳,新來的是吧,知道8號什麼規矩嗎?”
截路山匪似的開場白,獲得了好事人群的倒喝彩:“咦——”
還有更欠的:“漫姐,咱隊啥時候有規矩了?”
孔知晚一挑眉,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態度很得體,當真比花瓶還養眼:“鄭警官和我說了注意事項,我記住了。”
“嗯。”小石隊長矜持地點點頭,她話與話之間抻得有些長,想給點完全沒必要的下馬威,隊員們知道她的德行,都一臉沒眼看的表情。
她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嘴唇剛一碰,孔知晚就虛心請教道:“有什麼需要我做的,老婆?”
這回的“咦”變成了正彩,連口哨都吹上了。
“……”石漫險些沒繃住,“端正態度。”
孔知晚淡然的眼神里有點氣人的無辜,明晃晃地逗她:“你說的,我該叫你‘老婆’。”
石漫感覺自己的臉部肌肉已經壞死,知道這是一個圈套,眼下也只能跳進去,高貴冷艷地說:“叫隊長。”
孔知晚得逞,順從地輕聲道:“隊長。”
“嘖嘖,情趣!”
隊員又起鬨,惹得孔知晚眼裏都是淡淡的笑意,看她。
“給你們看高興了是吧,都滾蛋。”小石隊長眼神能凝出殺咒來,拿出她曾經最深惡痛絕的官威,“工作快鋪到我門口了,浴火鳳都抓完了?死鳳凰還藏在夢裏,讓你們翻舊籍,找到點線索沒有?還是想再精進精進咒法,需要我親自指導?”
“誒誒不麻煩您,散了散了!”
一聽火燒己身,看戲的就如受驚的鳥獸散了,鄭康和劉晏含倆罪魁禍首溜得比誰都快。
熱鬧冷卻下來,薄陽落在身後,又被另一個人擋去,石漫腦海里又浮現剛才開門的一幕,那陰間風味的辦公室,有一天竟被冷薄的孔女士染出溫暖的春意來——還是她心有春意,見了孔知晚就夠?
迪士尼在逃公主似的。石漫心說,還不是公主被女巫藏嬌的劇本?
她想起李臨傑曾經提過,要不要請靜姨在窗外的“自然圖騰”上,再種些其他的花花草草,添點翠綠之外的萬物之色。
當時她不耐煩地揮人走,沒事瞎折騰。
現在又覺得有點顏色也好,蒼綠襯孔知晚,但百花綴色說不定更襯人,別有風味。
不過她也就想想而已,她回頭,正撞上靠近的孔知晚,還沒等她對孔女士的先斬後奏發表批評,孔知晚就低下頭,沉沉地注視她的眼睛。
孔知晚抬手,指腹蹭過石漫的睫毛,摸了摸她的眼角:“怎麼紅了,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