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追太宰先生的第七十四天
-
大雨磅礴的晚夜。
黑色的車輛在雨中飛馳着。
如果是不了解太宰治的人,可能會對駕駛座上開車的人表示驚訝。
畢竟,少年平時看上去很少自己開車,出任務的話一般有人派車來接他,再不濟還可以坐坐中原中也的後座。
而事實上,太宰治的車技十分嫻熟,或許很難想像,年少的太宰治曾經開車瘋到報廢了港口mafia好幾輛名車的程度。
無論是崎嶇陡峭的山路還是彎度很大的道路,他都敢踩加速鍵到頂來個瞬間漂移。
就像完全不顧自己性命一樣。
畢竟飆車這種刺激的事情,沒有哪個少年人會拒絕。
現在,太宰治卻無心享受這種刺激的快感。
此時此刻,他的身體好像分裂成了兩個人——情感上的焦躁不安與痛苦撕扯着他的心臟,理智卻冷靜到高速無比地在運轉着。
時光在這一刻被拉得很長,長到少年能清晰地感受着自己,每一次略微顫抖着的呼吸。
空氣變成了往日他跳過那條鶴見川,冰冷又苦澀的河水大口大口地將灌進他的口鼻,死寂般的窒息感慢慢地從靈魂深處傳來。
於是未來的某一天,他愛的人途徑此處,也不知道他淹沒在這裏。
豆大的雨點砸落在地上,沖刷着地面上的一切血跡,掩蓋住了世間的一切喧囂。
空氣中瀰漫著鮮血和雨點潮濕的氣息。
港口mafia帶來的人已經將高瀨會的殘黨剿滅,港口mafia的一部分人疏散着群眾,另外一部分人把堆在地上的屍體處理乾淨。
太宰治曾經歷過很多個這樣的黑夜。
暴力的、血腥的、黑暗的,全然看不見一點光的——
一切骯髒的勾當都在這樣的黑夜中進行,等到黎明重新升起,這座城市便會安寧地重獲新生。
可他從來都沒有感受過有這樣的一個黑夜,如此難熬到連一分一秒都難以忍受。
燒到灰燼的安全屋已經變成一灘黑色的廢土,秋元泉不愧是他曾經親手教導過的,就連一抹痕迹都沒有給他留。
——就像是在說,她從來都沒有來到過這個時空,一切都是他自導自演的一場浮生大夢。
事實上,在看見她定位消失的那一刻,太宰治就能夠料想到秋元泉的結局是什麼。
——他喜歡的女孩子,在春季的晚夜裏,曾經死在了某個他不知道的角落。
認識到這一點,他的身體驟然有點發冷,眼眶也有點發乾。
這麼看來他還不如成天掛着偽善的笑容,一天到晚喊着殉情的那個傢伙,至少他還可以在最後的時刻擁抱她。
即便如此,少年並沒有想哭的慾望。
哭泣這種軟弱的事情,早就在太宰治步入少年階段,被他拋棄在了過往的人生中。
雨夜中,廣津柳浪安靜地站在了他的身後,為這位港口Mafia最精明也最孤獨的少年撐起了一把傘。
“太宰先生,首領通知您處理完這邊,儘早回去。”
“知道了。”
少年實在是太會偽裝了。
在這個大雨磅礴的夜晚裏,沒有人察覺到他身上異常的情緒波動,也沒有人察覺到他幾不可察顫抖了一瞬的指尖。
更沒有人察覺到,這個名為太宰治的少年,他的內心深處正在無聲地流血哭泣。
得到的東西是一定會失去的。
她只是拋下他,回歸她本應去的時空。
僅此而已。
-
我想我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裏。
原本射穿心臟的子彈已經悄然不見,剛剛徹骨般的疼痛也不復存在。
甚至於,身上連一點血跡都沒有。
用手捂着自己的心口時,我能感受到自己心口處鮮活地跳動着的心臟。
我還活着。
幾十秒后,我的肩膀軟綿綿地塌下來,深深地鬆了一口氣。
現在,我正處于于一個看不見盡頭的廊道中。
兩旁展示着一些動態的視頻圖像,腳底則是一條流動星河狀的地板。
站起身時,我隨意地往一旁的一個動態視頻圖像看去。
視頻開幕是一個拿着狙擊槍的青年,調試好倍鏡后,他直接向前面的女孩子精準地射出了一槍。
“……”
我臉上的表情驟然凝固。
女孩子應聲倒地時,旋即一名正太模樣的人和一個戴毛帽子的人便走了出來。
是!不!是!男!人!
男子漢大丈夫,你們兩個居然偷襲一個小女生!!!
畫面中的女孩子是我,至於那個正太和毛帽子,自然就是木村澤和費奧多爾。
還沒等我的內心憤概完,這個畫面旁邊的畫面,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
幾十秒后,我慢吞吞地用手揉了揉眼睛。
我往左瞅了一眼,被太宰先生需要打很多馬賽克的審訊,弄得如落水哈巴狗的木村澤。
我又往右瞅了一眼,唇角掛着怪誕的笑容,站在黑心的過期飯糰旁的木村澤。
……雙胞胎?
感覺不是吧。
據我所知,一個人是絕不可能有兩種異能力的。既然擁有控制時間流速的異能力,應該不會再有影之分身術的這種能力了。
不然這也太bug了吧?
“教科書沒有教過,人還可以有絲分裂啊。”
一頭霧水的我迷茫地自言自語着,不過如果是那隻黑心的飯糰,說不定就能做到有絲分裂。
比如說毛帽子先從地底長出來,然後再冒出個瘦弱的身體什麼的。
在原地將這兩個動態畫面仔仔細細地看完一遍,我依舊沒能判斷出木村澤到底是有個雙胞胎兄弟,還是他真的聽了費奧多爾的話去學蘑菇的孢子有絲分裂了。
這並不重要,我決定往這個廊道走下去。
因為一種直覺告訴我,答案就在這些動態的畫面之中。
-
安全屋附近,某一地下室。
港口mafia的黑手黨成員們從沒有想到,在這一隅不起眼的土地底下,居然還有這樣一個地下室。
地下室裏面大都是在剛剛爭鬥中逃難的弱勢群體,看上去他們已經在這裏呆了好一陣子。
港口mafia的人剛進去時,裏面的人如同驚弓之鳥一樣蜷縮了點身體,驚疑不定地看着他們。
經過廣津柳浪一番交涉后,總算是取得了這批群眾初步的信任。
在港口mafia的成員疏散群眾時,某一個角落,似乎是看見了主人一般,一隻黑色的貓咪迅速地竄了出來。
它以不及掩耳之勢竄到了太宰治的腳邊,並小貓爬樹般緊緊地扒拉住了少年的褲腿。
“……”
觀察到這一景象的黑手黨成員,無聲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隻貓咪,真的好勇。
居然敢扒拉太宰大人的褲腿。
不過,他們也不敢多看,繼續做着剩下疏散群眾的工作。
“小貓咪,不可以跑到那邊!”
見懷中原本乖乖的小貓咪竄到了一個黑手黨的腳下,江口美子心下一驚,小跑到了少年的前面。
“對、對不起,打擾到您了。”
她結結巴巴地說著,悄悄摸摸地看了一眼對方的褲腿。
這隻小貓咪為什麼一直扒着惡龍的腿啊,它難道察覺不到危險嗎?
這樣的話,會被惡龍吃掉的。
姐姐曾經跟她說過,看到那些穿着黑色西裝,拿着槍的惡龍要遠離。
直至勇士把橫濱拯救的那一天。
雖然現在勇士沒有來,但是江口美子覺得,她也可以勉勉強強當那個勇士的。
正當江口美子打算蹲下身把貓咪抱走時,面前這隻大惡龍快她一步把貓咪搶走了。
江口美子:“!”
救!命!
小貓咪要被大惡龍吃掉了!
被抱走的黑色小貓咪一點都不知道怕惡龍,反倒是還在他的手臂上親昵地蹭來蹭去。
江口美子用着不爭氣的眼神看了九喵一眼,一下子就急了。
“你可以把貓咪還給我嗎?”
小小的孩子咬了咬唇,明明害怕得不得了,卻還是抓住了少年黑色西裝褲的一點布料。
“我跟姐姐約好了,要跟它一起等姐姐回來的。”她小小聲地說。
“……”
少年準備摸貓咪的手一頓,慢半拍地看向了面前這個扎着麻花辮的小女孩。
眼神交匯那一瞬間,對方鳶色的眼瞳中是化不開的黑夜,死寂的空洞從源源不斷地裏面溢出。
這種毫無焦點的視線,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但江口美子卻一點也不害怕。
或許是小孩子對於天然的惡意和善意更為敏感,江口美子覺得這條惡龍對她沒有惡意。
反倒是——
硬要說的話,她總感覺這條惡龍的眼中,似乎氤氳着一股微弱而又朦朧的泣意,恍若被遺棄的貓咪般令人憐愛。
嗯?
她為什麼會覺得惡龍像棄貓呢。
總而言之,不知怎麼的,江口美子忽然就說不出把小貓咪帶走的話了。
她悄悄地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那、那我……我把姐姐的小貓咪借給你抱一會……”
希望吸了貓貓的惡龍,可以打起精神來!
不然怎麼做反派!
“就一小會哦。”
小麻花猶豫地補充道。
-
一路探尋下去,我發現這個廊道是一個時空走廊。
而且如果我輕輕點擊那個畫面的話,它會彈出來一個帶聲音的更為生動的視頻。
我走的方嚮應該是過去的走向,因為這一路下來,我發現我看到了很多和黑時的太宰先生過去相處的場景。
明明才跟黑時的太宰先生剛呆夠一年,我卻總感覺已經跟他走過了很久很久。
大多都是我和他的日常,比如說一起吃飯、打遊戲,又比如說陪他做自殺活動,再譬如說日常的貼貼抱抱。
以及——
原來從旁觀者的角度,看我和太宰先生親親是這樣的啊。
我臉紅紅地想。
除了看太宰先生和我的過去外,另外一方面,我還通過上帝視角,看明白了木村澤的“有絲分裂”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包括木村澤怎麼找到這個時空,沒有被世界抹殺掉的原本的自己。
包括木村澤怎麼洗腦這個時空原本12歲的自己,讓他完完全全從意識上改變,認為自己是來自未來的人。
從最初開始,和太宰治糾纏的,就不是12歲樣貌實則20歲的木村澤,而是原本這個時空12歲的木村澤。
聲東擊西,暗度陳倉。
看完這個計謀后,我簡直大為震撼,並順手點擊了下一個片段。
“你的方法確實很好。”
畫面中的正太將他手中的槍,在手心裏慢條斯理地轉了一圈。
“假設是未來24歲的太宰治,我的確沒有把握,用這套金蟬脫殼的辦法把他糊弄過去。”
幸好的是,現在的少年還太過年輕,他當然有着足以打敗大多數人的智慧——
可若是在一批精明的大人面前,少年明顯缺乏足夠的閱歷支撐他精明的大腦,也缺乏足夠的信息來讓他更好的判斷。
就像是一顆需要被打磨的寶石,只有時光的浸潤下,才能變得更加地成熟可靠。
“不用謝,木村君。”
費奧多爾勾起唇笑了笑,端起一杯茶在唇畔抿了一口。
“只要你能記得,我和你交換的條件是什麼就可以了。不過我很好奇,你是怎麼跟港口mafia的那位達成的協議的呢?”
“據我所知,他可是很看重太宰君啊。”
他意有所指。
“太宰治當然會很難以置信,他親愛的首領會把他的安全屋信息提供出去。”
眯眯眼的正太冷笑了一聲:“可假設我用未來的信息來等價交換的話,砝碼的重量就完全不同了。當然,目前老狐狸也不想得罪那個孩子。”
“再加上,他似乎也不想要錯亂的時空存在,擾亂橫濱的穩定性。”
“於是我跟老狐狸說,時空更正後,沒有人會記得曾經錯亂的時空,無一例外。”
“哦,應該還是有例外的,除了時空異能者以外。”
木村澤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少年並不會記得他曾經被首領背刺了的事。
而聰明人,即便更正時空時世界會不允許任何可記錄的手段,他們總是有辦法在忘記后仍然記錄下什麼的。
視頻上的畫面仍在繼續播放着,我卻因為對方的一句話,什麼也聽不進去了。
慢吞吞地蹲下身之後,我抱着雙腿,靠在牆上,安靜地坐着思考了一會。
照理來說,確實如果錯亂的時空被記下來的話,會出很大的亂子。
為了規避這個亂子,世界意識很有可能不止是抹掉記憶那麼簡單,估計還會合理地修改人們相關的記憶。
假設武偵的太宰先生是現在黑時的太宰先生的未來,即便交往過,不記得我的他當然會把我當小孩子。
這樣看來時間線的邏輯就很正常了。
太宰先生只是不記得我和他的過往了,又不是死了。
沒有多大的問題。
理完一遍邏輯后,我還是覺得我還是可以接受的。
這個時空長廊能夠回去之後,等我確定是同一個人,要是武偵的太宰先生還是沒有想起來——
我就直接跟他說親都親了,抱都抱了,他居然還想不負責!!!
吃了吐什麼的,我絕對不允許!!!
明明我是這麼想的,準備站起身的時候,我卻發現有什麼濕潤的東西,順着我的臉頰流了下來。
“欸?”
須臾,我茫然無措地用衛衣衣袖擦着臉頰,卻不知道為什麼,越擦越多。
“真是奇怪……”
我仰起腦袋看着天花板,用手扇了扇發紅的眼眶,試圖讓自己的眼淚止住。
“現在可不能哭,這裏沒有太宰先生和九喵安慰我,連一瓶水都沒有,得節約身體水分。”
我自言自語地說。
只是說完這句話后,我的眼淚卻不聽話地掉得更厲害了。
“太宰先生……”
我終是忍不住大聲嗚咽了起來。
不想忘記他。
更不想被他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