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勇敢一次

酈水河畔的小飯館，晚上八點半以後就冷清蕭條，沒什麼客人了。

這幾天公安在整個南苑小區里展開了大規模的調查活動，搞得人心惶惶，誰都沒心情出來吃飯。

藍羽墨整理完一天的賬務，走進吧枱，準備拿包回家的時候，肥胖又油膩的中年老闆，挺着圓滾滾的啤酒肚，酒足飯飽，叼着牙籤從后廚走出來，喊住了她。

「藍羽墨，那啥，今天我們保潔請假了，你把外面的桌子收拾了，地掃乾淨再走。」

「老闆，我還得去託管班接孩子呢！咱們簽合同的時候不是說好了，我這種情況，最晚八點半過了飯點兒就可以回家嗎？」

「別跟我在那瞪眼！」

老闆剛剛吃得酒足飯飽，撲地把嘴裏的牙籤吐到地上。

「你們這些以前做過企業的了不起啊，一點都沒有主人意識。現在飯店的生意多難做？我賠着掏錢養你們呢！你愛做不做，不做滾，有都是人搶着要這份工作。我需要管什麼合約？我就告訴你，今天你從這兒走出去，明天你就別來上班。」

藍羽墨深吸了口氣。

聰幼兒園放學后的託管費，一次要交一年的，賣房的定金最終還是被媽媽拿走給爸看病和還大伯母錢去了，賣房的尾款也沒到。這邊的房費和搬家費，又早已用掉七七八八。現在口袋裏剩下的錢，就連生活費都得省吃儉用着來。如今好不容易找了份工作，再委屈也得忍了。

「我做！」她走到后廚，拿出笤帚，開始掃地。

老闆向地上吐了一口黃乎乎的濃痰，輕蔑地說。「這就對了。人老珠黃，年紀這麼大可不好找工作嘍。要不是四處碰了一鼻子灰，你能來我這兒？踏踏實實好好乾得了，誰求着誰不知道么？要會審時度勢是不是。」

藍羽墨看着剛掃過的地上那一口黃痰，愣了一下，緊咬着嘴唇，轉身去廚房拿了拖把，悶着頭繼續收拾。

手機響了，她跑去接電話。

「您好，哦，不好意思，我這工作還有點忙走不開，您能再幫我帶一會兒聰嗎？」

「費用我很快就能交齊了。我還有一筆錢沒下來。啊？下班了，您再幫我帶他一會兒，我這還需要點時間，很快我就過去了。」

「是提前說好的，可誰不能臨時有點兒急事嗎？」

「我什麼態度？」藍羽墨又咽了口氣。「您說讓聰趕緊回家，我不是急了嗎？我這單親媽媽，確實沒辦法呀，您通融一下好嗎？」

「好的，好的，謝謝！留個保潔阿姨在那兒也行，聰很乖的，不會到處亂跑的。」

藍羽墨放下電話，加快了收拾的速度，飯館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老闆在那兒悶着喊了聲。

「藍羽墨，去招呼一下客人，點個菜，一會兒再收拾。」

「哦！」藍羽墨剛放下手裏的東西，遠處傳來女孩脆朗的一聲。

「不用招呼了，老闆，來碗你們這裏最貴的面吧！」

「好嘞，海鮮面，49！」老闆撩開門帘進后廚，藍羽墨匆忙走到趙可身邊。

「我這剛上班，你可別搗亂。這老闆心黑得狠呢。」

「我在外面都聽到了。」趙可瞪了藍羽墨一眼。「掃你的地吧！你可慫一輩子得了，你在柳月娥面前也這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嗎？一點兒出息沒有。你就不能硬氣一回兒？別又跟我扯什麼生活所迫，跟你一樣處境的人多着呢，沒都像你這樣兒！」

趙可說到這兒，突然微皺了下眉，用手揉了揉肚子。

「怎麼啦？肚子疼？要緊嗎？」藍羽墨發現趙可有些虛弱，懶得跟她理論，給她倒了一杯熱水。

老闆端着面出來了，藍羽墨轉身繼續掃地，只聽得身後老闆細着嗓子說。

「海鮮面來嘍，這可是我們廚師的拿手絕活兒，姑娘吃着好，叫朋友也來一起。照顧一下我們的生意！」

「好啊，好啊。謝謝老闆！您真是又甜又ne。」

意料之外的，趙可也夾起嗓子說話，還用藍羽墨從未見過的清純又曖昧的目光，對無比油膩的老闆投去一個甜蜜又意味深長的笑。

沒什麼文化的老闆哪受得了這個，直接看直了眼。

藍羽墨不知這個鬼靈精怪的丫頭葫蘆里又賣了什麼葯。有心提醒一句小心這個沒底線的老闆，轉念一想趙可那一身功夫，別說老闆，整個飯店的夥計加起來都不一定是她對手，於是低頭繼續掃地。

掃了一會兒，趙可突然又發出嬌嗔的一聲。

「啊呀，老闆您幹嘛呀這是。您可不能咸豬手啊！」這一聲嬌嗔之後伴隨着一聲虛弱的喘//息和呻//吟。

藍羽墨吃了一驚，抬頭看去，老闆此刻正站在捂着肚子微微彎着腰的趙可身邊兒，嬉皮笑臉，滿臉猥瑣。一隻手距趙可的胸部很近。目光熊熊，蓄勢待發。

「姑娘，這麼晚，這麼偏的地方，你又這麼漂亮，是來幹嘛？難道只為了吃個海鮮面？你是不是寂寞了？想找人聊聊天。是不是聽說過你楊哥的號！我陪你在這兒坐一會兒說說話，你的海鮮面我給你免單了，怎麼樣？」

藍羽墨苦笑一下，心說老闆這下倒霉了，該挨大耳瓜子了。

沒想到趙可又細着嗓子，假模假式地回答。

「哎呦，免單這麼好啊。那就謝謝楊哥。來，哥坐這兒。」

老闆看趙可的態度，更加大膽，一把拽過凳子，坐在趙可身邊兒。一抬頭看到藍羽墨正看着他們，覺得礙眼，對她揮了揮手。

「去，回家去吧。明天早點過來把活兒幹完，今天也沒什麼事兒了。」

藍羽墨放下笤帚，抓起了包，看着趙可捂着肚子的樣子，又有些猶豫。

「走走走！幹嘛呢？」

老闆哄蒼蠅一樣對藍羽墨連着擺手，趙可低頭吃着海鮮面，好像那噁心的麵條味道很香一般。

不會有事兒的，那是趙可啊！

聰還在託管班裏等着呢。

藍羽墨一咬嘴唇走出小飯館。

門口，她不放心地又從窗戶向里看了一眼。

卻見老闆伸出手，狠狠給了趙可一大嘴巴。之後，他緊緊摟住趙可的肩膀，一隻大肥手使勁兒捏了一下趙可的屁股。

而趙可仍是一反常態，沒有抵抗，嘴裏不知說了句什麼，老闆又伸出手，使勁兒扯下了趙可的衣服領子，衣服瞬間扯破，趙可的香肩露出一半。

此刻的趙可捂着肚子，沒有任何抵抗，但不知她又說了句什麼，老闆伸手就向她的胸狠狠抓去。

趙可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樣，看起來又是憔悴又是害怕。

藍羽墨一把推開門，重新沖回飯店。

「老闆，您在幹嘛呢？欺負店裏的客人，以後您這店還怎麼開？」

「你給我滾出去。我要幹嘛就幹嘛，跟你沒一毛錢關係，要多管閑事就連你一起揍！」

老闆似乎已怒火中燒，好像立刻就要把趙可給生吞活剝了一般。

「小丫頭片子，信不信我今天就在這兒把你給辦了。你丫再說一句試試。你以為這有人能幫你？我告訴你，到晚上10點30也不會有一個人來。你把嗓子喊啞了都沒用！」老闆罵完了趙可，又把頭扭向藍羽墨。

「還站這兒幹嘛？給我滾，從外面把門關好。今兒你要多管閑事，明天就別來上班，在這地方你也別想混下去！」

藍羽墨握緊了拳頭，沒搭理老闆，卻把臉轉向趙可。

「你玩兒什麼呢？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究竟怎麼了？」

趙可沒搭理藍羽墨，牙縫裏卻堅決地擠出了三個字。「你快走！」

與此同時，老闆已然餓虎撲食一般撲到了趙可的身上，那油膩的滿是酒氣的大嘴一下就吻住了趙可的嘴唇，趙可還是沒有掙扎，任憑老闆猥/褻着四處亂抓。

藍羽墨深吸了口氣，轉身從門口的啤酒瓶箱裏抽出一大酒瓶，三步並做兩步跑到老闆身邊兒，乾脆利落，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的，衝著他油膩膩的大腦袋狠狠敲了過去。

老闆似乎聽到了頭頂的風聲，一閃身酒瓶子敲在了他肥厚的肩膀上。只有一聲悶響，連個包都沒砸出來。

老闆驚愕地瞪着藍羽墨，脖子上青筋暴起，一伸手奪過呆若木雞的藍羽墨手裏的酒瓶兒。

「臭娘們，你是不想活了。敢打老子？」

說罷他舉起搶過來的酒瓶子向藍羽墨的頭狠狠摔了過去。

酒瓶子就要碰到藍羽墨腦袋的瞬間，一隻女人纖細好看的腳，伸到藍羽墨臉邊兒，那隻腳輕巧地把瓶子踢開，瓶子改變了方向，墜落到藍羽墨腳下，發出清脆的噼啪一聲，碎得四分五裂。瓶子裏的酒向外流淌，發出咕嘟咕嘟酣暢淋漓的聲音。

一切發生得太快，老闆甚至沒看清那女人的腳究竟是誰的。他抓狂地伸出手，揪住藍羽墨的衣服領兒，肥厚的大鼻子緊貼着藍羽墨的臉。

「臭娘們，你有膽兒了你不怕……」

「開了我吧！」

藍羽墨幾乎被他拎起來掛在空中，臉上的表情卻異常淡定和堅決。

「不用說了，我明天不來了。你這種人渣，誰愛給你幹活誰去干好了。不過，你之前欠我的工資得給我，我可是管賬的，你知道我們這個崗位還有個什麼稱呼嗎？」

「你威脅我？臭三八，壞我好事兒還威脅我。」

老闆伸出大胖手對着藍羽墨的臉就猛扇過去，手還沒到藍羽墨的臉上，突然脫力，眼睛也直了，整個人直挺挺向後仰倒。頭頂上緩緩地流下殷紅的血來。

藍羽墨看向老闆身後，舉着另一個酒瓶子的趙可，揚起眉毛。

「你肚子不疼了？」

「沒疼過。」趙可抿嘴一笑，眼神閃亮地看向藍羽墨，頑皮地歪了一下嘴。

「你無聊不？」

「不無聊！你剛才的樣子很n。我喜歡！」趙可露出迷妹的眼神。「爽不爽？剛才拎酒瓶子的時候？」

「害怕，手現在還抖呢！」藍羽墨揚起手，突然露出一個開心的滿足的笑容來。

與此同時，后廚有人聽到動靜，向外跑來，趙可一把拉起藍羽墨，兩人推門狂奔。

藍羽墨感受着耳邊的風吹過飛起的頭髮，看着趙可臉上的笑，突然覺得心裏輕鬆愉悅，腳步竟也比趙可還快了不少。兩人跑到藍羽墨住的南苑小區門口，後面沒有腳步聲，藍羽墨雙手杵着膝蓋呵斥呵斥喘氣兒。

「一個家庭主婦跑這麼快啊？」趙可停下來，對藍羽墨眨了眨眼。jj.br>

「咱半馬也是取上名次的好嗎？」

「可以啊，潛水也會，半馬也行，不是普通人呢。」

「我要真是普通人，你會為了我這麼犧牲自己啊？」

「誰？我？」

「對，你！看你跑這樣兒，可不是剛才弱不禁風的樣子，肚子一點兒不疼了吧？」

「我感覺我可是要發燒了。」趙可突然將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

「胡扯！」

「沒胡扯，我還有更嚴重的病呢。」

「滾犢子！」

藍羽墨氣得伸手從趙可的額頭上抓起她裝模作樣捂着腦袋的手，趙可突然用另一隻手摸上了藍羽墨的右臉。

一時間兩人都愣住了。

藍羽墨也伸出另一隻，抓住趙可摸在自己臉上的那隻，假裝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趙可，你不會是，真的變態吧？」

「我摸你臉，是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最近我總能幻想到自己想要的結果。比如你突然勇敢，比如……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

趙可抽回手，臉上竟有些不好意思。

「摸就摸了，別找這麼拙劣的借口。」藍羽墨哼了一聲。「看你也沒什麼事兒，去幫我收拾屋子去，聰見了你，肯定高興得手舞足蹈的。」

「聰聰媽媽！」遠處一個中年婦女正要出南苑小區的門，看到藍羽墨，停住了腳。

「李老師。」藍羽墨不好意思地放下趙可的手，對幼兒園託管班的李老師打了個招呼。突然想起了什麼，驚訝地問。「您這是下班了嗎？聰呢？」

「他大伯把他接走了啊。」

「誰？」趙可和藍羽墨大吃一驚，異口同聲地喊起來。

兩人都知道，藍羽墨只有一個堂哥，藍見盛已經死了。

「一個矮矮的，瘦瘦的男人，他說你讓他來接聰的。聰認識大伯，開開心心就跟他走啦。」

「是不是說話有重聲的，一說還咳嗽半天的。」趙可緊張地問。

「是的啊！大伯帶聰回家了。你們讓他大伯去看看病吧，別再把孩子給傳染啦。」

趙可和藍羽墨二話沒說，向藍羽墨家的方向拔腿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