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說書
「說啊,八百年前有個大岳國,國富力強,歌舞昇平。大岳國邊上有個北原國,北原國苦寒,百姓過得十分艱難。」
「北原國有兩位王子聽聞大岳國之強盛,於是以使節的身份來到大岳國。」
說書先生的扇子在嘴邊搖啊搖,灰白的鬍鬚有節律地顫動。
「北原王子來到大岳,見聞了許多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之事物,對大岳國更加喜愛崇敬。」
「後來,這兩個王子要回國了,很是不舍。花重金買了許多他們喜歡的物件,吃食。」
「可他們一想,這些東西總有一日是要用盡的。」
「正當他們為此感到傷心的時候,遇到了一戶人家娶親,好不熱鬧。他們就問,這是做什麼呀?」
「看熱鬧的人就告訴他們,這是萬家娶親吶!娶得是德榮糕點的千金。」
「萬家酒樓一直想學德榮糕點的果子,可人家秘不外傳。這把人家千金娶回了家,還愁學不到藝嗎?」
「這兩位王子一想,對啊!娶一位大岳的女子回去,不就能將大岳的好東西都帶回去了嘛!」
「可是娶誰呢?他倆可是王子,不能隨便在街上拽個姑娘回去不是。」
黎川,蕭瀅瀅以及一串兒尾巴晃晃悠悠走進茶樓,找了個敞亮位置坐下。
「恰好,這大岳國國王啊,有一個女兒,名喚木蓮公主。這木蓮公主啊,是會繅絲來,會織布,還博覽群書,琴棋書畫也是樣樣精通。」
「兩位王子一合計,喲!這不正是他們需要的人嘛!」
「於是,兩個王子便向國王提親,希望求娶木蓮公主。兩國結成親家,每年都會送給大岳北原的馬匹與皮毛。」
聽到這裏,黎川便覺得很是尷尬了。側眸去瞟蕭瀅瀅的表情,畢竟是提到和親,多少有些觸她的霉頭。
可黎川並不知道的是,阿多爾替蕭瀅瀅按下了和親的事。此時在蕭瀅瀅心內,又想起了阿多爾。
「國王說,你們兩人來求親,可我只有一個女兒啊!只能嫁給你們其中一人。」
「大王子便說,我年紀大,應當由我來迎娶木蓮公主。」
「小王子雖心中有不甘,卻也不好說什麼,當下附和了兄長。」
「國王很開心,當場應下了這門婚事。」
「定親之後,各種各樣的人來恭喜他們,並說了許多木蓮公主的好話。」
「小王子很艷羨,於是想辦法接近了木蓮公主,想要一睹芳華。」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吶!就被木蓮公主的美貌給打動了。」
「他心想,這麼美麗又能幹的公主,怎麼能嫁給他那個窩囊廢哥哥。明明自己才配得上木蓮公主。」
「於是,他開始追求公主,公主待字閨中,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狂蜂浪蝶,很快被他感動。」
「在新婚前夜,私奔了,他們跑到一所道觀,祈求上天能夠成全他們。」
蕭瀅瀅馬鞭在手中拍啊拍,圓溜溜的眼睛眯成一條縫,抬着下巴,眼帶殺意地看着台上。
「誰知,士兵很快找到了他們,並且推倒了道觀里的神像,使神明不能實現他們的心愿。」
「木蓮公主被帶回王宮,小王子被看守了起……」
只聽聞一聲破空之響,說書先生手裏的扇子開出很大一個窟窿,一枚茶蓋在他背後的牆上清脆地破碎開來,叮叮咣咣落在地上。
黎川站起身來,擦拭着剛剛扔茶蓋時被沾濕的手指,「這位先生還是多說些正經故事,不然下次撕的不一定是扇子,也可能是嘴。」
說著拍了拍蕭瀅瀅的肩,蕭瀅瀅也領情地站起身,朝說書的輕蔑地看了一眼,跟着黎川離開了。
留下一群不知所以的看客面面相覷。
驛館之中,阿多爾手中把玩一把紙扇,翻來覆去,「你自己說,這事兒,辦的可好?」
於四跪在他腳前,「我給的故事,他們改了,明明早上第一波還好好的……後來怎麼越講越……」
「我的要求是讓全城的人都知道我與郡主夜會道觀,添油加醋的可以。但如今的故事卻將我塑成了一個不擇手段的小人……」阿多爾將扇子合上,「你覺得,郡主會怎麼想?」jj.br>
於四低着頭,不敢吭聲了。
「算了,也不能怪你。」阿多爾扔下扇子,站起身來,望望窗外,「這是有人生怕她看不透啊!」
於四鬆了一口氣,但阿多爾並沒有打算真就這麼算了,「你最好是儘快給我弄清楚是什麼人給你的菜加了料。」
於四的眉頭擰在一起,勉強應答,「是,我立刻去查。世子以為……有沒有可能是親王。」
「不無可能,如果是阿克准,那便讓他知道知道兩面三刀的下場。」
「是。」
這事兒本以為很難查,但其實改故事的人並沒有刻意掩藏身份,剛回到王府,黎川就已經聽到了答案。
「是我母妃。」蕭瀅瀅如是說,「方才魏鋆打探到的。」
黎川喝了一口茶,醞釀著措辭,「可憐天下父母心,不管何時都是操心著兒女的。」
「屁!」蕭瀅瀅攥着拳頭,忿忿道,「她若真為了我好,當初便不會害死父王,不會進入文帝的後宮,不會到現在都不來看看我。」
是良妃害死了涵王?
這個消息太過震驚,黎川好半天沒有緩過來。
她本以為蕭洵安至今沒有去找良妃,是怪她跟了文帝,不曾想……
蕭瀅瀅見她不言語,覺得自己的嘴沒有把住門,說道,「我是把你當家人才如此說,你不要告訴哥哥。」
黎川鬼使神差地答了聲「好」,她也是真不知該怎麼回應。她整個人還有些晃神,不知道蕭瀅瀅是怎麼走的,只記得她站起來送了送。
蕭洵安回來時,黎川一個人在院子裏發愣。
「聽說你們今日碰了壁?」蕭洵安坐到她身邊,半開玩笑問道,黎川沒說話,腦袋靠到他肩膀上。
蕭洵安向她講述道,「今日早朝為了宮宴下毒一事爭論許久,等得我眼睛都打架了。」
「總結來講,這事兒並非衝著我來,似乎是因文帝後宮又添佳麗,太子沉溺美色,姬妾成群,引人不滿。」
「於文帝而言,這是件丟臉事,不好意思讓我去查,安排了三法司。既然不是衝著我,靜等着看笑話就是了。」
黎川知道,雖然她與蕭洵安已是親密無間的關係,有些事情,對方不提,她也並不能過於直接地刺探。
於是,便打算將事情再放一放,時機恰好時,自然能知曉。
便說,「也好,既然不關我們的事,便不湊熱鬧了。」
蕭洵安很詫異黎川的乖順,捏了捏她的手,「你不是很好奇汾淵河龍王嗎?我講給你聽。」
「我那時從汾城教坊逃出來,扮作龍王祭祀的少女,被投進河中的。」
「我本打算入水之後,割斷繩索逃離。千算萬算沒算到,汾淵河裏,真的有龍王。」
「哦?那你算是嫁過人的男人咯!」黎川逗趣道。
蕭洵安輕笑,「算是吧!不過龍王殿下可不認,說這個不算的。」
「人家要的是少女,你一個大男人,人家當然不肯認咯!」黎川笑道,「誒,不過這龍王難道就沒有女仙?」
「問得好!」蕭洵安講道,「汾淵河的龍王,正是一位女仙。」
黎川忽然來了興緻,直起身來看蕭洵安,「當真?我一直為世間有才能的女子感到可惜,仙界果然是不同,女子也能當官。」
蕭洵安從她的話里聽出了她的感傷,「川兒,我是不是不該將你關在王府里,不該只讓你做我的軍師。你若去帶兵,去朝堂,定然能有一番作為。」
黎川雙手捧住他的臉,溫柔地說,「如今的天下就是如此,希望你早些得償所願,到時由你來改變這世間。」
這話蕭洵安總覺得耳熟,「你是不是同我說過類似的話。」
黎川皺眉一笑,表情些許滑稽,往事她自己都不記得,「或許吧!」
「還有一個月,文帝壽誕,到時會有夜市,燈會,煙火還有遊街。那時我多半在文帝身邊,站在城樓上看到最好的街景,你要不要同我一起?」
「好啊!」
時間一晃,一月過去。
文帝以壽誕前不想聽到糟心事為由,暫緩了私鑄偽幣和下藥的案子,涉事的三公主被囚在府中閉門思過。
直到他壽誕之日,仍沒露面。
黎川這次再沒去女眷處,而是被蕭洵安牽着手,帶在身邊。
蕭瀅瀅自然也不可能獨自留在女席,挨着他們坐在旁邊的席案上。
因為有上次的事件發生,旁人也不敢說什麼不合規矩,鎮北王哪會在乎什麼規矩。
主宴席上的舞樂可比女眷處有意思多了,黎川一邊嗑瓜子,一邊看的津津有味。
蕭洵安剝了一顆葡萄遞到她嘴邊,她自然地用嘴去接。
此時,感覺到一道目光正聚在她身上。
她轉眸去望,見到一個頭戴盤子一樣的巨大帽子,身披靛衣的外來使臣正看着她。
見她看過來,那使臣立刻和善一笑,遙遙往這邊敬一杯酒。
黎川雖不認識,也禮貌地端起杯子回敬。
「這是哪裏的使臣?」
蕭洵安看了一眼,「雲桑國的。」
雲桑國地處偏遠,十萬大山環繞,他們不出來,也沒有哪個國家想攻進去。一直以來沒什麼外交,能在文帝壽誕上見到,可謂新奇。
黎川很是好奇,「雲桑不是閉關鎖國,不喜外交嗎?」
「昨日才趕到的,大家都很詫異。連坐席都是臨時加的。」蕭洵安說道。
蕭瀅瀅的視線都在那些低眉頷首的皇子身上,「那一團怎麼蔫蔫兒的,他們老子過壽,一個個垂頭喪氣的。」
能不蔫兒嘛!這段時日,因為牽扯出三公主,這些皇室之間拉拉扯扯,你推我搡,各種勾心鬥角了一月。
案子還沒往下查,他們自己倒抖落不少事出來。
像什麼東宮姬妾因爭寵打死過人啦,二皇子毆打過正妻啦,三皇子結黨營私啦,五皇子去過賭場輸掉萬貫錢財啦……
還有公主豢養面首,私通小叔之類醜聞,更是不能拿到枱面上一提。
蕭洵安笑而不語,看了一眼主席上裝作很是歡喜的文帝。
吉時一到,皇城內點燃焰火,漫天的星火炸裂開來,然後墜落凡塵。
花車從禁宮抬出去,歌伶舞姬歡歌艷舞。花車一邊前行,一邊朝圍觀百姓拋出花彩。
他們站在城樓上,看到京都的火樹銀花,萬家燈火。
「王爺殿下!」陌生的聲音在蕭洵安身後響起,他下意識地護住了黎川,回頭去看。
是方才的那個雲桑使臣。
在黎川興緻正高的時候被打擾,蕭洵安很不樂意。
那人繼續說道,「外臣阿朗,聽聞塞北曾出現過雲桑夜鶯?」
蕭洵安笑了笑,「使臣既然說是在塞北出現的,又怎能叫雲桑夜鶯呢?」
阿朗似乎沒聽他說什麼,而是繼續用蹩腳的口音自說自話,「雲桑夜鶯是雲桑國的神鳥,我族世代供奉,但我族也有預言,若夜鶯重現他國,我族必遭大禍。」
蕭洵安懶得與他拉扯,說道,「夜鶯我見過,但並不是你們雲桑的。你們雲桑國的預言,我們縉月可管不了。」
阿朗並不罷休,「我族若遭大禍,勢必牽連鄰國,我們與縉月世代盟友……」
平日鎖國閉關,此時卻想起來說與縉月是盟友,蕭洵安心想這雲桑確實是鎖慣了,連個會打交道的使臣都沒有。
「使臣若是要探討卜算,那邊那位。」說著,指向正為文帝祈福的欽天監,「最前面那個紫衣的,欽天監的監正,他最在行。」
說著,攬着黎川往外走。「他們建了個燈樓,很是富麗,我帶你去看看。」
那使臣想追,城樓守衛也不能幹站着不幹活,王爺不願意,自然是攔着了。
剛出宮門,黎川就聞到一股蔥油餅的香氣,她拉開車窗,四處張望,「這是什麼餅,好香!」
「剛才沒吃飽?」蕭洵安問。
「也不是沒吃飽,就是嘴饞,時時刻刻都想嚼點什麼……」黎川說話時,還有些不好意思,她從前對吃食沒什麼追求,有什麼便吃什麼,也不常覺得餓。如今倒是奇怪。
蕭洵安寵溺地笑笑,拉着她的手下車去找吃的。
他們穿的是宮裝,還未來得及更衣。在街市上行走十分惹眼,百姓見了都避讓三分。
但這並不會影響他們遊覽街市的好心情,從東街吃到西街,吃了油餅吃果子,喝了糖水喝點茶。
黎川不禁感嘆道,「皇帝國壽真好,希望他明天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