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斷情絕愛

第45章 斷情絕愛

夜深了,蕭洵安終是不放心蕭瀅瀅一人乘車,將她喚來同乘。

蕭瀅瀅垂着頭坐在車裏,她其實有些恍惚。方才宮宴上的歌舞昇平,叔侄友恭,讓她有些太平盛世的錯覺。

蕭洵安的話讓她拉回現實,那不是叔父給侄兒女辦的接風宴,那是暗流涌動的沙場。

在戰場上,他們向來都是以最兇惡的一面面對敵人,當場殺去對方的威風。可面對滿殿的殺父仇敵,蕭洵安竟然笑臉相迎。

她開始看不懂這個局面。

「我知你在惱什麼。」蕭洵安垂眸看着蕭瀅瀅,「是不是在想,我們為何沒有在宴席上一展威風,反而虛與委蛇。」

這話正中蕭瀅瀅下懷。

「瀅瀅,若是我帶着將士們逼了宮,或是從思源城殺上紫章宮,我們大可以囂張。可若真是那樣要枉死多少人。」

「那一殿的人,都該死!」蕭瀅瀅小卻長滿粗繭的手攥得很緊。

「可我們的將士不該死。」蕭洵安從懷裏掏出編繩,小心地戴回手腕,「這次我們來,不是為了「謀逆」,是為了找到當年的真相與證據,為父王***。我們不是為了廝殺而來,我們是要撕開文帝那歌舞昇平的遮羞布,要救這衰敗的國。」

「王爺,郡主。到王府了。」

蕭洵安跨下馬車,抬頭看向高門上的牌匾。王府的牌匾還是那一塊,在紅彤彤的燈籠下彷彿沾染着陳舊的血債。

他似乎又聽到了呼喊聲,兵刃碰觸之聲。那些魚貫而入的官兵,踏壞了和妹妹一起種下的花草。

那個初穿短衣的小姑娘,哭喊着要他身上的花裙。他披着發,擋住臉,頭也不回地鑽進被追趕的女眷里……

這時,從燈火里走出來一席清麗的身影,從朱紅的大門裏走出來,輕快地跨過高實的門檻,恍惚看見她臉上溫暖的笑意。

他不由自主地踏上台階,朝她走去。

她站定,笑盈盈地對他說,「回來了。」

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拉進了大門裏。大門關閉的那一瞬間,緊緊將她擁入懷中,想用力一點,再用力一點。

酒香鑽進黎川的鼻子裏,想來今夜他定然飲了不少。他突如其來的脆弱讓黎川胸中有些酸,她本想問問他怎麼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只是也環抱住了他,希望把自己軀體的溫度傳遞給他。

蕭瀅瀅略帶幾分嫌棄地看着他們二人,魏鋆守在蕭瀅瀅的身後。目光沒有絲毫逾矩,可他的心早已難以自抑地想要給蕭瀅瀅同樣的溫暖。

他以為,這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蕭瀅瀅看不下去,當先回了屋。

「那個……洵安,我有些事要跟你說。」黎川神神秘秘地拉着蕭洵安的手回到了卧房。

「我今日私自……問了你的私產。後來想想,覺得多有不妥,該提前問過你的同意才是。畢竟是你秘密置辦的產業,我本意是想解決將士生活所需……唔……」

蕭洵安用雙手捏住了她的臉蛋,嘴唇被擠得撅起來,說不清話了。

「你認為,我若是不想讓你知曉,這些東西能被你看到嗎?」蕭洵安恨鐵不成鋼道,「自然是全部都交付給你了。」

雖然心中早已有數,但聽聞蕭洵安親自這樣說,黎川還是覺得胸中溫暖,她眼睛亮晶晶地盯緊蕭洵安的雙眼,又口齒不清地說,「還有,我今日花了一些錢。給你做軍師這樣久,你也不曾給我發過月錢,我花一些,你不會介意吧!」

蕭洵安似是被她這話惹惱了,更用力地擠壓她的臉,「我的,便是你的,還需我強調多少遍?」

他當真是喝得有些醉了,行為與往日頗為不同,黎川被揉得很疼,一邊喊痛,一邊用力掰開他的手。

蕭洵安就像個年糕糖一樣又粘在了黎川的身上,鼻子鑽進她的髮絲里,深深嗅香。

「王爺,先生,湯池燒好了。」李宣在外稟告。

黎川拍拍他,「去沐浴啦,一股酒氣。」誰知他換了個花樣,又黏在了她背後。

「川兒,你會嫌我臭嗎?」他說話的語氣似一個孩童般稚氣,卻依舊不動作。

「我是怕聞着饞,你這佳釀聞起來頗香,也不知帶些回來給我嘗嘗。」

「你不能喝酒的。」他說,然後又蹭了蹭,「不如你香。」

「真的要走啦!」他不動,黎川只得半背着他往門口走去,「走出去你若還是這般,可讓全府上下笑話王爺酒後走性。」

即使如此,他也沒有絲毫收斂,依舊粘着。亦步亦趨地跟着往外走,「我看誰敢笑。」

他竟當真跟着黎川走出了房門,李宣忙低下頭,轉身過去,向前帶路,其實是為了驅趕前面那些礙事的人。

蕭洵安的身體越來越重地壓向黎川,她的步子越發沉重起來,「蕭洵安!你再如此,我就將你丟在地上了!」

蕭洵安的胳膊繞緊了她的肩頭,稍稍收回了些體重。

「小川兒,我要把你藏起來。你知不知道。」

他聲音很輕,輕到氣喘吁吁的黎川根本沒有聽清,「什麼?」

「沒什麼。」

「什麼啊?」

「我說你很香。」

黎川只有白目,用儘力氣將死皮賴臉的蕭洵安背進了湯池。

而蕭洵安張開臂膀,就這麼站在那,一動不動。

「等什麼?」

「等愛妃替我更衣。」

黎川一拳打在他胸膛上,卻沒有說話,她應該說什麼呢?她想說,「那你倒是娶我啊!」可又覺得羞於啟齒,想起說,「瞎說什麼呢!」時機又有些晚了。

她沉默着,一件一件替蕭洵安脫了衣裳,只剩一條下袴。

「蕭洵安,你什麼時候娶我?」她終於還是說出來,聲音在空曠的水房裏,有獨特的回聲。

忽然,她被緊緊擁抱住,向前傾倒去。

蕭洵安箍着她的后腰和脖頸,直直向後倒入水中。

入水的那一瞬間,水花迸濺,耳膜忽然灌滿了水,四下剎那靜了。

蕭洵安的臉在水光中如玉琢神像一般的瑩潤風俊,眼光也因水流而變得更加柔和,黎川看着那張臉,不由得出了神。

嘴唇觸碰的時候,那雙微閉的眼眸里有濃稠的愛意。

水讓她聾了,讓衣衫薄了,讓身體變得清晰,觸感也變得分外浪漫。

蕭洵安無數次濕潤旖旎的夢境,在這一刻照進了現實。他用嘴唇丈量她的脖頸,指腹細數她的肋骨,以肌膚感受肌膚。

他的手指從頸后一節一節劃過脊柱,像柔和的山稜。

忽然,黎川真龍之身匍匐在地化作石山的場景沖入他的腦海。

「我勸王爺,最好不要妄想與她締結良緣,為王爺好,也為她好。」

他腦中像猛然爆炸了一個驚雷,疼痛裂於顱內,巨大的耳鳴幾要刺穿他的耳膜。他浮出水面,用力晃了一下頭腦,疼痛反而更加猖獗。

「你怎麼了?洵安!你怎麼了?」

蕭洵安回答不上來,他只覺得頭顱快要裂開了,耳朵刺痛難忍。這種疼痛幾乎要將他的神魂剝離出來,他忍不住叫喊出來。

「快去請軍醫!請張真人!」黎川朝屋外大聲叫喊,奮力將蕭洵安拖出了湯池。

「先生!張真人不在府中!」

「那就快去找!去找元清!找元清!」

「這是一個警告。」元清對黎川說,蕭洵安躺在床上,用力想要抬起眼皮。

「什麼警告?」黎川明明在他身邊,聲音卻縹緲無根,好似很遠。

「擅改命運軌跡者,也必定被命運之輪碾作齏粉。」

「你的意思……是不是因為他修行……」

「是因為……」

他的眼皮卻越來越重,耳朵也進入的休眠。

長久的黑暗虛無之後,蕭洵安睜開眼,掃視一圈卻沒有看見黎川。只有一個元清,在他床榻不遠處擺着蒲團打坐。

「小川兒?」

「黎川?」

「別喊了。」元清開口,他站起身,緩緩向他走來。

「你對她說了什麼?」蕭洵安猛坐起身,耳鳴再次震痛耳膜。

「你先躺下。」

「你把黎川藏哪兒了?」蕭洵安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站立起來的力氣。

「躺下!」元清過來按他。

「黎川呢?」蕭洵安幾乎發狂似的看出來。

元清二指按住蕭洵安的額心,他忽然就靜了,靜靜地躺下了。

「黎川昨夜守了你一夜,才剛被我勸去休息,你別喊了。」

原來只是去休息了,他太害怕了,太害怕元清對黎川說了不該說的話,黎川會離他而去。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又開始患得患失,或許是回到了舊時的王府,重新體會了當年的慘痛,於是就開始害怕如今好不容易有的一點溫柔,也盡數消失。

蕭洵安平復了一下心情,開口,「我怎麼了?」

「昨日宮宴上的御酒有問題。」元清回答,「御酒里加了斷情絕愛。」

「什麼東西?」蕭洵安從沒聽過這麼荒唐的名字。

「飲下斷情絕愛酒,但凡沾上情愛慾念,立刻會頭痛欲裂。」元清說話時,言語裏夾着嫉妒。

蕭洵安回想昨夜宮宴,座下的元清,一口酒也沒飲。「你是不是早知道如此,才沒有飲酒?」

元清白他一眼,「貧道是要夜觀星象,推算國運,才不可飲酒。你休想栽贓於我。」

「除了你,那還有誰會下這樣喪心病狂的毒藥?」蕭洵安憤憤道。

「那就要看是誰要教訓你了。」元清抱起手,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我仇人太多。」拋開元清,蕭洵安想起唯一一個有可能下手的人選,「太子?」

「不知。」

「只有我中了此毒?」

「昨夜赴宴的賓客,有三成沒有上朝,都請了醫官看病。連我,也因師妹求我給你瞧病沒有上朝。與你們可不同。」元清站起身,好似要與蕭洵安劃清界限。

這樣聲勢浩大的投毒事件,必將被徹底清查,誰會冒如此大的風險做這樣的事呢?

太子之名又被他從懷疑對象之中剔除出來,太子即使要與他作對,只會單獨下藥,而非與天下為敵。

「文帝如何?」

「也未上朝。」

「昏庸!」

聞此,元清卻似是聽了什麼笑話,「可笑!聖上就算是有欲,也是與名正言順的宮廷嬪妃。你……如何好意思說聖上昏庸?」

「你懂個屁!」蕭洵安一生氣,腦袋又疼起來。

「不過,你似乎是我聽說的裏頭,癥狀最重的,你這個人簡直……」元清說著,意味深長地上下打量他一番。

蕭洵安卻並不以此為恥,「怎麼?你嫉妒?」

「胡言亂語。」元清覺得蕭洵安此人簡直不可理喻,於是不與他說了,「既然你精神尚可,貧道便打道回府了。」

「道長可有懷疑的人?」

元清站起身來,「本官任職欽天監,而非三法司。查案的事,還是王爺您親自操心吧!」

蕭洵安側過身來,撐着頭,「該改口叫監正大人了。監正大人從前在響鈴溝查案功績在前,這次想必也能查個石破天驚。」

元清撣撣衣衫向門外走去,「王爺自己的慘案,還是王爺自己上手的好。」

元清走了,蕭洵安重新仰躺下來。

腦子裏閃過這一天遇到過的形形***的人。

面色懨懨,萬事都似提不起興趣的文帝。

假作溫良恭淑,實則心深似海的皇后。

戾氣深重的太子,唯唯諾諾的二皇子,沉默寡言的三皇子,面上和善的五皇子。

還有他並未在意的公主們。

四皇子年幼時喪於疾病,二公主遠嫁西北。剩餘王孫全部在場。

朝臣百官……

「你醒了?」黎川走進來。

蕭洵安撐起身來,「不是去休息了,怎麼又起來了。」

「躺下去怎麼也睡不着,方才聽說你醒了。可好些?」黎川走過來,坐在蕭洵安旁側。

蕭洵安順勢將頭放在她腿上,「不好,醒來沒見到你,覺得更疼了。」

「師兄說,此毒無解,只能讓它自行消散掉。他方才還交代我,打坐運氣,或許能好的快些。」

「你抱着我,我便好的快些。」

「少貧嘴,快起來。」

黎川發了話,蕭洵安自然不敢懈怠,於是坐起身來。

他盤起腿,雙手置於膝上,深深吸納一口,靈力在臟腑流轉。

「嘭」腦子裏又放開一個炮仗,震顱的疼,三魂六魄險些飛出軀體。

蕭洵安放下手,咬牙切齒地念出一個名字,「元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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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少女龍王終於收到男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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