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樊漢重逢

第40章 樊漢重逢

皎皎月明化成地上繁霜,破浪踩踏着月光,篤篤歸向紮營的方向。

蕭洵安將黎川摟在胸前,他毫不在意跟在一旁的元清是不是會看出他的靈力流轉,溫暖的靈流不斷注入黎川的身體,冰冷又濕重的衣裳很快就被靈力蒸幹了。

黎川雖然喝了不少,但意識尚且清楚,實在知曉自己理虧在前,又丟人現眼,難得乖順地一聲也不吭。

「蕭兄這丹元修得不凡。」

元清如此說時,蕭洵安並不驚詫,只是覺得有些煩,道,「既然離了芙蕖,道長還是注意些稱呼。」

元清並不覺被拂了面子,淡然改了稱呼,「王爺修的可是火靈?」

蕭洵安不理他,黎川手中的那張符紙卻「無緣無故」忽然燒了起來。黎川一驚,符紙脫手,在風中綻出一朵焰花,而後變成了隨風的一撮灰,消失在夜色里。

黎川手指追去,終究是徒勞。

元清瞥了一眼風中的殘灰,「可惜可惜,不過王爺自有火靈,倒也用不着了。」

「噓-這是秘密!」黎川在唇邊豎著手指,或許她自己不覺得,在旁人卻頗有些醉態。

「對了師兄,你可知道那種閉上眼睛可以尋遍方圓百里的功法?」

經此一問,元清打量他們的眼神開始變得格外耐人尋味起來。

蕭洵安用力夾了馬腹,促使破浪跑得快些。

這次,元清沒有追上來,而是晃晃悠悠地看着二人背影在夜色中漸漸變成一個點兒。

黎川有好幾日沒有休息,如今喝了些酒,窩在蕭洵安懷裏,竟在疾馳的馬背上睡著了。

腦袋斜斜歪過去時,蕭洵安才發現。好在他原本就是一隻手持韁繩,一隻手摟着她的腰,不然她非栽倒下去不可。

芙蕖理營不大遠,不多時便到了。蕭洵安攔腰將她抱下馬,示意迎接者噤聲。

帳簾拉開,李宣忙當先鑽進營帳,將床榻鋪好,被褥留出可放下先生的位置。

蕭洵安彎腰將黎川置於榻上,抬眼對上旁邊守着的李宣,對方連忙識趣地退了下去。

他動作輕緩地為黎川脫掉了鞋襪,與沾着些泥污的外衣,正要抽手。黎川卻雙手勾着他的脖子,嘴裏嘟囔着什麼。

「你說什麼呢?我一句也沒聽清。」蕭洵安聲音柔和的說道。

黎川卻不再說話,只是摟着他的脖頸睡得正香。蕭洵安見她那副樣子,不由輕笑。輕聲哄她,「好啦,我脫了衣裳,便來陪你。」

黎川似是沒聽到,手臂仍是不松。蕭洵安只能以一種怪異的姿勢脫掉了外袍,輕輕擠到了她身側。

感受到他靠過來,黎川的臉頰便蹭進了他的脖頸。軟軟的,痒痒的。蕭洵安喉頭不住滾動了一下。

要說醉酒的黎川酒品不算差,不哭不鬧也不吵,就是分外地黏人。黎川平日就是太自立,讓蕭洵安多少覺得有些距離。只有這時候,他才真正覺得黎川是需要他的。

「小川兒啊!我真的也很想與你有個孩兒。」他輕輕地一下一下地拍着黎川,閉上眼睛,漸漸睡去。

可他一睡過去,就做了個極其可怕的夢。

他夢見荒蕪的黑暗裏,黎川一身破碎的鎧甲,渾身的血跡,額角猙獰的一塊血痂。

她好像哭過,臉頰上髒兮兮的淚痕,一雙眼睛,通紅濕潤。

他想要過去擁抱她,可雙腿如同生了根的樹,如何也拿不起來。

天上飄着白花花的雪,落在身上卻在衣服上沾染一片污,他的紅衣很快被這種黑灰染得紅一塊黑一塊。

黎川用手去接那雪片,手心一片黑紅的血。

他低頭去看自己的手,手裏正握着黎川那柄通體銀藍的神弓。

「無涯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你帶着它衝出去,別管我了!」黎川說。聲音縹緲卻痛苦,她的身影好似被什麼東西撕扯得瞧看不清。

「川兒!」他想喊她,可嘴唇粘粘,喉嚨發不出聲響。就連他想看清她的身影,也被沉重的眼皮打斷,他一次又一次地拚命睜開眼,視線卻一次比一次模糊。

模糊間,他好像看見黎川變成了一條巨大的青龍,卻無法騰飛。像一條疲憊的游蛇匍匐在地上,蜿蜒盤旋似是壓住了土地上的裂痕,變成山丘,化成了石頭。

他想痛哭,想嘶吼,可是沒有用,他就像破廟裏木訥的泥塑,眼睜睜看着,卻動彈不得,束手無策。

可黎川好像就在那山裡,他能聽見她的哭聲。

他猛的睜開眼,天已經亮了。他急忙側頭去尋身邊人,只見黎川卷着被子,像一座小山似的背對着他睡在最里側。他突突直跳的心終於從嗓子眼回到了胸腔。

他冷靜了一刻,輕輕起身,走出了營帳。

黛山巫音已除,響鈴溝慘案已結,王軍全軍拔營,繼續南下。

張玄機在清晨趕回了營中,而元清就像從沒出現過一樣沒了蹤影。

蕭洵安擔心黎川醉酒又回得晚,夜裏沒休息夠,於是帶着黎川在馬車裏躺着。

黎川昨夜不覺得,今晨起身覺得頭昏腦漲,腳踩棉花似的,輕飄飄的,腦袋卻沉甸甸的。

幸好車架寬大,坐席鋪的柔軟,黎川能夠橫躺在裏頭,枕着蕭洵安的腿,不想動彈。

窗口遞了摺子進來,蕭洵安展開來看,眉宇也隨摺子舒展開來。

黎川瞧見,便問,「什麼好事?」

「先前吳成蹊罰沒的萬家家財,在五羊換成糧草與兵械已經運往渡馬河了。還有結餘,可以在邊境買不少戰馬。」蕭洵安心情很舒暢,眉眼帶笑。

先前黎川還有些可憐萬家被小兒連累,但萬家到底也是勾結徐氏才有如今的家業,私底下是徐氏的一口錢袋子。萬家沒了,無疑也是對五羊徐氏的一大打擊。

黎川坐起身來,輕輕靠在蕭洵安的肩上,去看摺子上的文字。她知道蕭洵安其實一直對「巫音」喻示國運到頭的事情心中鬱郁,如今有了一件好事,只希望他快快打開心結,說道,「這萬家果然家大業大。吾王南下,一路過關斬將,扭轉國運,定能救這天下。」

蕭洵安展臂摟住了她,用臉頰蹭了蹭她的額頭,「待功成,我想早些從宗族中扶持新皇,到時尋一處湯泉或是海邊,你我終老,可好?」

黎川知道蕭洵安的心意,可她從不知道蕭洵安竟可為她捨棄權柄,與她平淡終老。她的手指在袖子裏摩挲着,卻不知自己該不該信他的許諾。

他或許此刻當真是這樣想,可是皇權的爭鬥,就像洶湧的浪濤。你想走到中央去時,巨大的浪濤會一次又一次地將你往外推。可等你想要出來時,那海浪又會像無數只手,用力拽着你的手腳,將你拖回去。

可她還是點點頭,她心中存着一丁點的僥倖,或許,真有那麼一日,只要她願意等。

樊漢縣是一座江城,從樊漢碼頭走水路,可一路暢通無阻到達都城。

王軍早在樊漢備了八艘大船,容納五千「隨從」馬匹,綽綽有餘。

到達樊漢時,恰逢十五廟會。趁着裝船,蕭洵安帶着黎川往熱鬧處鑽去。

樊漢漕運繁榮,廟會也很有特色,數十人抬着一艘巨大的花船,船載着舞動的美人在城中遊走。

打頭還有四人抬着一個紙紮的美人,鳳冠霞帔,好似出嫁。

黎川好奇地張望,「怎麼有新婦,沒有新郎呢?」

「這是祭祀龍王的少女。」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黎川身側響起。

二人一側頭,竟是元清。自打芙蕖一別,南下一路都沒見到他的蹤影,原本以為此後再無交集,蕭洵安還想着欠他一次嘉獎,沒想到竟在這裏遇見。

「師兄?」黎川驚喜道,她自己也不知為何,怎就脫口而出了這個稱呼,好似習慣了似的。可明明與他也不過一日之交。

「師妹無恙。」元清彎着一雙眼與她打招呼。

但蕭洵安好不容易與黎川兩人私下同游,竟撞見個煞風景的,不咸不淡道,「元清道長怎沒回碎月山,竟在此地?」

「貧道此次下山,其實是有其他要務。黛山一事,也只是順道罷了。大事未了,暫時不回碎月山了。」

「還有那些,那些是什麼?」黎川指着紙紮美人後面緊跟着的八個紙糊的大箱子。

元清答道,「自然是少女的嫁妝。」

黎川笑了,「他們怎知龍王就一定是男子?萬一是龍王個女子呢?」

蕭洵安看向黎川,往日那個斜倚在獸皮王座里嗑瓜子的少女龍王,如今就站在他身側,卻已然是一具凡人之軀。

元清像是第一次聽聞這樣的言論,表情詫異,「嗯?師妹說的很有幾分道理,妙哉妙哉!」

「誒?那又是什麼?」黎川全然沒有注意蕭洵安有些異樣的神情,扯着他的袖子就往另一處跑。

五彩風車,她沒見過……

糖油粑粑,她想嘗嘗……

瓦肆說書,她也好奇……

吃完街頭的小食,又去萬福樓嘗了招牌酒菜。

買了金玉店的順風佩環,又在小攤上親自試了試綵線編繩的樂趣。

總之,這樊漢城裏,沒有什麼是她不想多看一眼的。

終於,她手裏的花燈沒了油,滅了去。

她悻悻道,「這女干商,燈油放得太少了些。」

「也該回了。」蕭洵安抬頭看看月,「今日廟會宵禁得晚,但也快要敲鐘了。」

見黎川一臉不舍,還想賴着不走,元清也道,「樊漢有的,京都有,京都有的,樊漢可不一定有。師妹早些登船,也早些進京。」

看着逐漸蕭條的大街,黎川也只得嘆息一聲,終於妥協。

一路走到碼頭,元清一直跟在黎川身側。

自打碰見他,他就一直跟着。黎川的問題,他總是搶先開口作答,吃喝也賴上一份,要掏荷包時他卻只顧跟黎川說笑,蕭洵安反倒像是個只負責給錢的隨從。

蕭洵安忍了又忍,到了碼頭才開口,「元清道長跟了一日,辛苦了,我們到了,這便告辭了。」

元清回道,「我也去京都。」

黎川原本與元清多少還有些隔閡,今日一游,甚感親近,聽聞他也去都城,很是歡喜,「不如與我們同船?」

元清轉對黎川,笑吟吟道,「好啊。」..

蕭洵安絕不是小氣鬼,但今日這樣的「多餘感」,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受了。言道,「隨行眾多,怕是住不下。」

元清皺皺眉,白凈的臉上滿是惋惜,「如此,那我便只好繼續走陸路南下了。也不是不願走陸路,只路途遙遠,山路難行,怕是得走三個月,怕到時趕不上正事。」

蕭洵安可不吃他這一套,「往來商船眾多,道長可搭一艘商船,若是盤纏不夠,本王可以借你一些。」

元清見此說辭不行,又換一套,竟有些可憐巴巴的樣子,「倒不是盤纏不夠,只是挂念師叔年邁,不知他是否暈船,若能同行,也可照料一二。王爺若能開恩,許貧道與玄機師叔擠一擠,貧道感激不盡。」

蕭洵安之前說不上元清是如何討人厭,如今倒是看清了,此人身上分明一股子濃郁的茶香。

蕭洵安還想開口推諉,卻對上黎川一雙燃着火的眼睛。

「八艘大船,容下一個小道,應是不難吧!」元清繼續眨着那雙澄澈的月牙眼,說著話。這話倒很諷刺,像是在說,根本不是船容不下,而是蕭洵安堂堂鎮北王,心眼只有針尖大,是蕭洵安的心眼容不下他。

於是,最終,元清登上了王軍的大船。

但……

「師叔如今混得連主船都坐不上了?」元清站在甲板上望向遠遠的主船。

張玄機一甩拂塵,鬍子氣得翹起,「師侄若不是靠着我,怕是船都登不上,就別說這風涼話了。」

元清目不轉睛的看着前行的主船,很沒誠意的抱拳向張玄機揖了揖,「得虧師叔,多謝師叔。」

雖然元清是他師侄,但畢竟是掌門首徒。雖是看着年少,其實在門中地位頗高。更何況此去都城所為之事更不得了。即使是張玄機也不好說太難聽的話,是只兀自生氣,轉頭鑽進船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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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少女龍王終於收到男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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