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異能力特務課的人來的比海音寺溯游想像中的還要快,坂口安吾和他父母的關係似乎比他之前所想像的要緊密得多。
“你確定鬼神的目標是你?”來人似乎是坂口安吾的部下,公式化地詢問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少年,只是他的表情有些說不出的古怪。
“是的,鬼神的信物就在這裏。”海音寺溯游平靜地回答着,指着面前的茶几說道。
一頂白色的帽子正放在他和男人中間的茶几上,這是在海音寺溯游和系統達成一致之後在自己的房間發現的。
這簡直就像是來自名叫八尺夫人的鬼神的標記一般。
不過他的目光卻很隱蔽地追逐着男人頭頂的彈幕,不知道為什麼,在這種普通的場合,直播也依舊進行着,而一些彈幕還表現得似乎很熟悉這個人。
在彈幕口中,異能力特務課似乎還擁有一定的知名度。
[發生了什麼,發生了什麼,居然是異能力特務課的人來處理]
[是我老婆的帽子!過幾天又有刺激的東西看了]
[人不能,至少不應該]
[這個人怎麼看起來不大聰明的樣子]
[還以為會看到坂口安吾,果然他只負責大案子嗎]
[是之前看到的那個帥哥!果然被八尺夫人纏上了]
無數彈幕閃過,也許因為有異能力特務課的人存在,彈幕的觀眾要比上一次多了許多,其中混雜着一些海音寺溯游不太明白的用語。
而男人眉心的痕迹則在海音寺溯游這句話之後變得更加的明顯。
山口大知在心中已經有了一些猜測,只覺又好笑又可氣,由於工作的關係,在加上是天生就有看見鬼神天賦的異能力者的緣故,他也聽說了一些關於海音寺溯游的事情。
在他眼中,海音寺溯游是個令人惋惜的孩子,自從海音寺夫婦去世之後,這個孩子就變得孤僻而乖張,現在看來還有幾分不可理喻。
之前聽說海音寺溯游這裏還收到了鬼神的信物,正好擁有能夠讀取殘留在物體上記憶的異能力坂口安吾就立刻就決定讓他們先來調查。
但是此時此刻,有一個最關鍵的問題擺在了山口大知的面前。
在山口大知的視野中,他的面前,空無一物。
眼前的茶几被擦拭的極其乾淨整潔,但是卻偏偏沒有海音寺溯游口中所說的鬼神的信物。
男人遲疑了片刻,緩緩開口問道:“雖然很冒昧,但是我什麼也沒有看見。”
而此時此刻,在兩人上方的彈幕也在山口大知說完這句話之後開始瘋狂地刷新着。
[草(一種植物)]
[居然看不見?]
[這是什麼級別的鬼神,有沒有大佬分析一下]
[這不是八尺夫人的帽子嗎?她什麼時候是級別這麼高的鬼神了?]
[異能力特務課這次不行啊(鄧布利多搖頭)]
[黑毛小哥危——]
隨着彈幕的閃過,海音寺溯游的心情也在聽到這句話之後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他們看不見鬼神的信物,對於在他們頭頂閃過的彈幕似乎也一無所知。
“你真的確定嗎?”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男人發出了質疑,眉頭緊鎖。
不說另外的兩個探員,山口大知上個月的靈視評估就已經達到了丙級,如果連他都看不見……
一種冰冷的恐懼攀上了在場所有人的脊背,在血肉和骨骼的縫隙里如同螞蟻一般地噬咬着。
在內心的某處,山口大知希望着眼前的少年能夠承認這是錯覺。
“我非常確定。”
海音寺溯游的話語很慢,卻很堅定和鎮定。
“確定以及肯定,這裏有一個白色的女式遮陽帽。”
寂靜再一次將這裏籠罩,山口大知還能夠勉強保持着鎮定,但是跟着他前來的兩個部下卻有些坐不住了。
“可是這裏分明什麼也沒有!”站在山口大知身後的男人大聲地說道,死死地盯着海音寺溯游,似乎想要通過這樣的方式讓讓海音寺溯游承認自己在說謊。
而另一旁的女性特工的神情也變得更加冷漠,握緊了腰間的刀。
不過兩人的話卻直接被海音寺溯游略過去了。
還穿着學生制服的少年突然站了起來,掀開了閉合的窗帘,讓外面的街景能夠完完全全地展現在幾人眼前。
這個時候的街道已經完全籠罩在了夜色中,清潤的月光沒有被雲層遮擋,把城市照的很亮很大,但夜晚的城市與白日裏的相比還是更叫人感到陌生。
“山口先生。”
黑髮的男子高中生呼喚着異能力特務課的特工的名字。
“您能看見什麼嗎?”
山口大知不知道這個孩子究竟想要做什麼,在他看來,這不過是一個在父母雙亡之後、過分缺愛的孩子引起注意力的方式。
但他還是來到了窗邊,按照少年的指示看向窗外。
什麼都沒有。
是的,什麼都沒有。
縱然過於明亮的月光在夜晚的霧氣中似乎發生了玄妙的丁達爾現象,變成了一種蒼白而怪誕的東西,對於視野造成了一些似有似無的阻礙。
但是山口大知還是敢打包票,他什麼異常的東西也沒有看見。
那些喜歡在夜晚出沒的鬼神似乎也沒有在這個時候活躍,乍眼看過去,街道上甚至比白天還要乾淨一些。
異能力特務課的特工站在窗前,有那麼一瞬間甚至懷疑自己的靈視能力消失了,人類貧弱的五感在夜晚總會受到某種力量的削弱。
但是在窗邊緩緩移動的、比一根手指高不了多少的鬼神小老頭慢吞吞地推着一枚石子走過,讓他打消了這個顧慮。
“今天的月亮倒是很漂亮,很少能夠在城市裏見到這樣的月光,非要說的話,大概就是這隻小老頭。”
看到月光后的山口大知的心情似乎變好了一些,甚至有心情開起了玩笑。
皺皺巴巴的小老頭被男人拎了起來。
小老頭是最下等的鬼神,甚至都無法擁有等級,只是被男人接觸就慢慢地開始風化。
但是眼前的少年似乎並沒有對於他的話做出什麼反應,只是面無表情地盯着窗外,也許是月光的作用,海音寺溯游的臉色看起來蒼白到了透明的地步。
直播間的彈幕也再一次地炸開。
[!!!!!!!!]
[退退退退退退退退]
[剛剛那是啥玩意,直接跳臉了?]
[兄弟們快把保護打在公屏上]
[保護保護保護,嚇死了剛剛,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引起彈幕熱議的源頭正隔着玻璃和海音寺溯游對視着。
之前見過的女人正把自己的整張臉緊緊地貼在玻璃窗上。
女人,或者說鬼神的嘴角帶着扭曲的笑意,露出森白的牙齒。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裏正是海音寺家的二樓,但是女人的頭和脖頸,加上大半個肩膀,依舊出現在了窗檯以上的位置。
她的衣角在晚風中被高高地拋起,就像是在空中懸浮着又像是真的擁有這樣駭人而不符合常理的高度,筆直地站立在海音寺溯游的窗前,忠實而貪婪地拱衛着自己的獵物。
莫大的恐懼和孤獨感襲擊了他,幾乎讓他搖搖欲墜。
以前不是沒有遇到過這樣子的事情,在不會熟練地無視鬼神的時候,他也被這樣的東西纏上過,但是都被父母或者父母的同事們成功解決了。
海音寺溯游環顧四周,異能力特務課的成員們或茫然,或冷淡的臉從他眼前閃過,他感覺到一陣眩暈。
這是第一次,第一次無法從他一貫信任的地方獲得幫助。
他現在是孤身一人。
海音寺溯游忽然認識到了這一點,山口大知無法看見八尺夫人在他的意料之中,總有一天,他眼中的世界將會變成這個樣子。
但是此時此刻,依舊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一種被拋棄的感覺。
年幼時的世界淺薄而安全,雖然充滿了異樣,但也最多不過是被小老頭一類的鬼神騷擾,尚且能與同樣擁有見靈能力的父母分享;
而隨着年齡的增長,再加上那個詭異而無序的夢,他就像是被包裹在了一個繭中,繭把安全和被理解與他隔開,他一個人在其中掙扎,喘不過氣。
沒有人能理解。
至少在場的另外三人都無法理解,海音寺溯游忽然有點想笑,就像是一張被綳得太緊的弓弦,終於迎來了他的極限。
沒有人能夠理解他的世界。
白裙女人對着他揮了揮手,海音寺溯游知道自己已經被結結實實地纏上,索性無所謂地以招手回敬,只有山口大知神色不明地看着這一切的發生。
“帽子。”
他看見八尺夫人的口型這麼說著,能夠在那樣扭曲的口器中讀出這個意思,大概也是因為這隻鬼神實在是在他面前念叨了太久這個東西。
一隻乾枯瘦長的手被女人抬起,指尖完全染成黑色的手指指向了茶几上的帽子,鬼神的指甲和玻璃摩擦,發出只有海音寺溯游一個人才能聽見的刺耳聲音。
“也許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孩子。”山口大知複雜地看着海音寺溯游放下了向著窗戶揮動的手。
山口大知注意過這個曾經也叫着要和父母一樣成為異能力特務課的成員的孩子。
這個孩子擁有着靈視能力,成績優異,也頗有正義感,在受到父母的影響下成為一名這邊世界的特工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但是自從海音寺夫婦去世之後,海音寺溯游似乎就變得有些孤僻和不近人情。
想到這裏,山口大知有些無奈和擔心,對於眼前少年是在用奇怪的行為吸引注意力的行為加深了一些肯定。
“不過也不奇怪,旁邊確實發生了一些事情。”
山口大知盡量委婉地說出自己同事的死訊,以免讓這個在他看來因為父母去世大受打擊、以至於精神不太穩定的孩子再受到刺激。
“但是不用擔心,”年輕的異能力特務課成員安撫行地說道,“已經有神社的神官大人去處理了。”
山口大知似乎對於他的話不僅沒有相信,還產生了一些誤會,但是海音寺溯游已經沒有了解釋的意圖,只是默認了特工的猜測,默不作聲地注視着三人的離去。
他所能夠看見的世界僅僅是說出來也許都會讓人遠離,海音寺溯游再一次深刻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但是這些彈幕似乎能看見他所看見的一切。
想到這裏,他的心忽然像是被什麼柔軟的東西輕輕地撥動了一下,辛辣又酸澀的感覺在胸膛中氳開。
是啊,這些彈幕的發佈者,那些讓俯視着他,讓他憤怒不已的存在,卻諷刺般地成為了他歸屬感的獲得處,成為了唯一能夠和他分享世界的對象。
他需要同伴,哪怕這些同伴是所謂的高維世界的“觀眾”也無所謂。
“系統。”海音寺溯游平靜地呼喚着紅皮筆記本。
“我們一起撒一個謊吧。”
“一個彌天大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