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段家老宅里。
段舟律剛吃完飯,被管家帶去琴房的時候,突然說道:“想吃壽司。”
管家稍稍驚訝,畢竟段小少爺很少會像今天這樣主動提出要求,點頭應下:“好的,會讓廚房安排。”
於是隔天一大早,段舟律來到餐廳時,果然在桌上看到了壽司。
長長的餐桌上擺了十多個小盤子,每一個小盤子裏只裝着一份不過巴掌大的壽司,形狀各異,看得出來廚師花了很多心思。
每一盤的份量很少,卻又精緻,用料都是空運過來的食材。
段舟律握着筷子,夾了一塊離自己最近的壽司。
明明用的是最高級的食材,專用廚師,可壽司味道嘗起來很淡,和昨天自己在展會上吃的壽司不一樣。
段舟律沒有吃太多,吃了一半,轉頭望向管家伯伯,說:“不好吃。”
管家耐心道:“這些都很有營養,要是不喜歡的話,可以換成別的。”
畢竟營養師每天都會調整食譜,營養第一,所以最後廚師做出來的成品,味道都比較淡。
段舟律垂下眼,輕聲回道:“不用換了。”
吃完壽司,段舟律被保姆阿姨帶上車,送去安立國際學校的幼兒園分部。
安立的各個年級段都是分開的,幼兒園分部和小學低年級的教學樓離得比較近,從幼兒園大班的窗戶往外看,可以看到二年級的教學樓。
等到下午兩點多,課間休息時間,段舟律坐在教室里,安安靜靜寫作業時,聽到左邊窗戶敲響了。
“段舟律!”
窗戶外面,七八歲的小男孩敲着窗戶,一直朝段舟律揮手,身上穿着小學部制服。
大班教室是在一樓,男孩是特地繞到教學樓後面過來敲窗戶的,看到教室里的段舟律注意到自己了,熱情邀請道:“我們下午放假啦,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段舟律看了看手錶,說:“還有一節課沒上完。”
“反正最後一節課都是寫卷子,回去寫也一樣。”小夥伴擺了擺手,“路上順便買點東西吃啊。”
段舟律本來想拒絕,可在聽到後半句話后,突然一頓。
想買壽司吃。
最終,段舟律應了下來,收拾書包,跟老師說了一聲。
老師看了一眼窗外,認出外面那個是蘇家的小少爺,旁邊還跟着一個高大身影,應該是蘇家的保鏢。
兩家小孩確實會經常一起玩,於是老師應下來,叮囑:“記得跟家裏說一聲。”
段舟律點點頭,背着書包,和小夥伴一起走了。
出校門時,小夥伴一路抱怨着:“昨天我媽做了好久,做的一個沙冰飲料,專門放桌上留給我喝的,結果被我爸喝了!”
七歲的小孩子抱怨起來時,大多都是關於父母的。
比如爸爸把媽媽留給自己的飲料喝了,媽媽給他買的模型玩具買錯顏色,爸爸晚上睡覺會打鼾……
都是一些很小的日常瑣事,不過段舟律在旁邊都聽得很認真。
出校門之後,小夥伴說:“你陪我去下商場,那邊新開了奶茶店,我要過去買奶茶,我媽想喝。”
段舟律點點頭,說:“想買壽司。”
“壽司?商場應該有賣的吧,到時候一起看看。”
段舟律卻是拿出西維甜點屋名片,說:“這裏有。”
小夥伴一看,記得這張名片,說:“這不是上次賣麵包的嗎?可以點外賣啊。”
段舟律搖了搖頭,他在家裏不能點外賣,說:“想去店裏買。”
名片上就有門店地址,離安立幼兒園不是很遠,中間只隔了一個街區。反正下午還有時間,小夥伴也不介意,按照門店上的地址找過去了。
保鏢在店外等着,兩人進到店裏時,還沒到下午的換班時間。
店裏是任煬在值班,聽到有動靜聲,起身接待:“歡迎光臨。”
任煬走近一看,發現是兩位小客人,一大一小。
其中小的那個頂着一頭小捲毛,身上依舊是白襯衫黑馬甲,就好像這套衣服焊在身上了一樣,沒有換過款式。
段舟律的辨識度實在是太高,任煬打招呼:“你好呀,小律師。”
一進到店裏,段舟律的眼睛就變得亮亮的,跑到收銀台前,兩隻小手攀在收銀台邊緣,仰着頭,奶聲奶氣問:“有壽司嗎?”
“壽司是我自己做的,店裏不賣壽司,賣的都是麵包小蛋糕。”任煬耐心解釋,“要不要看下店裏新品?廚房剛做出來的奶油棒要不要看一下?”
“好。”段舟律連忙應下。
任煬拿了托盤過來,上面是廚房剛做好的奶棒麵包,中間是奶油夾層,奶油甜香味和麵包的烤香混在一起。
小夥伴湊過來看了看,聞着味道感覺還不錯,於是說:“我要兩個,帶一個給我媽吃。”
任煬順勢問了一句:“不給爸爸嗎?”
“他老是和我搶東西吃,不給他帶。”小夥伴語氣嫌棄。
段舟律在旁邊聽着,突然說:“我也要兩個。”
“好的。”任煬又拿了兩個奶棒麵包,一邊打包,好奇道:“是要給媽媽嗎?”
段舟律搖搖頭,看着任煬的打包的動作,說:“給你的。”
“嗯?”任煬一愣,差點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段舟律連忙道:“買兩個,我一個,給你一個。”
“不用。”任煬笑着,從收銀台下面拿了一盒巧克力出來,“昨天你送我的巧克力,我還沒吃完呢,今天都帶到店裏當零食吃了。”
段舟律看到任煬還帶着自己的巧克力,更高興了,說:“我家裏還有,我都給你。”
任煬聽得忍不住笑了起來,將打包好的袋子遞給段舟律。
小孩子童言無忌,天真又可愛。
任煬好奇,又問:“你們放學這麼早?下午去哪玩?”
段舟律卻是搖搖頭,說:“要寫作業,練琴。”
任煬更驚訝了,想到段舟律說過自己讀大班,驚訝道:“你還會彈琴?這麼厲害!”
段舟律莫名驕傲起來,挺起小胸脯,說:“這周我有鋼琴比賽。”
“上次你數學考了第一名,這次還要去參加鋼琴比賽……”任煬揉了揉段舟律的小捲毛,“小天才。”
被誇獎小天才的段舟律更驕傲了,眼巴巴望着任煬,還想再多聽一聽誇獎。
“小天才加油,爭取再拿個第一名。”
*
被任煬誇獎“小天才”的段舟律,一回到家,就去琴房練琴了。
偌大的琴房冷清又空蕩,段舟律獨自坐在琴椅上,一遍又一遍彈着比賽曲。
想拿第一名。
對比賽從來都是麻木態度的段小少爺,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有着拿第一名的強烈願望。
不知道彈了多久,直到段舟律停下來,對着琴譜發獃,又突然想到什麼,連忙回到自己卧室,從抽屜里翻出兩張門票。
這次比賽,主辦方都給選手送了門票,每個人送兩張,剛好可以讓選手的爸爸媽媽來看。
他沒有爸爸媽媽,不過可以一張給叔叔,一張給爺爺。
於是,段舟律拿着門票連忙下樓,跑到隔壁的別墅敲門。
來開門的是老管家,段舟律問:“叔叔回來了嗎?”
老管家:“費總還在出差,要下周才回來。”
“下周啊……”段舟律有些小失望,低頭看了看手裏的門票。
他的比賽是這周六,可是叔叔要下周才回來,會錯過自己的比賽。
老管家又說:“要是有事找費總的話,我可以打電話問一下。”
“沒有。”段舟律搖頭,沒有說自己有比賽的事情,轉身回了段宅。
等到晚上,爺爺回來了,段舟律拿着門票找過去,說:“爺爺,周六我要比賽了。”
段老爺子剛從公司分部回來,雖然輩分上已經是當了爺爺,可今年還未滿五十歲,在工作上還是當年那個工作狂魔。
“比賽?”段爺爺低頭瞥了眼小孫子。
段舟律剛準備把門票遞過去,就聽到爺爺嚴厲的聲音——
“都比賽了還不去練琴?”
段舟律一愣,小聲道:“我已經練了……”
“那就繼續。”
老爺子並沒有分出太多精力留給孫子,轉身去了書房。
就剩段舟律一個人在原地,看着手裏兩張送不出去的門票,邊緣已經被自己捏得皺巴巴的了。
段舟律回到卧室,將門票邊緣仔仔細細撫平,重新收好。
直到比賽的前一天中午,段舟律再次踏入西維甜點屋。
可能因為剛好是中午飯點,有一些路過的學生在店裏買麵包什麼的,店員很忙碌。
段舟律避開人群,等到客人們都結賬買完之後,這才來到收銀台前。
“您好,需要什麼嗎?”收銀台後面,任煬抬眼一看,就看到踮腳趴在收銀台上的小捲毛,失笑道:“小律師想買什麼?”
段舟律指了指旁邊櫃枱里的甜甜圈,任煬連忙過去,握着夾子取出甜甜圈打包好,一邊問:“比賽準備得怎麼樣了?”
任煬還記得上次段舟律說過比賽的事情,就是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天。
“明天比賽。”段舟律接過打包好的甜甜圈,又看了看收銀台後面的青年,鼓起勇氣,問:“明天可不可以來看我比賽?”
說完,段舟律遞出了兩張門票。
“比賽?”任煬接過門票看了看,是一場少兒鋼琴大賽,比賽地點就在江城的文化中心館,倒是離得不遠,坐地鐵很快就到了。
不過比賽時間是下午一點開始,明天上班來不及。
任煬剛準備答覆,不經意一瞥,看到小朋友正眼巴巴望着自己,嘴唇也抿成了一條線,似乎怕被拒絕。
任煬重新琢磨了下,他之前也沒參加這類比賽,不知道一場比賽持續多久,於是說:“我三點才下班,只能三點再過去。你是第幾個出場?我三點過去的話來得及嗎?”
段舟律眼睛一亮,連忙道:“來得及的!”
“來得及就好,那我明天下班了就過去。”任煬看着門票上的座位,“還是第一排的好位置呢。”
段舟律高興得說不出話,可緊接着,聽到任煬的下一句話——
“有兩張票,我可以帶我的小外甥一起去看嗎?”
段舟律立馬想到上次那個故意漲價賣壽司的小奸商,於是問:“是上次義賣會的那個人嗎?”
任煬點頭:“是他,和我一起賣壽司的小男生,和你年紀差不多大。”
段舟律眉頭皺了起來,不喜歡那個小奸商。可又怕自己拒絕的話,青年就不會來看自己的比賽了。
最終,段舟律別彆扭扭道:“他也可以一起來。”
“那好呀,明天我和外甥一起去現場給你加油。”任煬收好門票。
段舟律點點頭,臨走前,叮囑道:“明天要來哦。”
“會去的。”任煬揮了揮手。
段舟律走到門口,再一次回頭,特意又強調了一遍:“一定要來哦!”
任煬都應了下來,等傍晚接外甥回家的時候,說了看比賽這事。
“比賽?”任奧添倒是對這些不感興趣,不過既然舅舅說要看,也就點頭同意了。
*
翌日下午三點。
任煬特意提前去幼兒園接了小外甥,手裏還拿着兩束捧花。
“給你的。”任煬將其中一束小捧花給了任奧添。
這些花是他從店裏的儲物間翻出來的,都是一些還沒來得及扔掉處理的假花裝飾品,就挑了一些品相還不錯的花出來,拿出來重新加工一下。
剛好他做了兩束,一束給外甥,一束送給小律師。
任煬一手牽着小外甥,一手拿着捧花,說:“另外一個送給比賽的小朋友。就是上次我們義賣的時候,有個小朋友送了我們一盒巧克力,他今天要比賽了。”
任奧添瞬間明白任煬說的是誰了,是上次那個黑心小律師。
也是這時,任奧添才知道自己居然是要看小律師的比賽,皺眉道:“那我不去了。”
“昨天不是都說好一起去了嗎?怎麼了嗎?”任煬意外。
“不喜歡他。”任奧添還在記仇上次小律師說要舉報自己的事。
“你們就見過一次,說不定多見幾次,以後就關係好呢?”任煬對兩個小朋友的關係還保持着樂觀態度。
畢竟都是同齡人,而且小孩子又不記仇,多玩幾次,關係就好了。
任煬連哄帶騙,好不容易才把任奧添拉到地鐵站。
兩人來到場館的時候,比賽已經進行了一大半。
場館觀眾席很安靜,只有台上傳來鋼琴聲。表演台上,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在彈鋼琴。
任煬放輕腳步聲,來到第一排找到自己的座位,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錯過段舟律的出場。
評委席是單獨在最前面的,而觀眾席第一排似乎是貴賓席,座位前面有一個小桌子,上面擺着一瓶飲料,還有一張比賽出場順序表。
任煬連忙拿過名單,一排一排掃過去,在名單末尾找到了段舟律的名字。
還好沒錯過,任煬鬆了一口氣,抱着捧花,聽着台上小朋友彈鋼琴的聲音。
來比賽的小朋友都穿着禮服,才五六歲的年紀就能彈得一手流利鋼琴,氣質不凡,一看就是富養出來的。
任煬看得驚嘆,等着等着,終於,等到了主持人的報幕——
“下一位選手,安立幼兒園分部,段舟律。”
任煬打起精神,望着舞台那邊,果然,看到熟悉的身影出場了。
這次段舟律穿上了小西裝,頭髮也抹了啫喱做造型,板着一張臉,看起來像個小霸總一樣。
小小身子的段舟律走上舞台,朝台下看了一眼,鞠躬。
任煬打開了手機錄像,趁機朝段舟律揮了揮手。不過觀眾席燈光比較暗,段舟律不一定能看到自己。
舞台上,段舟律來到鋼琴前,深吸一口氣,彈下第一個音。
等段舟律彈完一曲,任煬連忙推了推任奧添,帶着外甥去後台找段舟律了。
後台很多人,還沒出場的選手在候場,已經比完的小朋友還在等成績。
任煬一眼就找到了段舟律,連忙過去,將手裏的捧花送給對方,“恭喜!”
段舟律第一次收到花,有些笨拙的抱着捧花,說不出話。
任煬晃了晃手機,說:“你彈琴的時候我都錄下來了,還揮手了。”
“我看到了!”段舟律眼睛很亮,小奶音裏帶着藏不住的喜悅。
因為任煬的到場,段舟律的心情很好,就連看到小奸商的時候,也不覺得對方很礙眼了。
就是小奸商懷裏也抱着一捧花,和自己的好像是同款。
也是這時,一直高冷不說話的任奧添注意到段舟律的視線,故意把捧花往懷裏縮了縮,說:“舅舅給我的,不給你。”
“我也有。”段舟律不甘示弱,又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的花,哼了一聲,“我的比你多一朵。”
任奧添連忙看了看兩人的花,發現自己的花還真比段舟律少了一朵,氣得眼睛都睜大了。
任煬被夾在中間,怕兩個小朋友吵起來,連忙勸架:“沒事沒事,就只是一朵花。”
“不跟你吵。”任奧添扭過頭,不想搭理這個黑心小律師,小手暗中握拳,在心中默默記仇。
兩個小朋友誰也互相不搭理誰,三人一起待在後台,等着比賽結果。
所有人比賽之後,裁判組統計好成績排名,就可以當場出成績頒獎了。
主持人:“第一名,段舟律。”
段舟律先上台領獎,拿了一個小證書和獎盃。
領完獎回到後台的時候,段舟律還故意抱着獎盃在任奧添面前炫耀:“我第一名。”
記仇的任奧添壓根不想理,把腦袋往任煬懷裏一埋。
任煬一邊給外甥摸頭,還不忘一邊誇着段舟律:“第一名的鋼琴小天才!”
段舟律抱着獎盃證書還有捧花,懷裏塞得滿滿當當。
任煬四周望了下,問:“你家裏人沒來嗎?”
之前他在觀眾席的時候,沒有看到疑似段舟律父母的人,就連後台也沒見到,除了帶隊老師,就只有自己找段舟律說話。
段舟律搖頭:“都很忙。”
任煬還以為段舟律是父母太忙才沒來,又問:“那你等下怎麼回去?有人來接你嗎?”
段舟律說:“阿姨會來接我。”
任煬點點頭,稍微安心下來。
直到段舟律被老師帶走了,任煬也帶着小外甥回去了。
回去路上時,小外甥一直盯着懷裏捧花看個不停,嘀嘀咕咕:“我的少一朵。”
任煬沒辦法了,直到回到租房樓下,看到一樓附近的花壇里長出野花了,於是過去摘了兩朵白色小野花,放進任奧添的捧花里,問:“現在可以了嗎?”
任奧添高冷點頭,終於滿意了。
*
段家老宅。
段舟律被保姆接回來的時候,已經是飯點了。
證書和獎盃在保姆那裏,段舟律抱着捧花進門,一眼看到爺爺也在客廳里。
“爺爺!”段舟律連忙跑過去,“今天比賽我是第一名!”
老爺子頭也沒抬,還在盯着平板上的公司數據,點頭應了聲,說:“之後重新排一下課,下午的鋼琴課改成數學。”
段舟律還乖乖等着,想和爺爺多說幾句話,聽爺爺誇獎自己。
可是他等了很久,也沒等到爺爺的下一句話。
直到老爺子隨意一瞥,看到段舟律還站在旁邊,懷裏抱着一束捧花。
那束捧花看起來廉價不堪,就只是一堆塑料假花和垃圾廢紙包裝湊成的,和這棟豪華別墅格格不入。
老爺子皺眉,“哪來的花?”
“比賽……送的……”
段舟律低着頭,聲音很小,老爺子沒聽清,只能聽到幾個關鍵詞。
老爺子也懶得再問,就只是起身說道:“花扔了,洗手去吃飯。”
保姆過來,將段舟律手裏的捧花拿走,輕聲說著:“小少爺,該吃飯了。”
段舟律愣住了,被管家帶去餐廳。
而那束廉價的塑料花,被保姆隨手扔進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