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展廳里,兩道小小的身影,隔着一張壽司展桌對峙起來。
雙方誰也不肯退讓,低氣壓在兩人之間旋繞,風雨欲來。就好像兩人討論的不是五塊差價,而是上萬億元的訂單。
彷彿能預見江城未來兩大勢力的雛形,水火不容,針尖對麥芒。
直到旁邊傳來一道溫和男聲,打破僵局——
“怎麼了?是要買壽司嗎?”
這道男聲將兩人之間盤旋的霧霾吹散,任奧添抬頭一看,發現是舅舅回來了,連忙收斂起來,坐回椅子上。
而段舟律在看到任煬的一瞬間,眼睛亮了起來。
任煬剛和老師談心回來,就看到展桌這裏有小朋友,走近一看,發現又是熟悉的馬甲小套裝,是上次的小捲毛。
“是你啊,小朋友。”任煬來到展桌后,眼角彎彎,“你還記得我嗎?上次你們別墅聚會,我給你們送過外賣——”
段舟律搶答:“甜甜圈!”
“你還記得啊。”任煬笑着,從桌上拿過一份壽司打開,遞了一塊過去,“你要買壽司?要不要先嘗嘗?都是我自己做的。”
段舟律連忙點頭,接過壽司吃了起來。
又因為良好的家教,就算是吃東西的時候,段舟律也保持着進食禮儀,不會吃得臉上到處都是殘渣,吃完后還會從口袋拿出紙巾擦擦嘴。
一舉一動非常優雅,是個縮小版的貴族小紳士。
任煬失笑,問:“好不好吃。”
段舟律連忙點頭,一雙淺褐色眸子定定望着任煬,眼裏閃耀着光芒。
好吃,特別好吃。
“那這一盒就送你了。”任煬將那盒壽司都給了段舟律。
段舟律捧着壽司,又有些笨拙,不知道聊什麼好,最後還是低頭小聲說了句:“謝謝。”
任煬看着段舟律腦袋上的小捲毛,很想揉一揉,視線下移時,注意到段舟律左胸前的徽章。
“原來你叫段舟律啊……”任煬看到校牌徽章上的名字,“那你以後會是小律師嗎?”
可能因為名字裏面有一個“律”字,任煬聯想到了律師,這才隨口一提。
段舟律卻是認真聽了進去,莫名燃起鬥志,抬起頭來,堅定道:“嗯,以後我要當律師。”
一顆小小的夢想種子飄落在地,生根發芽,等待長大的那一天。
從小被灌輸各種商業理念、聽從爺爺安排的段舟律,第一次有了屬於自己的想法——
當一個律師。
“那你要好好加油,小律師。”任煬看着段舟律頭頂翹起的一小撮短毛,還是沒能忍住,伸手揉了揉,幫忙壓了下頭髮。
段舟律被誇得暈乎乎的,抱着壽司就回去了。
任煬看段舟律走遠了,收回視線回頭一看,發現自家外甥一個人悶在椅子上,滿臉都寫着不開心。
任奧添盯着段舟律離開的方向,嘀嘀咕咕:“一盒壽司十塊。”
“沒事,本來壽司也是要試吃的,分給其他小朋友一起吃。”任煬又拆了一盒壽司放桌上,當做給小朋友的試吃,“剛剛那是舅舅認識的小朋友。”
任奧添悶不做聲,盯着桌上壽司,耿耿於懷。
那盒壽司可以賣十五塊呢!
少了一盒壽司的進賬,任奧添默默在心裏給剛剛那位小客人記上一筆。
任煬不知道小外甥的心思,坐在座位上,耐心等待下一位新客人。
展覽越來越熱鬧,那些爆火的攤位都賣得差不多了,集中的客流散開,任煬這邊倒是來了一些生意,陸陸續續賣掉了幾盒壽司。
也有一些小朋友只是單純過來試吃,不會買,任煬倒也不介意。
給附近的小朋友分完試吃壽司,任煬收拾桌子時,看到穿着西式套裝的小律師又來了。
這次段舟律懷裏抱着一個小巧的包裝盒,噠噠噠跑到任煬展覽桌前,將盒子往桌上一放。
“送給你。”段舟律打開盒子,裏面全是滿滿的手工巧克力,“是阿姨做的,不過我也有幫忙。”
“真厲害。”任煬毫不吝嗇誇獎,從盒子裏拿了一顆巧克力出來,“謝謝。”
段舟律看任煬只拿了一個,有些着急,抓了一大把巧克力出來堆到任煬面前,連忙道:“都給你。”
“這麼多都給我?不自己留着嗎?”任煬笑着,在看到段舟律期盼的眼神時,不忍心拒絕,還是收下了那一大把巧克力。
收下巧克力,任煬轉頭問任奧添:“吃不吃巧克力?”
也是這時,段舟律的注意力才從任煬身上,轉移到了任奧添身上。
段舟律想了想,低頭從盒子裏挑挑揀揀,挑出一塊個頭最小的巧克力,遞到任奧添面前:“給你一個。”
段舟律的語氣還有些勉強,似乎非常不情願。
任奧添更生氣了,扭頭一轉,十分有骨氣,拒絕:“不要!”
“那就算了。”段舟律漫不經心收回手,然後又抓了一大把巧克力給任煬。
到最後,段舟律乾脆將整個盒子都給了任煬,這才高高興興離開。
任煬拿着一整盒巧克力,哭笑不得,拆了一塊嘗嘗味,感覺還不錯,味道還挺甜,小孩子應該會比較喜歡吃。
於是任煬遞了幾塊巧克力過去,再次問外甥:“真的不吃啊?”
“不吃!”任奧添莫名來氣,故意背對着任煬,不想看見那盒巧克力。
他,任奧添!不吃嗟來之食!
*
傍晚時,展會也差不多要結束了。
任煬起身去了一趟衛生間,任奧添就留在座位上等着舅舅,順便收拾桌子。
展桌上只剩下最後一盒壽司,應該賣不出去了。任奧添拿過書包,剛想把壽司打包進去,突然瞥到一道小小身影走來。
穿着優雅紳士馬甲套裝的段舟律來到展桌前,沒能在展桌這邊看到熟悉身影,於是四處張望起來。
任奧添冷冷道:“舅舅不在。”
段舟律的小心思被戳穿,又突然注意到關鍵信息,問:“他是你舅舅?”
任奧添不搭理,繼續收攤。
段舟律掃了一眼,看到桌上還有一盒壽司,於是問:“壽司還賣嗎?”
任奧添本來就對段舟律印象不好,故意回道:“三十。”
“之前不是說十五塊嗎?”段舟律驚訝。
本來標價只要十塊,之前問的時候是十五塊,結果現在居然翻倍,變成三十了!
“最後一盒,不買就算了。”任奧添理直氣壯,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做坐地起價。
段舟律緊抿嘴唇,最終還是花了三十買下那盒壽司。
走的時候,段舟律還不忘放狠話:“以後我當大律師了,我就檢舉你亂漲價!”
雖然五歲的段舟律對法律不是很懂,不過還是知道像任奧添這樣坐地起價的行為是不道德的。
段舟律盯着任奧添,將這個小奸商的面容深深記在腦海里后,這才帶着壽司轉身離開。
記住他了!
無良黑心奸商!
可惜段舟律的狠話對奸商任奧添來說並沒有任何影響,任奧添拿過桌上的三十塊,還沒來得及將裏面的二十塊當成私房錢藏起來,舅舅就回來了。
“賣完了?”任煬一過來,看到展桌上空蕩蕩的,知道壽司是賣完了。
任奧添藏私房錢失敗,不得不把賺來的三十塊全部上交。
任煬也沒注意任奧添給了多少,把今天賺到的現金都一起拿過來,開始算賬。
他中午一共帶了十五盒壽司,送了一盒給小律師,還有四盒拆出來當試吃品,十塊一盒賣出去,應該能進賬一百。
義賣會是只收現金的,任煬數了一下,數着數着,發現多出了二十塊錢,一共一百二。
難道自己記錯了?下午只拆了兩盒壽司試吃?
任煬一時茫然,又因為手裏的現金都是十元面額,很容易辨認,很確定自己沒有多收客人的錢。
最終,任煬只當時自己記錯了,一共賣了十二盒壽司。
算好賬,任煬牽着外甥去找老師登記義賣去了。
義賣收入一百二,捐出六十,還剩六十。
在登記的時候,任煬瞄了一眼表格,發現自己差不多是銷售額倒數,前面有好幾個家長是捐了兩三百,下午的攤位生意很好。
登記完之後,兩人也準備要離開了。
任奧添背着書包,在展會門口的時候,碰到了小胖。
小胖今天是和姐姐一起來的,看到任奧添后,連忙招手:“任奧添!”
“你看我買的徽章!”小胖一路跑到任奧添面前,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給任奧添展示了一下自己在展會上買的手工徽章,“是不是衣冠楚楚,道貌岸然!”
五歲的小胖不懂成語,就只知道這兩個詞都是四個字,還是看電視的時候學會的,一聽就很厲害。
旁邊的姐姐聽到后,連忙糾正道:“不要亂用成語,衣冠楚楚道貌岸然是貶義詞。”
“貶義詞?”小胖茫然,聽不懂。
姐姐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畢竟小胖年紀小,太複雜的成語理解不了,只好道:“就是罵人的。”
小胖點點頭,又朝任奧添叮囑道:“明天別忘了給我帶哦!”
任奧添應了一聲,被舅舅牽去站台等公交車了。
在公交車上時,任煬好奇問:“明天你要給同學帶什麼啊?”
任奧添抬頭,仔仔細細盯着任煬,認真思考過後,還是決定瞞下自己賺私房錢的事情,敷衍道:“不知道。”
任煬更好奇了,自覺告訴自己這件事並不簡單,小外甥有事情瞞着自己。
可一個五歲的小孩子,又能有什麼心思呢?
任煬想不明白,也懶得再想,等回到家后就去準備晚飯了。
任奧添則是抱着書包來到書桌前,神神秘秘掏出自己的日記本,一邊回憶白天發生的事情,一邊記仇。
特別是那個揚言要舉報自己,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無良律師!
哪怕賺了小律師三十塊,可任奧添還是越想越憋屈,一張臉被氣得鼓鼓的,非常記仇。
記住他了!
無良黑心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