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剽竊有風險

第3章 剽竊有風險

這個八卦是司徒凜的二姐帶來的。

作為陳國公家同樣是嫡出的姑娘,蔡國公公子的夫人,這位二姑娘有着豐富多彩的社交生活。

貴族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是上千年以後的毛病。而且,就算在明清,也有見識廣博、行走四海、拜師學文的女子,和理解、支持她們的家庭。

相比司徒凜曾經的死宅樣子,這位二姑娘又開朗又活潑,好交際,擅言辭。

往好里說,那是滔滔不絕,往壞里說,八卦且小喇叭。

二姑娘一直對自己這個親弟弟的閉塞狀態很擔憂,沒事就回娘家看看他,不管他喜不喜歡,必定把京城社會新聞整體播報一遍。

這次面對一個不但能安靜聽,還能“哦”“啊”“然後呢”各種捧哏捧場的弟弟,二姑娘簡直高興壞了,說起故事來活靈活現,放到後代肯定能成脫口秀明星。

她說的這個故事,發生在半個月前。

某位貴婦組織了一次游湖消夏——就是陳國公這個公園景觀房所在的月池。

貴族女子們的游湖消夏要租一座大大的畫舫,同樣有歌女舞伎,擺滿美酒佳肴。開到湖中或繫於岸邊,女子們觀星賞月,聽曲做詩。

南北朝期間,北朝女子多的會彎弓射箭,南朝女子仰慕的林下之風。而今天下統一二十餘年,南風北上,京城貴女騎馬打球之餘也流行起吟詩作畫擅書法。

這次八卦的主角是左武侯大將軍家的千金。

北朝女子,特別是這些關隴勛貴人家的千金,整體上還是以武為貴。左武侯將軍的兒女都以武藝超群擅長,特別是他家大娘子,擅長用槊,舞將起來,等閑五六個健兒進不了身。

但在文化方面,這家子就有點捉急了,畢竟左武侯將軍自己就是斗大的字認不了一籮筐,日常處理公文全靠幕僚讀給他聽,再根據他的口述草擬文件。

往日裏聚會,作詩環節,照例不少人是不參加的,只是湊在旁邊聽個熱鬧。關隴之家,並不以“沒文化”為多大的問題。

這一次,左武侯將軍家的小娘子也出來了,眾人也沒在意,他家的姑娘,能完整讀下來一篇文章就算博學多才了。結果,這位小娘子湊過來要參加詩會。

說到這一段的時候,司徒家的二姑娘笑的前俯後仰,她自己也屬於能提刀不能提筆的,她說:“小弟啊,你阿姊我覺得呢,寫不來詩做不來文一點不丟人,可一臉信心滿滿,但是寫出來……哈哈哈,就挺丟人的。”

說到這裏,雲長影差不多能猜到點發展了,咳嗽了一聲:“於是,這個小娘子偷了哪位古人的作品?”

司徒笑道:“是李清照的《如夢令》。”

“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對對,我阿姊說到這一段的時候笑的最大聲。”

司徒姑娘說:“說來也挺應景,我們船出去的時候,可不就驚了一群大白鵝。我們都說,該做‘撐篙,撐篙,嚇的一群鵝跑’。”

雲長影放聲大笑。

他相信司徒的判斷,這肯定又是一個和他們一樣倒霉魂穿過來的。

就是這個妹子不知道是着急了點,還是真的相信了某些不靠譜影視劇里“穿越女子靠一曲流行歌曲驚艷眾人,成功引起王子、親王、大將軍注意”的段子。

李清照的《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當然是足以流傳千年的好詞。

可是,所有文學作品都有獨屬於他們的時代。

現在的大齊,相當於他們那個世界線的隋朝。

這個年代,崇尚的還是古體詩和駢儷文。講究文辭華麗,音韻嚴謹,近體詩都還沒誕生。王昌齡和王維的絕句放在這個時代都讓人摸不着頭腦。

隋初詩歌,還是樂府的時代,要合樂,所有題目也來自樂府曲。比如《短歌行》《飲馬長城窟》之類。

隋煬帝本人就有好幾首流傳後世的《飲馬長城窟》。

這樣的時代,你高歌一曲宋詞,別管是李清照還是蘇東坡,在當代人眼中,和不上品的民間小曲沒啥區別。說不定民間小曲還比他們更合樂一些。

笑過之後,雲長影的臉色嚴肅起來。

這個世界線如果不止他們兩個穿越者,他們面臨的生存環境只有更惡劣。

試想一下,再多幾個像這位《如夢令》姑娘一樣搞不清狀況就開始秀的穿越者,這個秘密暴露的幾率就太大了。

萬一再來兩個面對質疑直接說我們是穿越過來的,來自於公元xxxx年的新中華……

那以後他們再發生類似於最近這樣的的崩人設,可不會被好心的理解為“年輕人出去歷練一下成熟了”,而是直接會被認定——天啊,我的孩子被妖鬼附體了。

沒錯,魂穿和惡鬼附體真心沒差別。

可能還不如附體,整個被替代了,驅逐不走,只能一把火燒了給愛兒、愛女報個仇。

“司徒,以後再遇到任何疑似穿越過來的,你可千萬別被人一詐就承認!”

“明白!但是那個……”

“別管她。反正和我們也沒交集,日後若是遇到,別露出痕迹。我知道,在這麼個世界線上能遇到同樣穿越過來的人,都有‘萬里他鄉遇故知’的心情。控制住,千萬控制住!”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只要別讓這個世界線的人產生‘有穿越者’的概念,我們就是安全的。而且,會越來越安全。”

隨着時間推移,他們會越來越像個土生土長的大齊人。

雲長影心想,他的“穿越大齊從雜貨店到跨國日化集團”的夢想得先放放。

回去鼓搗一下牙膏、牙粉和肥皂就可以了。

左武衛將軍家小女兒在遊船消夏上鬧的笑話還挺廣,以至於雲長影兩人銷假後去上班,都從同僚那裏聽說了。

本來,做一首“不咋樣”的詩根本沒關係。可偏偏那姑娘滿懷信心的念出來,沒贏得一個滿堂彩還被取笑。頓時心態就崩了,又哭又鬧的說眾人都不懂欣賞,鬧得大家都沒了興緻。

八卦這事的軍官自然也是某個勛貴家的人,他夫人親歷了現場,回來一肚子火,揚言以後左武衛將軍家的人在,她就不去玩了。

除了那位姑娘何等沒體統,這個故事裏流傳最廣的不是《如夢令》而是司徒二娘隨口的那一句“撐篙,撐篙,嚇的一群鵝跑”。

雲長影不心疼那急着表現的傻姑娘,心疼這個世界線里還得好幾百年才能出生的李清照。

他那天回去后就着這件事認真想了許久,除了當場提醒司徒的那些,那倒霉的姑娘還給他提了另外一個醒——不要試圖通過剽竊古人這種取巧的做法來成名。

現在,他們已經知道自己並不是這個世界線上唯一的穿越者。

同樣的,他們也無法確定,自己是第一批穿越者。

所以,鬼知道在此之前有沒有人預支了後代人的文學成就和科學成果。

你信心滿滿的默寫了一篇文,比如說,沒有脫離這個時代審美的《滕王閣序》,滿以為會收穫個滿堂彩。

結果周邊一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你,過了許久才有一個厚道人給你遞個台階,問你默寫前朝某某的傑作,可是展現一下自己的書法功底?

這年頭又沒有度娘,沒法百一下來確定之前是否有人用過。

所以,還是踏踏實實走屬於“雲長影”的故事線吧,別給這個世界線上還未出現的後人添堵了。

太平時光總是一閃而過,轉眼回到京城已經半個多月。雲長影的牙刷和手工皂都有所成,不但自己用,還做了點送給司徒凜。

他想的很清楚,如果有人非要刨根問底,那就是他自己想出來的。

這些東西用到的工藝,沒有任何一樣超出了這個時代的科技,他就是能幹,誰敢有意見?

雖說這個時代,貴族男子會做手工並不是值得誇耀的特長。

每次說到這個話題,雲長影就很有點鬱悶。對於“工”的輕視,使得中國古代大部分工藝、工程的改良都缺乏士大夫階層的加入,最終有技術而缺乏理論提煉。

當時代走向科學大爆發的那一刻,中華無奈的落後了。

可能正是出於這樣的遺憾,他那個世界線,穿越小說中大量熱衷於科技改革的故事線,造大炮、造艦船、鍊鋼鐵、挖石油,力求讓華夏超越世界進步的脈絡。

他剛穿越那陣子,也心腸澎湃的暢想過,但是想來想去——一來,他是理科廢;二來,他穿的真的不太顯赫。

這年頭鹽鐵都專賣,不穿成皇帝、太子什麼的,想要發動一次全國地質調研都是痴人做夢。

至於走種田線,比如之前幻想的“穿越到大齊從雜貨店到跨國日化集團”——倒也不是不可以。

可這是疑似隋末的時代,這個世界線的“隋煬帝”已經走到治世的第九個年頭,不出意外,兩年後天下大亂。

直到唐武德四年基本統一全國,人口銳減百分之八十以上,萬里江山,無處不戰火。

在這種時候選擇實體經濟創業……

為了能安穩創業,他可能得先走一段“穿越之後我幹掉了隋煬帝”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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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洗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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