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妙筆
“楚小姐是吧？我想我已經說的夠清楚了。”程守則油鹽不進地起了身，就要招呼養老院的保安送客：“我姐已經死了五十年了，可程家還要繼續前進，我想她會理解我的。”
楚以心也跟着站起來，五官擰成一團，神情焦急道：“程叔，我說的並不是程小姐，而是活生生的人，她們也只有二十歲，可如果我們沒辦法儘快找出程小姐遇害的真相。”
“她們可能永遠都不會有二十歲之後的人生了，她們原本應該擁有自己的丈夫，擁有自己的家庭，會經歷三十歲的精彩，四十歲的忙碌，五十歲的平淡，但等待她們的卻是無知無覺的黑暗。”
“程叔，難道你不希望程小姐也擁有她的三十歲，她的四十歲，你不希望她此刻能在你身邊嗎？”
姜麟聽出楚以心雖然說的是程小姐，但代入的其實是陳楠楠，心裏不免想起紀釗，覺得楚以心這番話對於失去過親朋好友的人來說實在是很有殺傷力。
哪怕是經歷過人世滄桑的老人也不免濕潤了眼眶，程守則嘆了口氣道：“我身邊哪還有什麼人呢？”
“如果是阿姐的話，算了，不說了，”程守則看向姜麟和楚以心，臉上卻是多出了幾分親和，他坐了回去，也邀請楚以心坐下道：“楚小姐，我不明白阿姐的事情怎麼會和你口中那兩個小女孩的生死聯繫在一起，難道阿姐的死另有隱情？”
姜麟和楚以心對視一眼，楚以心知道自己不該腦子一熱就把韓雨柔和莫芷的事說出來，有些慌張，姜麟見到她這個樣子，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剩下的事交給自己，道：“程叔，因為一些原因，我們不能告訴你所有的事實，但還希望你能相信我們。”
“我知道程叔也想讓程小姐早些回家，有什麼忙是我們可以幫的嗎？”
姜麟看出程守則有被楚以心的真情實感打動，但他也看得出這老頭感動歸感動，可做了的決定恐怕輕易不會改變。
所以他和楚以心能做的就是儘可能找出他的顧慮，然後解決他的顧慮，倘若解決不掉，那也只好將“593”的故事如實告知，做最後一搏。
程守則這一輩子閱人無數，自然看得出來眼前這兩個年輕人說沒說謊，尤其是楚以心，他權衡了片刻，道：“好吧，我可以給你們一個機會。”
“你們既然是仁理大學的學生，應該對毛筆字有些研究，對吧？”
姜麟和楚以心都點了點頭，程守則見狀，臉上的神情也放輕鬆了些，繼續說道：“待會兒進書法室，將王維的《使至塞上》寫下來，記住要用出你們的全力。”
“我能不能馬上聯繫巡捕司，就看你們能寫出怎樣的字了。”
姜麟和楚以心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老程，他們是你家的孩子？”一回到書法室，那高個老人就好奇地問了起來。
程守則點了點姜麟道：“這個是我遠房的侄子，這是他新娶的媳婦。”
“我們也很久沒見面，要不是他手裏有我先前送給他父母的項鏈，我都快認不出他來了。”
“他們怎麼看你來了？”高個老人明顯知道程守則的事，半是好奇半是揶揄道。
程守則笑道：“他們和我家那兩個不爭氣的兒子沒什麼關係，來看我是因為前兩年我聽說他迷上了寫字，所以叫人給他送了套文房四寶。”
“他結婚的時候，我沒去，這幾天他恰好去仁理大學找裴教授，
所以就想着帶媳婦來見見我這個長輩。”
高個老人聽到姜麟也會書法，頓時來了興緻，道：“怎麼，你這個侄子也喜歡寫字？”
程守則點點頭道：“喜歡，不僅他喜歡，他這媳婦也喜歡，要不讓他們寫兩句，讓老展你掌掌眼？”
高個老人掃了眼姜麟和楚以心，見他們悶着不吭聲，不免質疑道：“就這個年紀，能行嗎？你可是知道我的，我可最討厭班門弄斧的人。”
程守則心裏也沒底，不過臉上卻鎮定回道：“行不行，這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說著，他便將姜麟和楚以心叫到書案前，道：“小麟，你用我的，以心，你用老宋的，這裏的毛筆你們可以隨便挑，字體也不講究，怎麼舒服怎麼來。”
姜麟和楚以心分別在自己的書案前立好，楚以心學過幾年楷書，因此略做思忖，便選了中號的兼毫筆。
這《使至塞上》一詩描寫的是王維在官場受到排擠后出使塞外沿途所見的風景，以景喻情，從首、頷兩聯的落寞、飄零，再到頸聯的壯闊雄奇，-都似乎在表現詩人抱負無門的一腔悲憤，但尾聯處詩人又將視角拉回到現實，彷彿說明經過這些時日在塞外的所見所聞，在官場上遭遇的激憤、抑鬱，他都已經放下了。
整首詩從回憶到現實，從迷茫到豁達，情感多變，景也多變，因此楚以心的筆力也是由虛入實，尤其是最後兩聯，字字飽滿，轉折之處也是盡顯利落，沒有一絲拖沓。
唯一可惜的是法度稍顯鬆散，線條看上去也不夠剛勁，不過儘管如此也看得高個老人嘖嘖稱奇：“這小姑娘巾幗不讓鬚眉啊，這一筆字寫得可比我家那蠢兒子要豪邁多了。”
程守則也暗自點頭，二人又同時將目光放到前面的姜麟身上，姜麟則是選了鼠須筆，他練字不多，會的卻很糅雜，無論是一板一眼的楷書，還是任縱奔逸的草書，他都練過。
可以說學的很雜，但每一項都不夠精。
不過自從利用存思在腦海里寫了兩晚上的字后，他對書法一道又有了更深的理解。
雖然他還做不到讓自己隨時隨地進入“存思”的狀態，但連着兩晚的練習也讓他的專註度上升了一個檔次。
拿起筆的那刻，這教室里的聲音似乎都被隔絕了，只見他下筆時而循序漸進，時而一氣呵成，時而謹小慎微，時而大開大合，卻又奇妙的有一種節奏感。
程守則和高個老人好奇地圍觀上去，兩人臉色卻是同時大變：“以楷書入筆行草？”
“這小子竟能將多種字體兼容？還能表現出如此自然的姿態，老程，這小子，我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