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黑暗料理
港口fia本部,深夜。
“——進來吧。”
無論何時踏入這間房間，裏面的景象似乎都不會發生改變。
過於濃郁的黑色如漩渦般扭曲在一起，無聲無息地流淌,營造出一片睡眠與死亡共存的幻境。即便四處擺放着的都是昂貴到天價的古董,在這裏卻似乎也只是化為了墳墓的殉葬品。
房間中央的一盞燭燈幽幽的亮着,似乎是在提醒着踏入者，這裏仍舊屬於人間。
“首領。”
赭發的青年單膝跪地。在他身下,是一層暗紅色的綿厚地毯，像是海底的珊瑚礁石，又宛若一大片已經乾枯的血液。
昏黃的燈光自上投落而下,在青年的臉上打落下隱綽的暗影。
“你回來了啊,中也。”
房間主人的聲音隔着桌子從上方傳來，“那麼，結果如何？”
“人已經找到了，但是……”
中原中也沒有抬頭,忍耐般地抿唇，再開口時，語氣裏帶上了難言的懊惱，
“暫時讓她逃走了。”
“嗯……”
桌后的人沒有急着表態，指尖在紅木桌上緩緩扣動，一下又一下，緩慢而有規律。
身處於這個房間內,似乎就連時間的流速都變得難以計量。不知過了多久,太宰治突然輕笑出聲，
“好了,站起來吧。若是連你都失手了,看來對方確實不好對付。”
“話說回來,這是四年來中也你第二次失誤了吧——有什麼感想嗎？”
太宰治說的上一次，還是中原中也因判斷失誤，放任了某位被異能操控的部下進入首領辦公室。
彼時那名部下就是站在重力使的這個位置，在遠程操控下突然自爆的。哪怕中原中也第一時間發動異能進行了反制，爆炸產生的血液依舊濺滿了房間。
——而差點被炸死的當事人卻像是完全沒留下心靈陰影一般，就這麼頂着滿臉猩紅的血液，對着神魂未定的幹部露出再愉快不過的笑容。
“……”
這句話造成的效果相當顯著——回想起了那次糟糕透頂的經歷，中原中也的臉色瞬間就變得難看起來。
強壓下揍面前人一頓的衝動，他極其勉強地開口，
“在您給出那片區域后，我帶着黑蜥蜴部隊前往探查，並成功發現了試圖逃跑的對方。”
“雖然並未佩戴描述上的標誌性飾物，但比對了照片是本人沒錯。”
“是我的過失——因那個名為「熒」的少女先前並未展露什麼特殊之處，我起初對她報以了過於輕視的態度。”
“喔……”
太宰治像是感到有趣般笑出了聲，
“然後是被狠狠反咬一口了么？”
明明是追殺的行動，到了這位fia首領口中就變成了逗貓的輕鬆玩笑。中原中也毫不懷疑對方是在聽自己笑話——畢竟他就是這麼個十成十的混蛋。
——但畢竟這次確實是他的失誤。
某種意義上因為理虧，不得不表現得畢恭畢敬的中原中也一邊努力壓下那些對首領大不敬的想法，一邊忍耐地點點頭，
“……是的，因為她最初的表現只是猶如那種隨處可見的普通少女，我錯誤地將其判斷為那種只是誤打誤撞掌握了重要情報的普通人。”
“普通人么……”
坐在書桌后的青年緩緩地將這個形容詞重複了一遍，那雙鳶色的眼睛跟着彎起，
“嗯，這個說法倒也不錯。”
——混蛋！不要在他彙報的時候一個人在那裏自說自話啊！
若是在平時，這位最高幹部已經將部下的職責拋在腦後，直接和首領嗆聲起來了，但今日他忍了又忍，還是選擇先繼續彙報下去。
“但對方似乎其實擁有着操控自然界元素的異能……”
臉頰上的傷勢早已自行
痊癒，眼前卻再次浮現出那雙貓一般狡黠的金瞳。
回想起對方最後望過來的那個挑釁般的眼神，港口fia的重力使忍耐般地收緊了拳頭。
“同時，與她一道的還有兩名同伴，一名是使槍的高手，另一名則是異能者，能力似乎與操控風有關。”
“——外貌呢？”
對於這番追問，中原中也有些詫異地挑眉，但還是給出了回答，
“前者年齡大約三十歲上下，有着紅棕色的頭髮；後面的是個紫頭髮的小鬼，帶着斗笠，打扮得就像是古代人一樣。”
“……”
太宰治沉吟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接着問了下去，
“那麼，除了他們兩位，還有其他存在的出現么？”
“哈？”
中原中在腦內搜颳了一下記憶，接着很勉強地回答，
“還有個白色的小東西在她身邊飛來着。”
“這樣么……”
不知為何，聽了這句話后，太宰治臉上卻浮現出了恍然的笑意。
“你這傢伙……也該到了跟我說實話的時候了吧。”
眼看着對方自顧自地撐着額頭，就要陷入了沉思之中，赭發的青年終於忍無可忍地出聲打斷。
“好，那麼我的回答是——無可奉告。”
太宰治攤開手，臉上浮現的狡黠笑容正是如先前金髮少女那樣，
“首領可沒有必須為部下答疑解惑的義務。”
“……”
中原中也默默握緊了拳頭。
“好了，沒有其他事要彙報了就出去吧。”
有欺壓部下嫌疑的首領隨意地擺了擺手，
“對了，通緝令暫時中止，讓先前派出的巡邏小隊填補游擊隊新出現的空缺，去整治周邊的勢力吧，這段時間的橫濱已經夠亂的了。”
“——那不都是拜你所賜的嗎！”
中原中也終於忍不住出聲，惡狠狠地瞪着對面一臉無所謂的青年，
“中止通緝又是怎麼回事，難不成這個通緝真的只是你這傢伙的心血來潮嗎？”
“這個啊……”
坐在桌后的太宰治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將下巴搭在交疊的雙手上，輕笑着開口，
“理由我不是先前就說過了么？”
“——因為她對我【始·亂·終·棄】啊～”
··
“阿嚏——！！！”
旅行者突然掩面打了個噴嚏，毫不意外地得到了身前人嫌棄的眼神。
“不過是吃個咖喱飯而已……你的忍耐性還真是弱得可憐呢。”
“少在那邊說風涼話。”
熒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淚水，抽了抽鼻子，在流浪者的嘲笑聲中搶過他遞來的紙巾，順便不忘瞪了他一眼，
“——這個咖喱明明就是很可怕的辣啊！！！”
她以眼神示意反應平平的人偶看向另一邊，
“你看那邊的芥川君看上去都要熟成螃蟹了。”
擺在旅行者面前的盤子內正是由店主大叔精心烹制的咖喱飯，澆注在白米飯上的咖喱還正冒着騰騰的熱氣——然而那光景卻莫名讓人聯想到流淌在地獄中的岩漿。
“所以到底為什麼我為什麼要自討苦吃啊……”
絕望地挖起一勺已經儘可能減少咖喱份量的飯，旅行者忍不住悄悄地露出後悔的表情。
自他們搬入這棟長屋后，已經過去了兩天的時間。雖然相處時間並不算長，但不得不說，這段時間讓熒對芥川龍之介有了全新的認識。
她扭頭看向窗外，在店鋪的空地上，孩子們正圍着一名消瘦的青年嬉鬧，歡呼聲即便隔着玻璃窗也清晰可聞。
“——再來一次嘛芥川大哥！！”
“再來一次！再來一次！”
“別命令在下！”
雖然黑髮青年嘴上說得異常不耐煩，但他身上的黑色衣物卻自發
地行動了起來。「羅生門」綁住面前幾個小孩子的腰部，將他們高高拋起，再在歡笑聲中將其穩穩地接住。
在整個過程中，芥川龍之介都是臭着一張臉，彷彿非常不情願。然而不管對面的孩子請求多少次，他都會老老實實完成他們的願望。
熒:唔……有點可愛。
“叮叮——”
柄勺與瓷盤相敲的清脆聲，將旅行者的目光喚了回來。
坐在她對面的流浪者正撐着臉打量着她，在目光相對時揚起唇角，語氣不知是揶揄還是諷刺，
“怎麼，莫非你也想被舉高高？”
“舉高高”作為口語化的疊詞，明明是一種可愛的形容，不知為何到了這個人口中，就跟着成為反諷了。
“嗯……”
在這段時間內也逐漸摸清楚對方脾性，旅行者也並不急着反駁，只是回以燦然一笑，
“只是覺得那邊的芥川君很可愛罷了。”
不出意料，對面人立刻露出避之不及的表情，那皺起的眉頭簡直像是在說:“別開玩笑了我要吐了”。
··
不知為何，熒發現流浪者似乎並不喜歡芥川龍之介，甚至她偶爾冒出些對芥川改觀的言論時，還會得到對方極為抗拒的反應。
而芥川龍之介也並不是遲鈍的人，故而從第一次流浪者出言譏諷他時，就毫不示弱地懟了回去。一時間兩人針鋒相對，甚至差點大打出手。
之所以說“差點”，還是因為作為圍觀者的熒和派蒙意識到苗頭不對，及時插入，往他們身邊各推過去一波孩子，又誘導性地做出挑撥發言——最終場面在不知不覺中，就變成了“誰更擅長帶孩子”的幼稚比拼。
不過，兩個人雖然脾氣都不太好，但這兩天總歸是沒鬧出什麼亂子。見識過幾次紛爭后，熒便也就隨他們去了。
只是每次看到他們兩個人不對付，旅行者仍然忍不住心生感慨:這兩個人性格確實矛盾，相互對立，簡直就像貓和狗一樣水火不容啊。
這麼一回想，連帶着面前人不爽的表情都看上去可愛了一些。
思及至此，將自己默認為更高一輩的旅行者大姐姐便寬容地點點頭，
“嗯嗯，沒關係，能帶着孩子們飛高高的流浪者也一樣很厲害呢。”
“……呵。”
立刻就看出來這個笨蛋是在想些什麼的紺發人偶白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將旅行者方才試圖矇混過去的咖喱飯往她那邊推了推，
“無用的話就免了吧。趁咖喱還是熱的，勸你還是早點吃完比較好——還是說，你想要浪費那位店主的好心意？”
熒:“……”
所謂兩人份的織田先生力薦招牌咖喱——派蒙早在她吃自己那份的第一口時，就被辣得滿天亂飛，最後逃之夭夭了。那一份還是由面前看上去毫不畏懼辣度的人偶解決的。
就算連灌了三杯冰水，舌頭上依然還殘留着咖喱上那恐怖的辣意。
望着盤內那還剩大多半的咖喱，熒舉着勺子，遲遲不敢放下。
——可是現在她總不能也厚着臉皮將盤子推過去吧……
“嗚哇……”
顧不上對面那看好戲的目光，旅行者最終還是屈服般地高舉起手，沉痛道，
“大叔，請再給我三杯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