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歸來【下】
兩人從櫃枱前走開,徑直向前走了一小段路以後,轉身走上通往二樓的樓梯,在走到二樓以後他們又沿着一條開闊的走廊,繼續向前走了一小段路,兩人緩步行走在走廊中發出的響聲,仍舊無法蓋過大堂內響起的劇烈吵鬧聲。
「這三年裏,我一直都在打聽關於你的消息,」哈克老爹忽然放緩了腳步,轉頭望向涅法雷姆,「不過如今小鎮上勢力複雜,很難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而且你應該也聽說過,這場突如其來的野獸暴動,引發了有些預料之外的事情。」
涅法雷姆有些歉意的笑了笑,輕聲說道,「我去了一趟北大陸弗爾雷恩瑞,路上耗費了太多的時間。在返回的途中又遇到了一些麻煩事情,所以才耽誤了返回的陸城。」
哈克老爹有些驚訝的望着涅法雷姆,眼睛微微瞪大,「你怎麼跑那麼遠的地方去?」
「因為一些事情……需要我去處理,」涅法雷姆的臉上擠出一些苦澀的笑意,「接壤東大陸尤格爾特的北大陸弗爾雷恩瑞,中間相隔一整片希斯塔斯海域,想要跨過這片海域前往另一片大陸,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哈克老爹揮手打斷了涅法雷姆,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他只是緊鎖着眉頭,低聲嘟囔了幾句,「那你你可能還不清楚,在半月之前發生在西切之森深處的野獸暴動。因為大量野獸離開森林深處,導致這些以狩獵為生的傭兵們,沒有辦法繼續進入西切之森狩獵,他們本身也並不具備應對這些野獸的能力,甚至沒有辦法捕獵成群結隊的野獸。而且也有不少人因為這場野獸暴動而喪命。」
涅法雷姆的表情仍舊平淡如常,彷彿並沒有感到任何的意外。
他只是安靜的走在哈克老爹身後,直到他們終於走到這條走廊的盡頭,在一間不起眼的房間門外停下腳步。涅法雷姆站在窗檯前,推開窗子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忍不住輕聲嘆了口氣。
「或許,是我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有些清冷的小房間內部空間並不大,只是簡單擺放了一張床榻、一張桌子和幾張桌子。空氣中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松香味道,推門而入的哈克老爹走到壁爐前,蹲下身撿起了幾塊木柴,隨手丟進了壁爐里。
即使這間房間許久沒有人居住過,但整間房間看起來仍舊收拾的十分乾淨。
涅法雷姆轉身挑亮了牆壁上的油燈,強烈的光線填充了整間房間。走到桌子旁坐下,涅法雷姆低頭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一陣強烈的倦意漸漸的涌了上來。
他向後依靠進椅子裏,舒服的眯起雙眼。
「因為意外的發生,也讓越來越多的傭兵不敢再貿然闖入到西切之森。沒有人知道,在那片森林的深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越來越多的流言,開始在人群之間傳開,甚至也有一些人已經準備動身離開風息小鎮了。」
望着壁爐中緩慢燃燒燃的火焰,哈克老爹有些吃力的站起身,隨手拍掉指間的木屑。
他起身走到涅法雷姆對面的另一張椅子前,等到坐下后微微俯身,目光仍舊望向那團持續燃燒的火焰,「也有人提起過關於這場野獸暴動的起因,是因為在半個月之前,有一支來自外地的傭兵小隊,貿然闖入到西切之森深處,才引發了這場野獸暴動。雖然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做了什麼,但當他們進入到西切之森深處后,這場野獸暴動很快也隨之爆發。我聽人說,在那支傭兵小隊中,沒有任何人活着走出那片森林。」
涅法雷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仍舊竭力抵抗着強烈的倦意。
「可這些事情,和你並沒有太多的關係,哈克老爹……」
哈克老爹伸手摸索着腰間的煙斗,順手捻了一指上好的煙草,「我就是有些擔心,接下來還會發生其他的事情。其實在一開始,所有人都以為這只是一場普通的野獸暴動而已,等到天氣轉暖以後就會好起來的。」
哈克老爹長長吐出一口煙圈,陷入沉思之中,「我很擔心這些年輕的傭兵,會在繼續進入西切之森狩獵的途中,遇到其他的危險。他們還太年輕,即使是為了生計,也不該冒這樣的危險。而且隨着事態的持續發展,一些其他的傳言也開始在人群之間傳開。你瞧見今晚聚集在驛站大堂的那些人了嗎?他們打算結成暫時的同盟,一同進入到西切之森深處,去調查關於這場野獸暴動的真相。」
「這聽起來不是一件壞事,」涅法雷姆竭力舒展着身體。
哈克老爹卻是嘆了口氣,神情仍舊有些凝重,「可我更擔心的,是最近一些傳開在人群之間的傳言。據說那支來自外地的傭兵小隊,在那片森林的深處,發現了一處古老的廢墟遺迹,而且他們在那片遺迹的深處,尋找到了一些有關於魂器的線索……」
涅法雷姆竭力抵抗着強烈的睡意,似乎對這些事情始終提不起多少的興趣,「他們是怎麼得到這些消息的?」
哈克老爹低頭敲了敲手中的煙斗,搖頭說道,「這些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所以這段時間我一直都在打聽,有關於這些傳言的線索。」
「我們如今所生活的世界,本質是由純粹的【魂力】構築而成世界的基礎。人類居住的東大陸尤格爾特、獸人棲息的西大陸基爾加德拉、最後歸屬之地的精靈之鄉南大陸赫洛伊姆之境,還是只有矮人才能適應殘酷生存環境的北大陸弗爾雷恩瑞。這種構築了我們生存關鍵的力量,卻並非是每個人都能夠有所感知並且駕馭,絕大多數的人甚至都沒辦法察覺到魂力的存在能。」
涅法雷姆抬起手指,輕輕敲了敲額頭,「本身能夠感知魂力的存在,並且身體能夠與魂力契合,從而使自己能夠駕馭和使用魂力。在完成對魂力的感知后,我們才能夠嘗試將自身體內的魂力拔高至極限狀態,從而發揮出超乎想像的能力。隨着自身對魂力感知的愈發敏銳,也就能夠更加清楚的意識到,自身所能夠達到的魂力極限所在。」
「但是魂器不一樣,」涅法雷姆的眉頭微微皺成一團,「在魂力持續的浸染下,這些被鑄造出的兵器,能夠被魂術師以自身魂力駕馭或使用。甚至在魂術師將魂力契合到一定程度下,能夠將那些被魂力浸染過的魂器收入體內,發揮出各種匪夷所思的能力。」
哈克老爹長長嘆了口氣,低聲說道,「身為傭兵,他們應該了解並且清楚這些事情,所以對他們而言,能夠成為一名真正的魂術師,或是能得到一把趁手的魂器,對他們來說都是無比期盼的事情。可好笑的是,真的有人相信了這些所謂的傳言,小鎮上這幾天鬧得越來越凶了。」
涅法雷姆微微傾側着身體,藉助眼角餘光打量着眼前這個已經有些白髮,滿臉歲月痕迹的中年男人、
「他們已經決定好要處理這些事情了,所以今晚他們匯聚在驛站大堂內,一同商議接下來的計劃。不過我毫不懷疑,就算他們能夠結成所謂的同盟,也未必能夠順利進入西切之森深處,他們唯一忠誠的是自己的利益,而不是所謂的真相。」
索卡敲了敲房門,端着手裏的食物走進房間。
她依次將食物擺在桌子上,有一整盤剛剛切好的塗滿蜂蜜的烤肉,還有幾塊塗抹過果醬的麵包,以及滿滿一大杯的新鮮啤酒。涅法雷姆掙扎着坐起身,探頭嗅着烤肉所發出的強烈香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少女索卡安靜的站在一旁,面帶微笑的看着涅法雷姆狼吞虎咽的樣子。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誰不是早就厭倦了這種居無定所,四處漂流只為了謀求生存的生活,」抬手擦去嘴角的油漬,涅法雷姆大口咀嚼着一塊鮮嫩的瘦肉,「不過他們真打算這麼做的話,也未必是一件壞事。如果他們能夠結伴進入西切之森,或許真的有可能進入到西切之森深處,調查到更多有關於這場野獸暴動的線索。」
仰頭將滿滿一杯啤酒灌進肚子裏,涅法雷姆滿足的嘆了口氣,「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是要再次提醒你哈克老爹,千萬不要讓自己捲入到這件事情里。我現在沒辦法確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且也不適合在這個時候進入到西切之森深處,不過無論這片森林深處發生了什麼事情,都絕不是這樣一群無名之輩能夠解決得了的。」
哈克老爹猛然站起身,神情有些焦躁不安的在房間裏來回踱步。
「但是……」他敲了敲手中的煙斗,嗓音稍稍有些加高,「我聽說,在這場野獸暴動爆發后不久,帝都的傭兵工會便很快派出了一支傭兵小隊,負責前往西切之森調查這件事情。他們應該會在這幾天來到小鎮上,而且還有不少面孔陌生的外地人也在這段時間進入到小鎮上,他們顯然也是為了這些傳言而來,而且一定會介入到這件事情里。」
涅法雷姆伸手接過索卡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嘴角和手上的油漬。
「隨便他們怎麼想,也隨便他們怎麼處理這件事情,我反正不打算插手到這件事情里,」涅法雷姆抬起頭,臉上帶着沉沉的倦意,「無論他們的目的是為了調查這場野獸暴動的真相,還是為了能夠在這趟冒險途中得到更所的利益,而且既然帝都傭兵工會已經插手到這件事情里,我想他們應該能夠自己解決好這件事情。」
少女索卡始終安靜的站在涅法雷姆身旁,臉上的笑容卻漸漸消失了下去。她伸手輕輕握住涅法雷姆的肩膀,後者反手按住她的手掌。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哈克老爹,」涅法雷姆嘆了口氣,輕輕拍打着索卡的手背,「只是現在看來,你根本沒必要把自己捲入到這件事情里,而且你也已經不再年輕了,已經不再是傭兵的身份,他們可以自己處理好這些事情的。」
涅法雷姆緩緩仰起頭,望著錶情有些失望的少女索卡,她將所有的委屈寫在了自己的臉上。
「我很抱歉小女孩,因為還有一些事情需要我去處理,所以我也只能在小鎮上逗留幾日,然後儘快動身趕往帝都弗雷恩斯。不過我可以和你講一講我這三年裏的經歷,如果你想聽的話。」
索卡沉默的咬住嘴唇,一言不發站在涅法雷姆身後。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再回來?」索卡忽然伸出手,摸了摸涅法雷姆臉上扎手的胡茬,低聲問道,「而且你每次來看我,都是這樣急匆匆的。沒有人跟在你身邊照顧你,你也不知道要好好吃飯,好好休息。」
涅法雷姆艱難的擠出一些苦澀的笑意。
「我真的很抱歉,小女孩……」涅法雷姆伸出手,輕輕偎依着少女的手臂,「雖然我並不否認,一個人獨自冒險的時候也沒什麼不好,不過當我每次獨自一人艱難熬過那些漫長而漆黑的深夜的時候,我都會忍不住想起你和哈克老爹。這個讓人留戀而又溫暖的房子,被我們稱之為家的地方。但有些時候,有些事情,你必須親身經歷才行,這些事情沒人能夠代替你。」
少女索卡一臉失望的耷拉着腦袋。
她的手指稍稍用力,握住涅法雷姆的手指,「你每次都是這樣說的,好像總是一副很忙的樣子。雖然哈克老爹經常告訴我,你很快就會回小鎮上來看我們,可你每一次都會離開很久的時間才回來。你以前總說等到我長大以後,就會安靜留在小鎮上,陪我和哈克老爹一起經營這家旅館。」
望着百般委屈湧上心頭的少女,涅法雷姆沉默的嘆了口氣。
但那個時候,涅法雷姆的心中卻是更希望,眼前這個仿若琉璃一般純凈可愛的小女孩,永遠都不要捲入到大人們這些骯髒齷齪的世界裏。
「這次我決不食言,等忙完眼下這些事情以後,我就儘快動身返迴風息小鎮。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也可以帶你一起去北帝國弗里埃爾境內冒險,我們可以離開東帝國切爾特斯,去一些以前從未去過的地方,」望着掙脫手臂微微閃躲着自己的少女索卡,涅法雷姆的心中不由的有些不忍,「不要總是總是一副愛哭鬼的模樣,瞧着可真像是一隻鬧脾氣的小野貓。」
索卡用力吸了吸鼻子,有些不情願的側過身,低聲說道,「我才沒有呢,等到明年入冬的時候,我就已經十五整歲了,也算是半隻腳的大人了。大人才不會哭鼻子呢。」
涅法雷姆微笑着站起身,半跪在索卡的身前,輕輕握住她的雙手,「我很抱歉索卡,其實我應該和你道歉的才對。即使因為發生的這些事情,耽誤了我返回的時間,但這些都不該成為我的借口。」
「你又不需要和我道歉的,」索卡用力緊咬住嘴唇,眼眶有些發紅,「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忙,所以才沒辦法擠出更多的時間,留給我和哈克老爹。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總是忙碌於這些事情,我就是覺得,你這樣子真的太累了。」
涅法雷姆微笑着眯起眼,沒有再繼續解釋下去。
「我想在你動身離開小鎮之前,我們應該還有幾天的時間,好好聊聊這三年裏發生的事情,」少女索卡稍稍用力掙脫了涅法雷姆的手掌,動作輕柔的撫摸着他的臉頰,她強忍着委屈,臉上努力擠出一些讓人心安的微笑,「都而且你因為趕路已經很累了,天色也很晚了已經很晚啦,這些事情我們以後可以慢慢聊的。你先好好休息,我和哈克老爹就先不打擾你了,驛站里還有許多事情等着我去幫忙。」
索卡一邊說著,一邊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
「我想等晚些時候,你可以和我講一講關於你這三年裏的冒險故事,」她稍稍加快了腳步,在邁出門檻的時候,忍不住轉過身來衝著涅法雷姆露出甜蜜的微笑,「記得早點休息,晚安。」
涅法雷姆剛想開口,但少女已經快步走出了房間。
哈克老爹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輕聲說道,「那你先好好休息吧,驛站可能還要很久才能打樣,所以我們還有許多事情要忙。不用擔心,我們可以處理好這些事情的。」
說完,哈克老爹也起身離開了房間,最後只留下涅法雷姆一個人留在房間裏。
他重重嘆了口氣,起身走到床前,後仰着倒在了柔軟乾淨的被褥里。壁爐中安靜燃燒的火焰,輕舔着橘色的火舌,瀰漫著這間有些狹小的房間。
空氣中充斥着久違的暖意。
涅法雷姆枕着雙臂,忍不住回想起過往那些孤身一人的日子。但當他努力想要想起一些關於這座小鎮,以及有關於索卡的回憶的時候,卻猛然間發現,自己竟已經很久沒能想起這個小女孩了。
時光彷彿停滯在了三年前那個深秋,那個時候自己正動身準備前往北大陸弗爾雷恩瑞。
涅法雷姆轉了個身,將自己整個人埋進了被褥里。
耳邊似乎再次迴響着索卡的呼喊聲,遙遠而又陌生的地方,少女就那樣孤身一人,遠遠的衝著自己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