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正骨
天色陰了些,雪花又要落下來,蕭子窈不再停留,提步要走。
可她傷在腳下,每走一步皆是刺痛鑽心,走走停停,身姿搖搖欲墜。
蕭子窈壓根兒不會指望沈要來扶她,便自顧自的挨着痛。
誰知,方才走出兩步,沈要卻緊緊的跟了上來。
「六小姐,得罪了。」
蕭子窈毫不設防,無暇反應,只聽得沈要微啞的嗓音響在耳畔,隨後,天空傾倒,身子便懸了空。
沈要強硬的將她打橫抱起,那一雙強健而有力的手臂,正托着她的腰和膝窩。
蕭子窈反應過來,當即叫道:「沈要,你放肆!」
沈要默不作聲。
蕭子窈扭來扭去,可沈要仍是面不改色,雙臂如附鐵骨,緊緊的將她桎梏在懷中。
到了醫務室,蕭子窈方才消停下來。
她被沈要輕輕的放在床上,翹着右腳,直等軍醫前來看診。
許是腳腕子腫了,蕭子窈根本脫不下靴子,她深深的抽着涼氣,卻咬着牙,一滴眼淚也不肯流。
蕭子窈生在軍家,嬌貴卻不矯情。
軍醫見是六小姐,便不敢強行脫了她的靴子,只得為難的看向沈要。
「看他有什麼用,」蕭子窈氣不打一處來,「你只管看診就是了。」
話畢,竟是發了狠,嘩啦一聲,一把扯下靴子的拉鏈。
這下子,軍醫直發出一聲低呼。
蕭子窈的腳腕子已然腫成了饅頭,那靴子楦型瘦長,只將關節卡死,動彈不得。
倘若使上蠻力脫靴,定要傷上加傷。
軍醫正是欲言又止,一旁的沈要卻從腰間抽出了一把匕首。
那是一把軍用匕首,極為鋒利。
沈要單膝跪地,只將蕭子窈的右腳捧在膝頭,隨後寒芒一閃,撕拉一聲,他揮匕下去,竟然徹底割裂了靴子!
「沈要,你——!」
蕭子窈開口要罵,卻見沈要動作迅敏,卸下她的靴子,又撕開她的襪子,直露出那紅腫的裸足,方才罷休。
「竟然腫成這樣!」
軍醫一見,立刻做出判斷,「肯定是傷及筋骨,需要正骨歸位!」
蕭子窈聽罷,立刻惡狠狠的轉向沈要:「瞧瞧你乾的好事!」
可他低垂着眉眼,只探出一隻手臂,停在蕭子窈的眼前。
「你幹什麼?」
沈要說:「正骨很疼的,這手給您正骨時咬着。」
趁着蕭子窈分心,那廂,軍醫已經一寸寸的探過傷處,只是電光火石的一瞬,他便劈手挫骨,復正骨位。
他手中傳來一聲清晰的、骨骼挫位的咔嗒聲。
蕭子窈沒有預料,瞬間痛得失神,也無關旁的有些什麼,只管撲上去緊緊的咬住,以此泄力。
她咬得極深極深,直到牙齒髮酸,方才晃過神來。
蕭子窈喘着粗氣,羽睫一閃,終於看得清楚。
竟是一口咬在了沈要的手臂上。
可他卻眉頭也不曾皺過一下。
自始至終,他一直沒有撤下手臂,依舊不懈的端在她的眼前。
蕭子窈虛弱的鬆了口,她看到那漿洗過的、硬邦邦的袖邊上留着一圈深刻的牙印,像牙科的倒膜,底下慢慢的沁出些血色來。
她到底是下了多狠的力!
那廂,軍醫喜道:「六小姐,骨頭已經歸位了。」
蕭子窈點了點頭。
她故意撇開視線,不去看沈要。
軍醫預備開些外敷的傷葯與她,蕭子窈倚在床頭歇了片刻,便要趕沈要走。
「爹爹讓你收拾行李,待會兒隨我回府,還不快去?」
她這是鬆了口,帶着些愧意的鬆了口。
蕭子窈點到即止,這回,饒是沈要再如何不肯離她寸步,卻也乖乖的領命離去。
沈要甫一出門,蕭子窈便拍拍床榻,喚來軍醫。
「請再開一副生肌止血的金創葯給我罷。」
軍醫疑惑:「六小姐,您傷在筋骨,不在表皮,何須什麼金創葯?」
蕭子窈一頓,隨後挑眉道:「我身邊有個下人,削蘋果削破了手,這金創葯是拿給他用的。」
「原來如此,那便拿一瓶粗製的給他用一用罷。」
「不!」
蕭子窈急急的打斷他,「要最好的葯!」
蕭子窈迎上軍醫不解的眼神,低低的嘟囔起來。
「這人貼身伺候我,我吃蘋果都要他來削皮,倘若他好得慢了……總之,還是拿最好的葯罷。」
不過多時,沈要便提着一隻小皮箱回了醫務室。
他的東西實在太少,除去證件與衣物,再無其他。
沈要推門而入,蕭子窈剛巧藏好那瓶金創葯。
今日初相識,她與沈要碰出這樣多的矛盾,便不好直言相贈,只好拐彎抹角的將金創葯藏在他的大衣兜里。
反正回了帥府,衣服一脫,便要還給他,他自己摸一摸,總能找得到這金創葯。
這獃子,總不至於不會上藥罷!
思及此,蕭子窈便故作鎮定的清了清嗓子。
「你倒是迅速。」
沈要道:「我要陪着您。」
他倒是個盡忠職守的,怕是情人之間也不能看得這樣的緊。
軍醫忙不迭的研着敷藥的藥材,待配好了,方才折了草紙包好,以細線串成一提,遞與沈要去。
「六小姐,切記前三日定要連續冰敷。」
軍醫囑咐道,「另外,雖然骨頭已經複位,但這兩三個月,您還是少下地的為好。」
「什麼!」
蕭子窈聞言,立刻急上心頭,「又不是骨折脫臼,難道還要修養這麼久?」
「傷筋動骨一百天,馬虎不得。」
蕭子窈原已緩下了對沈要的不喜,此番話后,果然再次置起氣來。
岳安城前陣子鬧過瘧疾,全城宵禁,最近好不容易有了解藥,百廢待興。
年輕人最耐不住寂寞,已有世家公子小姐早早的遞了帖子,邀蕭子窈去戲院聽戲吃茶。
蕭子窈分明期待久矣,誰知眼下傷了腳,竟是不能出戶,只能坐牢。
蕭子窈咬咬牙,她睨了一眼沈要,卻見那一張俊臉坦坦蕩蕩,總之是毫無愧色。
蕭子窈簡直恨極了他,方才心中的那一點點愧歉,彷彿也煙消雲散了。
眼瞧着天色漸晚,也到了回府的點鐘,蕭子窈很不自在。
她的靴襪盡毀,腳傷沾不得地,左右只得沈要抱着她走。
索性帥府的車子駛有特權,能夠開進軍營,沈要只須走上幾步爾,便能送她上車。
不然,蕭子窈簡直要羞窘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