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無處可放的糧食
當官員選擇用規矩之外的方式解決問題時,就證明這個這個國家已經病入膏肓了。
不過對於大明而言,病就病了吧,這個國家早就病了幾十年了,原本一條乘風破浪的巨舟早已被船上了碩鼠咬的千瘡百孔。
但是大明這條破船,卻依舊能堅持開了幾十年,而且不出意外的話還能再開個十幾年,這就是因為大明還有一些像是洪承疇孫傳庭盧升象這樣的人。
這群人想着殺光船上的碩鼠,補着船上的破洞,妄想用生命使這條破船能開的更遠一些,所以他們對每一個同行者都很珍惜。
洪承疇就覺秦政與他是同行者,所以才對他託付信任。
可惜,洪承疇看錯了人。
秦政不是想要拯救大明這艘破船,而是要自己重起爐灶,想以大明的血肉重鑄一個更偉大的國度。
如果是現在的洪承疇,一定干不出把自己賣的東西再搶回來這種事情,即便知道馬一道是滿清狗腿子,他也只會將馬一道抓住砍頭了事。
因為這就是規矩。
而這種規矩是不能打破的,因為這種規矩就是一個國家統治的基礎,一個正常官員的底線。
如果官員不再遵守規矩和法律,選擇以賊寇的方式解決問題,那隻能證明這個國家即將完蛋了,因為他們心中沒有了敬畏。
但對於秦政又不一樣了,他從來沒把自己當成大明的官,咸陽令只是他人生的跳板罷了。
所以他不僅會把這糧種賣給馬一道,而且還會把賣出糧種再搶回來,這樣他就能贏兩次。
不過可惜的是,董達這一趟活沒怎麼干好,因為秦政又看到了活着的馬一道。
雖然這時候的馬一道比上次見面少了隻眼睛和耳朵,就連雙臂都只剩下了一隻,但是還是好好的坐在了秦政的書房中。
秦政親自倒了一杯茶,放在了馬一道手中,然後假惺惺的問道:
「怎麼弄成這樣了?」
「剛出了虎威關就被劫了。」
「出了虎威關那可就是蒙古的地盤了,你們是被蒙古人劫了還是被韃子劫了?」
馬一道嘆了口氣說道:
「都不是,是一群裝備精良,全部配有火器的精銳賊寇。」
「我大明還有如此強大的賊寇?」
馬一道咬了咬牙,恨聲說道:「現在這個年頭,當兵的和賊寇有什麼區別,那群人放到邊軍里實力都是一頂一的,不知道怎麼的去當了賊寇!」
聽到這,秦政雙手一攤,說道:
「那就沒有辦法了,天有不測風雲,既然倒霉碰上這麼一股人馬,你還是留在咸陽修養一段時間把傷養好了再從長計議吧。」
馬一道卻立刻跪倒在地,用腦袋狠狠的撞到了底下,飛出的血漬沾染到了地板上,請求到:
「秦大人,在下還想再求.購一批糧食,五萬擔糧食,不論種類。」
秦政卻擺了擺手說道:
「這可不行啊,第一批賣給的糧食本身就是我咸陽僅有的存貨,再給你賣五萬擔我得從百姓口中搶糧食了。」
馬一道彷彿沒有聽到秦政的推辭,而是從懷裏掏出了一大把鹽引后喊道:
「秦大人,我願以此鹽引來換!我以我馬家立足的根本向您換取糧食!」
「這怎麼好意思呢,但是我咸陽真沒有多少存糧了。這樣吧,三萬擔我扣一扣還是能弄出來的,可以嗎?」
馬一道痛苦的看着秦政手中的鹽引,只剩下一隻的眼睛不停的流出着淚水,但是他還是點頭答應了。
「三萬擔就三萬擔!」
看着馬一道的背影,秦政卻輕輕笑了出來,將鹽引遞給了秦豹后說道:
「給董達說別讓這馬一道再過來一趟了,還讓馬一道活着下一次我就讓他過來接待,我剛才差點綳不住都笑出來了。」
聽到秦政的話秦豹咽了咽口水,不確定的問道:
「還要再搶一次啊?」
聽到這個問題,秦政冷然道:
「我說的還不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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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咸陽的百姓來說,今年過年的最大的不同就是縣尊大人給每家每戶都發了一個叫新年禮包的東西。
裏面有二十斤糧食和二十斤石炭還有一包食鹽。
雖然東西不算太多,但仍舊將咸陽百姓感動的眼淚汪汪,這可是開天闢地頭一回啊!畢竟他們活了這麼多年就沒有聽說過官府會免費發東西給他們這些平頭百姓的。
以往只有官員才有資格享受到這種待遇。
而秦政之所幹這種事情,就是一個原因,那就是糧食和鹽太多了。
原本以大明的畝產量,糧食這種東西無論種多少都是不夠用的,所以咸陽的官員從來沒有想過糧食這東西能有一天多到沒地方放的時候。
所以當所有的官倉都塞滿卻還有許多糧食放不下的時候,咸陽的糧官都瘋掉了,糧食如果不能妥善儲存的話很快就會壞掉。
做了一輩子糧官的人最見不得的就是浪費糧食,但糧庫現建又來不及,於是只能向咸陽各地的大戶借糧倉,卻發現大戶的糧倉也都是爆滿的。
最後還是秦政拍板,與其藏糧於倉,不如藏糧於民。
於是咸陽縣官倉開始以平價賣糧,雖然因為連年豐收,咸陽百姓家的糧垛都是滿的,但是確實是餓怕了的咸陽人還是以極大熱情賣走了大部分糧食。
然後在長安知府黃常的請求下,咸陽又以高出市價兩成的價格賣給了長安十萬擔糧食。
這十萬擔糧食直接讓黃常在年末考核的時候拼了個上上,直接高升離去。
就這樣還剩下不少糧食,於是秦政大手一揮直接按照實錄的戶籍,每家每戶都分了點糧食,這才把這堆無地可放的糧食處理完畢。
而每到年末,秦政就會在咸陽內四處巡視,看一看這一年的工作究竟有何問題,有何收穫。
剛處理完那群洋人想要建一個大教堂的訴求,畢竟這群人在短短的幾個月裏就搞出了大明制式標準的火槍與火炮,秦政也就允許他們建一個大教堂。
畢竟這群洋人也知道,被弄來這裏這輩子就別想着回家去了,所以想搞點精神寄託秦政也能理解,於是大手一揮將咸陽的一座高山划給了他們。
並且對這群傳教士許諾,只要這些火器每更新一代,經過驗收后他就在這座山上為他們蓋一座大教堂,想放什麼神放什麼神。
離開了咸陽的武器研究院,秦政隨即來到了咸陽書院。
這裏就是曾經的秦府,秦政前段時間直接把這套房子改成了一座學府,這兩年所有賣給秦政的孩子都在裏面學習,足足兩千三百多個孩子。
由秦政請來的橫渠一脈對這些孩子進行教學,傳自於張載的橫渠一脈的立根之本就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所以咸陽書院教授的東西從來都不是八股文,而是秉持着學貴有用,道濟天下的追求,教學生的都是一些實實在在能用到的實學。
加上秦政自己編寫的一些幾何類,農政類,科學格物類的教學書都一股腦的都交給了這群學生,秦政還經常過來客串老師,並且自封為咸陽書院的大師兄。
因為秦政的開蒙老師就是橫渠一脈的。
走進咸陽書院,四周傳來了一片朗朗的讀書聲和討論聲。
走近一個教室,隔着窗戶聽到了一個學生在向先生提問。
「如何才能為萬世開太平呢?歷朝歷代歷史輪迴,從來沒有一個時間段是完全和平的,這豈不是說明為萬世開太平是永遠做不到的一件事情。」
上面那位先生姓張,名承績,是張載的第十四代世孫。
張承績聽到這個問題微微一笑道:
「道阻且長,行則將至。為萬世開太平就像追求天下大同一樣,是我們的追尋的方向,是我們努力的根源。我們不能因為遙遠而就不去追尋,這樣永遠都無法到達我們想去的地方。」
學生又問道:「這就是縣尊所說的: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這句話的意思嗎?」
「可以這樣理解,無論什麼事只有做了他才會開始。」
「那先生...」
秦政沒有再去接着聽後續的討論,而是獨自一人漫步在了書院內,聽着各式各樣的討論,各種各樣的讀書聲。
小小的火種在這座書院之中種下,但大大的希望卻蘊藏在這裏每一個孩子的心中。
秦政相信用不了幾年,這群接受着他思想熏陶的孩子,遲早有一天會變成和他一樣的人,和他一起努力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
沿着石板小路,秦政走到了書院的盡頭。
這裏是書院中唯一一間獨屬於私人的小院,秦政就住在這裏。
剛進小院,一個身影就沖了過來,抱住了秦政,笑嘻嘻的問道:
「政哥哥,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姐姐飯都做好了就等你了。」
秦政摸了摸雲芊雨的頭,問道:
「你姐呢?」
「我在呢,餓了吧?快來吃飯。」
看到一身素衣雲芊雪,秦政有些恍惚,今日他一路走來看遍了咸陽的萬家燈火,看到了書院中的一片繁星,但最後只有回到這裏,才讓他徹底安下心來。
這就是秦政立於世界的錨點,這就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