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除夕夜
楚權坐在書案前,翻閱着書籍。燭火隨着翻書時的風搖擺。
房門被敲響,楚權應了一聲,索素端着茶盤推門而入,盤子上的碗中盛有銀耳蓮子湯。
「和家人吃過飯了?」楚權合上手中書籍。
索素將銀耳蓮子湯送到楚權面前,說道:「嗯,剛才得了空閑,一同吃了團圓飯。」
「現在是何時了?該燃放爆竹了吧。」楚權抿了一口羹湯,問道。
「子時過了,再有不到一刻鐘就是時候了。」索素看着喝着羹湯的楚權,「可還合胃口?」
楚權點點頭,說道:「很好喝,以後,宵夜暫且定下,如果再有其它想吃的,再告知伙房。」索素聽聞很是歡喜,連忙應下。
楚權再喝了幾口,放下碗,起身說道:「既然時間快到了,我們也出去吧。」
索素聞言,進裏屋拿出一件灰色的大氅給楚權披上,楚權被裹得嚴實。二人推門而出,看見楚忠來夫婦也恰巧從房中出來,幾人一同走出楚家大院。
下人們早早的將爆竹抬到門口石階上,街坊鄰居也大都出來,互相恭賀新春祥瑞,倒讓寒風四起的雪夜溫暖了些許。
劈里啪啦……
不知哪家先點燃了鞭炮,有了人帶頭,大夥紛紛點燃懸挂在門口的鞭炮,一時道路被火光照的明亮;爆竹煙花也衝天而起,好不熱鬧。
下人們將爆竹抱下石階,放在被不久前掃出的空地上。又有幾個下人手裏拿着長長的竹竿,上面掛着鞭炮。
楚忠來摸出兩個火摺子,將一個遞給楚權。
楚權拿着火摺子點燃竹竿上掛着的鞭炮,試了幾次都沒有點燃。因為城裏鞭炮聲四起,為了讓楚權聽到,楚忠來只能大聲喊道:「權兒,風太大了,用衣袖擋一下!」
楚權身體擋住大風,用嘴吹着火摺子,引燃鞭炮捻子后,連忙捂着耳朵跑開,小臉上滿是歡喜。
老夫人王萍也是高興,示意看着自己兒子傻笑的楚忠來,趕緊點燃其餘爆竹。要說這柳芽縣誰家煙花爆竹最好看,那自然是這城中第一大戶——楚家。
城中家眷都是朝這邊往來,彩色的煙火在空中綻放。
楚權此時有了些孩子的生氣,蹦蹦跳跳,歡喜的很。
楚忠來喃喃了一句:「瑞雪照豐年啊!」
孩童大多是如此,聽到爆竹聲,就會歡聲笑語;哪怕心智再成熟,也是如此。元旦嘛,所有人都是喜歡的,大紅燈籠高高掛起,鞭炮爆竹聲響起,再吃上熱騰騰的餃子,穿上嶄新的衣裳,就讓人們忘記了去年的煩惱。
放完了爆竹大家都準備回屋,楚忠來扶着王萍走在最前面,索素左手牽着楚權,右手牽着索武,三個孩子最是歡樂,討論着剛才爆竹有多麼好看,鞭炮聲多大。
身後的下人們也是滿臉歡喜,竊竊私語。
「我們楚家老爺真是大氣,這個月竟然發了一兩銀子的月錢。」
「誰說不是呢,我聽聞啊,京城皇宮裏的宮女和太監,平日裏月錢也才一百文銅幣,就是我們平常的月錢也比他們多得多。」
「明日,我就給我家裏父母寄過去,有這一兩銀子,他們二老這一年就不愁吃喝了,我這當兒子的也安心些。」
……
回到屋中的楚權讓索素打來一盆水,正要洗腳。房門就被索武推開,從懷裏掏出一大把的糖果,遞給一旁的索素和楚權,「阿姊,權哥兒,這是張大伯給的,讓我分給你們。」
索素接過後,看着索武嘴角的食物殘渣,說:「又跑去找張伯伯要好吃的了?」
索武連忙用袖子擦了一把嘴角,搖頭說道:「沒有沒有,我沒有偷吃!」眼看索素要發火,索武一溜煙跑了出去,喊道:「我去給老爺夫人送糖!」
索素看着背影有些無奈,把手裏的糖果遞給楚權,楚權拿了一塊含到嘴裏。前者把剩下的糖果放到一旁的案几上,蹲下身,正要幫脫掉楚權的襪子,楚權連忙制止,說:「阿姊,我自己來!」
索素笑了笑說道:「跟阿姊還客氣什麼。」說完,不顧楚權反對幫他脫掉襪子洗腳。
索素也不抬頭,繼續說道:「我拿楚家銀錢,自然是要做這些的,你不用有什麼負擔,況且姐姐幫自己弟弟洗腳也是應該的。你不讓我自稱下人,我照做便是;我呢,幫少爺做不了什麼大事,無非是做這些瑣碎的小事。怎麼,難道是阿權想要把我趕出楚家,還是不想付我銀錢?」
楚權連忙說:「沒有,阿姊。」聲音很小。
索素抬頭展顏一笑,說道:「逗你玩的,少爺趕我走,我還不想走呢,這麼好的差事,天底下可找不出第二個。」
楚權問道:「阿姊當真不覺得委屈?相同的年紀,卻……」
蹲在床榻的旁瘦小身影,聞言先是一頓,然後繼續幫楚權洗腳,猜到了楚權話里的意思,少女說道:「少爺是說劉嘉舒?」楚權點了點頭。
索素拿起白布,給楚權擦拭乾凈,說道:「委屈什麼?我家境不比她好,可我長相不比她差呀。我和她雖然總是拌嘴,但她從未因我是楚家下人而嘲笑過我,甚至喚我一聲索素阿姊,我怎會覺得委屈?而且,以後一直在楚家做事不也挺好嗎?省得像她一樣天天往少爺這跑。」
說著,索素突然來了興趣,神秘兮兮的問道:「少爺,你是不是喜歡你嘉舒阿姊?實話實說哦!」
楚權一陣無奈,心中腹誹,這兩位阿姊今天是怎麼了?怎麼都問這句話。他連忙擺手:「沒有,阿姊,你也莫要拿我開玩笑了,今日嘉舒阿姊也這般問我,問我是不喜歡阿姊你。」
「這個劉嘉舒,竟然拿我當擋箭牌,對你旁敲側擊。我就知道她定是看上少爺了,被少爺俊俏的臉龐迷住了,不然她怎麼會三天兩頭往楚家跑。」索素有些憤憤的說。
「阿姊,我才五歲,再過四個月也才六歲……」楚權弱弱的說。
「有句話叫做童養夫,你知道嗎?」見楚權搖頭,索素端起洗腳水,「我先去把水倒掉,回來再給你講。」
而就在索素出去片刻,就聽見外面一片嘈雜聲,有撞到物件的聲音,有哭喊聲。
楚權連忙下床,正要推開房門,索素就一臉惶恐推門而入,反手把屋門鎖住,抱起楚權往裏屋跑,順便還吹滅了蠟燭,最後躲在床塌邊的角落裏。
楚權躲在索素懷裏,有些不知所措,問道:「外面怎麼了,阿姊?」
索素渾身顫抖,帶着哭腔說:「院子裏衝進來好多黑衣人,見人就殺,好多血,好多血……」
而不遠處傳來的聲音,讓楚權如墜冰窟,是楚忠來的聲音。
「夫人!!!」
「你們這幫畜生!我和你們拼了……」
之後,就再也沒有楚忠來的聲音。
楚權聽聞后,身體僵硬,哪怕他再成熟,終究不過是五歲的孩子,也是忍不住哭泣,嘴裏嗚咽:「爹,娘!」
外面慘叫聲不斷,索素抱着楚權躲在牆角,前者一隻手捂住後者的嘴,輕聲安慰:「少爺不怕,有阿姊在……少爺不怕……」雖然,她一直安慰楚權,但捂住楚權的手卻顫抖的厲害。
屋裏的蠟燭被吹滅,反而顯得屋外更亮。窗前閃過兩道身影,忽然白光閃過,窗戶紙上映出一道鮮紅,前面內道身影應聲倒地。
追殺的那道身影站在窗前,似乎在等人。過了片刻,又有一道身影出現在窗戶前,和先前那人交談。
「楚家一家三口,處理乾淨了?」
「嘿嘿嘿,自然,主屋就他們三個,他們的兒子被老子一刀砍下了頭,老太婆和那死老頭還要跟我拚命,老子也是一刀送他們上西天。」
「下人們呢?殺乾淨,別留活口。」
「嘿,老子讓弟兄們把猛火油灑滿了院子,等會一把火,保證有活着的,也得被燒死!大哥,咱們為啥要屠了這柳芽縣城啊?」
「不該你問的別問!」說完,那人一肘子擊碎了窗戶,黑衣人朝裏面打量了片刻,沒有發現什麼,便收回視線。
兩道身影一閃而逝。
屋內,二人不敢發出任何聲響。索素眼淚模糊了雙眼,她怎能不知老爺夫人房裏的孩子是誰,是去送糖果的索武,她的親弟弟啊!
那兩道身影走後不久,外面慘叫聲漸漸平息,隨後火光四起,很快火光衝到了這間房屋的窗戶前,是那些人要燒了院子。
索素抱着楚權嚎啕大哭,如今屋外大火肆虐,跑也跑不出去,只能等死。
這時,卧房內牆壁上一副字畫發出淡淡的青光,青光如絲絲煙縷飄入楚權索素二人口鼻,二人漸漸平息,緩緩睡去。
那副寫有「福禍相依」四字的捲軸,先是水墨淡去,之後竟然自燃起來,化作塵埃。而屋外的大火,居然沒有將楚權二人所在的屋子點燃,似是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所阻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