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二十:五十
許偉轉頭看向齊夢美。
齊夢美被他盯得有些不自然,忍不住向一旁退了退,雙手裹着衣服叉在胸前,說道:“我不知道。”
霍棪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看着齊夢美說道:“我們出去之後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見齊夢美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樣,霍棪臉上浮現一絲窘態,笑着摸了摸鼻子,說道:“我們去找邵一凡的時候,只有馮老闆和你們母子留在民宿里。
茅草亭那邊的線路一直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出問題了,馮老闆去維修的時候你們應該也在吧,他有沒有說什麼?”
齊夢美把臉轉到一旁,看着窗外的雨,說道:“沒有。”
霍棪似乎還有些不大相信,笑了笑,說道:“剛才我去主屋的時候發現總閘沒關。馮大福能自己照顧一家民宿,我想他應該不會蠢到不斷電就去維修線路,況且外面還在下着大雨。
還有,原本我以為是斷路器出問題了,後來發現斷路器沒問題,那就只能是有人偷偷把總閘重新推上去了。”
“所以馮老闆觸電不是意外?”肖瀟驚呼一聲,捂着嘴看向霍棪。
許偉看了看霍棪,點頭說道:“其實我也覺得馮大福的意外不像是意外。或者說,馮大福的意外是有人設計出來的意外。
茅草亭的線路問題引發民宿斷電,馮大福不得不去搶修,然後這人又打了時間差,在電箱上做了手腳,讓原本安全的維修變得危機四伏,再加上這場雨,最終成了必死的局面。”
霍棪抓着窗帘撩開一角,往外掃了一眼,轉身看向眾人,說道:“許警官,那個嫌疑人不會真的藏在附近吧?否則邵一凡的死怎麼解釋?現在馮老闆也死了,還死的不明不白,我們怎麼辦?”
許偉再度把目光落在齊夢美身上,餘光有意無意的掃向賈虎,沉着臉問道:“後來發生了什麼能說說嗎?如果不想說也沒關係,安全起見,大家在這裏耗一晚上,馮大福之前已經報警了,明天警察就會過來,到時候一樣也會水落石出。”
齊夢美搖了搖頭,說道:“關於車鑰匙我兒子已經說了,我們一直在半日浮生待着,所以外面發生了什麼我們也不知道。你們去找邵一凡的時候,我們沒有回房間也沒有出去,只是中間上了個廁所。
後來,賈虎想喝水果茶,回去拿了一次,馮老闆擔心外面危險讓我留下,他跟賈虎一起去的。”
齊夢美說著指了指放在一旁的包裝盒,說道:“就是這個,我們自己帶的,我箱子裏還有一盒其他口味的,不信你們可以去看。”
許偉看向霍棪,想了想,說道:“你跟霍棪他們去主屋,我想跟賈虎單獨聊幾句。”
“不可能。”齊夢美神色忽變,冷冰冰的盯着許偉,說道:“我兒子還未成年,我有權利旁聽。”
許偉笑了笑,伸手把賈虎拉到面前,說道:“邵一凡跟你說叔叔是假的警察,你覺得呢?”
賈虎似乎不敢去看許偉的眼睛,偏過頭喃喃道:“邵一凡說的,又不是我說的。”
“嗯。”許偉點了點頭,說道:“那陳默呢?聽你媽媽說你們兩個的關係不怎麼親近,你覺得他怎麼樣?”
“不怎麼樣。”賈虎低着頭,語氣里夾雜了許多不滿的情緒:“他是他,我是我。”
齊夢美一把拉過賈虎,瞪着許偉問道:“你到底想問什麼?”
許偉摸了摸下巴,看着賈虎,說道:“馮大福是不是活該?”
“是又怎麼了。
”賈虎心不在焉,掏出耳機戴在耳朵上。
許偉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面無表情的說道:“所以就把他弄死了?”
“你胡說什麼!”齊夢美抓着許偉的手死命拉扯着,見許偉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不由怒吼道:“你幹什麼!”
霍棪面上一急,想要上去幫忙,卻又不知道該幫誰,手足無措的看着糾纏在一起的三個人,左勸一句又勸一句。
賈虎滿臉通紅,用力甩着手,哭喪着臉大喊起來:“弄死怎麼了,誰讓他欺負人,我就弄死他怎麼了,我是未成年人,你又能把我怎麼樣!”
“賈虎!”齊夢美大喊一聲,‘啪’的一巴掌打在賈虎臉上。
賈虎一愣,惡狠狠的望着齊夢美,急促的呼吸着,一把摔了手裏的平板電腦,擰着脖子,一動不動的站着。
許偉面無表情的笑了一下,鬆開抓着賈虎的手,看着齊夢美說道:“他怎麼欺負人?”
齊夢美對着許偉凝視片刻,左邊嘴角動了動,鼻子裏哼出一聲冷笑:“馮大福把我睡了,你滿意了?”
霍棪瞬間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望着齊夢美,說道:“馮大福?把你?睡了?”
“是啊。”齊夢美面無表情的冷笑一聲,轉過頭看着霍棪,幽幽說道:“滿意了?”
許偉抬了一下眉毛,看向賈虎:“所以他該死?”
“他就該死!”賈虎撇着嘴,眼中滿是說不清楚的情緒,臉色陰沉着說道:“他就該死!”
‘啪!’齊夢美又一巴掌打在賈虎臉上,紅着眼,吼了一聲:“閉嘴!”
賈虎咬着牙,狠狠瞪了齊夢美一眼,一把將她推倒在地上,撞開門衝進雨中。
“賈虎!”霍棪大喊一聲,拎起傘跟着賈虎的影子跑進黑暗裏。
許偉和齊夢美匆匆對視一眼,誰也顧不得再說什麼,連忙抓起傘追了出去。
大雨如梭,彌天的夜幕死死的籠罩在山林之間,只聽見腳下的河水窸窸窣窣的奔跑着。
“沿着河邊跑了!”
霍棪大喊着,手裏的光柱胡亂的切割着眼前的混沌,光線盡頭,隱約是一個腳步踉蹌的影子。許偉撐着傘很快趕了上來,三兩步越過霍棪向前跑去,眼看着遠處的影子沒入林間。
“賈虎!”齊夢美大喊着,跌跌撞撞的跑在潮濕的青瓦路上。肖瀟一臉焦急的跟在她身旁,兩人相互扶持着,卻又無法顧及彼此,臉上身上全都是濕漉漉的雨水。
“賈虎,停下。”
許偉喊了一聲,抬手往前照去,賈虎猛地回頭看了他一眼,慘白的臉上滿是驚慌和仇恨。
“汪汪汪!”
一陣嘶吼突然從樹林裏沖了出來,賈虎的臉色一下子全變了,轉身闖進一旁的樹林中,一隻渾身濕漉漉的黑狗從斜刺里穿了出來,被光線一掃,低吼着朝他撲了過去。
許偉大罵一聲,邁步奔上前,抓着傘柄猛地劈在黑狗身上,黑狗慘叫一聲打了個轉落在地上,不等許偉反應,迎頭撕咬過來。
許偉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掄起雨傘頂在黑狗身上,整個人撲了上去,抓着黑狗猛地摔在一旁的老樹上,黑狗慘叫一聲,四隻爪子胡亂抽搐一陣,便沒了動靜。
許偉喘息着撿起掉在地上的手電筒,低頭在身上看了看,往前一照,發現黑狗斜着掛在一根手臂粗細的枯枝上,尖銳的斷口在狗身上扎了個對穿,黑狗張着嘴,四肢無力的抓着,眼看是不行了。
“路虎?”霍棪匆忙趕了上來,驚恐的看着掛在樹上的黑狗,說道:“孩子呢?”
許偉朝一旁指了指,邁步鑽進樹林,霍棪往身後一瞥,遠遠看到一點手電光,一扭頭跟着許偉跳了下去。
不到五米的距離,是大片纏結在一起的樹根,一層一層的枯枝腐葉被苔蘚和地衣拉扯着混跡在石縫裏。
賈虎側着臉撲倒在一旁的腐葉中,似乎是摔倒的時候撞到了頭,整個人一動也不動,右側手臂扭曲着擠在一段倒木的縫隙中,粘稠的血跡隨着雨水不斷洇入地下。
“賈虎?”
霍棪匆匆問了一聲,見他沒有反應,眼神霎時一沉,扭頭看了看許偉,小心貼着一旁的老樹根蹲了下來。
身後突然傳來兩聲驚叫,隨後就看到齊夢美和肖瀟兩個人從黑暗裏鑽了出來,看到撲倒在地上的賈虎,齊夢美突然愣了一下,眼淚瞬間淌了出來:“他,賈虎……他怎麼,他……”
許偉抓着手電筒四下看了看,扔下傘,蹲在賈虎一側,霍棪連忙舉起雨傘擋在二人身上,雨水砸在傘面上,濺開一片呻吟。
許偉俯身看了一會兒,指了指自己的臉頰,又指了指胸口,皺着眉頭說道:“臉上有傷,身上也有,可能摔倒的時候被爛木頭戳到了。”
“許警官,怎麼辦?”齊夢美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失神的看着賈虎身下漸漸溢出的血跡說道:“現在怎麼辦?”
許偉嘆了口氣,用力把穿在裏面的短袖撕下來一大片,小心的拖着賈虎的脖子,看向霍棪:“我把他翻過來,如果他頭上有傷口就趕緊壓住,其他的,只能弄回去再說。”
囑咐完畢,拖着賈虎的肩頭動了動,把撕下來的短袖抓作一團緊緊按着他的傷口,小心翻轉過來。霍棪往前湊了湊,見賈虎額頭上好像還在出血,情急之下急忙用手壓住:“快快,有急救箱,快回去。”
許偉低頭看了一眼賈虎,見他緊皺着眉頭似乎有一些快要蘇醒的跡象,急忙給霍棪使了個顏色,一前一後托着賈虎站了起來。
霍棪用力按着賈虎額頭的傷口,手電筒的光柱凌亂的打探着腳下的道路,眼中看不出悲喜,但語氣明顯變得惶然許多:“許警官,現在怎麼辦?孩子傷得不輕,這麼大的雨,上路也是難題啊。”
許偉神色緊繃,遙遙看了一眼民宿的燈光,說道:“目前看來胳膊沒什麼大問題,就是胸口被爛木頭劃了個口子,也看不出深淺。”
許偉說著,緩了口氣,匆匆看向霍棪:“希望沒有碎屑扎進去。”
“許警官,賈虎怎麼樣?”齊夢美跟在一旁,緊張的盯着許偉指縫溢出的血,說道:“我兒子會不會出事?”
許偉搖了搖頭,不敢停下腳步,喉嚨里像是塞了一塊凝着血塊的紗布,想要吐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回去的路上誰也沒有再說話,賈虎漸漸從昏迷中恢復着知覺,開始無意識的哼着,似乎隨時都會因為過度的疼痛徹底蘇醒過來。
幾人回到玻璃房便匆匆清理了桌面,放下賈虎,霍棪立刻找來了急救箱,跟肖瀟一起把他額頭的傷口包紮起來。
許偉仔細查看了賈虎胸前的傷口,快速清理掉殘留在周遭的污漬和木頭碎屑,匆匆把包紮起來。
“許警官,路虎怎麼會突然撲咬賈虎呢?”
霍棪來回挪着腳步,努力回想着剛才發生的一切:“如果不是慌不擇路,恐怕他也不會失足摔倒,怪了,路虎不是跑了嗎?怎麼會出現在11號房附近?”
“你想說什麼?”齊夢美望着霍棪,滿臉敵視。
“唔……疼……”
或許是包紮的過程中觸及了痛處,賈虎忍不住呻吟一聲,睫毛微微顫動着,身體不由自主的掙紮起來。
齊夢美面色一緊,連忙湊了過來:“許警官,賈虎他……”
許偉連忙做了噤聲的手勢,看着再度平復下來的賈虎,匆匆掃了一眼時間,陰晴不定的說道:“但願他能挺到明天天亮,急救箱的物資就只能做簡單的處理,後半夜肯定會發燒,如果他醒了就吃鎮痛葯。”
“鎮上……我記得鎮上有診所。”
齊夢美匆匆說著,隔着門向外看了一眼,說道:“許警官,開你的車,他們的車也行,把賈虎送到鎮上,一定可以的。”
霍棪朝她看了看,掏出車鑰匙放在桌角,猶豫着說道:“車我沒問題,不過這都九點多了,夜路難走,再加上大暴雨,就算順利開到鎮上肯定也會花上不少時間。”
許偉看着桌子上的車鑰匙,搖了搖頭說道:“出去的路太顛簸,賈虎的傷口剛剛處理好,對他來說,目前最好的狀態就是安靜的躺着,稍後可以去你們房間,讓他躺的舒服一些。”
齊夢美連連點頭,紅着眼說道:“好好,去……去我們房間。”
“陳默的葯被人換掉了,你是知道的吧?”許偉冷不丁問了一句,面無表情的臉上突然浮現一絲古怪的笑意:“馮大福也知道了,所以他才會對你提那些讓人噁心的要求。”
齊夢美的臉色瞬間慘白一片,眼睛周圍的肌肉微微顫抖着,神色越發冷淡。
“殺人的,是馮大福。”肖瀟的目光在二人臉上匆匆跳過,落在一旁的賈虎身上:“所以他才能發現陳作家真正的死因,所以他才會有恃無恐的要挾,並且得逞。”
霍棪猛地一拍腦門,捋了捋濕漉漉的頭髮,說道:“你們猜這樣的事情馮老闆會不會也對孟嘉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