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十七：:四十
馮大福聞言，邁步沖了出去，大紅傘急速顛簸着，瞬間被傾盆的大雨包裹起來。
“我去追狗！”許偉匆忙喊了一聲，頂着密集的雨點朝黑狗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他的喊聲像是一道驚雷，瞬間刺破了半日浮生的沉默。
霍棪匆忙起身，一開門看到馮大福正朝着5號房跑去，隨即喊了一聲：“馮老闆，出什麼事了？”
馮大福身形一頓，扭頭看向霍棪，倉促說道：“邵一凡的狗跑了，我去找他。”
霍棪神色驟變，顧不上多說什麼，拎起雨傘就沖了出來，肖瀟站在門裏，一臉凝重的看着霍棪越過不遠處的小橋，隨馮大福一道朝着5號房的位置奔去。
齊夢美回身掃了一眼趴在床上打遊戲的賈虎，匆匆拉開窗帘向外望去，天色越發陰沉，外面的雨也不見變小的跡象，黑壓壓的樹林隨風搖晃着，像是許多倉皇逃竄的人影。
5號房開了半扇小窗，裏面空無一人，靠窗的桌子上散着幾張寫滿字跡的紙張，一塊巴掌大小的紅色石頭充當臨時的鎮紙壓在紙上，旁邊放着大半杯顏色尚濃的茶水。
馮大福探頭朝房間裏看了看，又低聲喊了兩嗓子，見裏面沒有回應，慌慌張張的從一串鑰匙里找出備用鑰匙，打開門，徑直朝着房間最深處的洗手間奔去。
霍棪跟在馮大福身後進了門，左右看了看見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回頭向身後看了一眼，匆匆放了傘朝里走去。
“不在。”馮大福扶着門框，看向霍棪，說道：“剛才看到一個影子跑出去了，可能是他。”
霍棪往洗手間裏掃了一眼，滿臉疑惑：“他會不會是發現了什麼？帶着狗去追了？”
馮大福搖了搖頭，說道：“不清楚，剛才時間太短，許警官已經去追狗了，只能等他回來了才知道。”
霍棪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小心翼翼的四處查看着，眉頭忽然一擰，探身拿起壓在紙張上面的紅色石頭，指着桌上的幾張紙說道：“這是陳默的手稿，怎麼會出現在邵一凡房間。”
馮大福輕輕捏起一張紙看了看，說道：“手稿？”
“沒錯，是陳默的手稿。”霍棪指着一張畫著有關虐待和逼供畫面的白紙說道：“剛才我們去了2號房，當時這幾張紙我都看過，我們推測是小說裏面的情節。
不過我們後來又發現一本記事本，許警官還在裏面找到了陳默留下來的證據。”
馮大福匆忙問道：“什麼證據？”
霍棪看了他一眼，見他似乎有些着急，眼中閃過一絲異樣，默默搖了搖頭，說道：“許警官沒說，他說他知道了，然後我們就離開了，我問了但是他好像不願意跟我們說。”
“哦。”馮大福點了點頭，看向霍棪：“難道真的是那個人？”
“邵一凡呢？”
門前人影一晃，許偉甩着衣袖走在了過來，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看向站在房間裏的兩個人，問道：“有什麼發現？”
霍棪往一側讓了讓，說道：“人不在，你那邊怎麼樣？”
馮大福看着衣服幾乎濕透的許偉，搖着頭說道：“什麼也沒發現，我們過來的時候房間就是空的，許警官，聽說陳默留下了什麼證據？是關於兇手的嗎？”
聽到馮大福的問話，許偉掃了霍棪一眼，說道：“現在還不確定，邵一凡消失的有些異常，那條狗應該是追着什麼人出去的，進了林子沒多久就跟丟了，雨大大，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就只能先回來了。”
霍棪撓了撓頭，問道：“那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許偉抬手看了一下時間，已經快要接近下午五點了，沉着臉嘆了口氣，說道：“老馮，去弄點吃的，一會兒把所有人都集中起來，不能再各自分散了，大家折騰一天了，吃點東西補充一下，我們再到處找找看。”
“好。”馮大福連連點頭道：“許警官，我現在就去。”
霍棪俯身拎起一旁的傘，跟着說道：“那我去把人集中起來。”
許偉點了點頭，看向馮大福，說道：“1號、2號、3號還有5號房的鑰匙全都先給我。”
馮大福抬頭看了看許偉，眼角的餘光默默瞟了一下霍棪，從大串鑰匙里找出幾把遞了出去：“許警官，您看，就是這幾把，其他的您需要嗎？”
許偉看着馮大福手裏的鑰匙，抖了抖手裏的大黑傘，說道：“算了，你先拿着，一會兒我們挨個房間查一遍。”
馮大福猶豫着又把鑰匙穿了回去：“許警官，那我先去做飯？”
“走吧，各自去忙，稍後我去玻璃房找你們。”許偉點點頭，突然叫住馮大福，問道：“帶傘了嗎？”
馮大福一愣，看了看手裏的大紅傘，這才意識到許偉問的是邵一凡，連忙點頭道：“應該是帶了，他房間裏沒有。”
“好，知道了。”說完，撐着傘快步離去。
看到許偉離開，兩人面面相覷，霍棪忍不住咽一口唾沫，擺了擺手，說道：“我去叫人。”
馮大福無奈的‘唔’了一聲，重新把5號房的房門鎖了起來，舉着手裏的大紅傘，拖着沉重的步子向院子中央走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不遠處的月亮門后，霍棪才把目光收了回來，嘴角露出一抹異樣的冷笑，斜着傘走向一旁。
站在小橋上，隔着月亮門遠遠望了一眼亮着燈的7號房，猶豫了一下，邁出幾步，忽的轉過身，徑直穿過小橋，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
許偉撐着傘，從老榕樹后露出半張臉，遠遠的看着霍棪的身影沒入花牆，仰頭掃了一眼懸在樹枝上的紅布條，挪了挪腳步，看到馮大福急匆匆的進了大宅一側的玻璃房，隨後夾着一個半大的盒子朝廚房走去。
許偉貼着渠水走了幾步，低着頭看向渠水，自己的影子不斷的被雨點砸碎又隨着水流快速癒合，嘴角幾乎不可察覺的向上挑了一下，伸手在口袋裏摸了一根煙出來，放在鼻尖用力的聞了聞，這才咬在嘴裏，點上抽了兩口，自顧自的向前走去。
3號房一側，果然有一條馮大福說的野道，彎彎曲曲一直通往山上，手臂粗細的水流正順着野道往下沖刷，時不時帶下一大團不知名的枯藤和雜草。
許偉仰頭看了看天，經過一陣肆無忌憚的放縱，雨勢似乎變得小了很多，也稀疏了一些，只是偶爾還有一兩顆極大的雨點砸在傘上，震得雨傘砰砰作響。
許偉反手摸了摸腰上的槍，深吸一口氣，抬腳踩進水流，一股冰涼的感覺瞬間從鞋面倒灌下去，隨即一路向上染濕了整片褲腿。
暗暗罵了一句，伸手抓着一旁的小樹，用力向上踏出一步，停了停，身形隨即快了一些，沿着曲折的水流一路向上攀爬。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許偉看了看頭頂的岩石，抹了一把臉，把傘靠在一旁，抓着身前的樹根向上爬去。
山頂的植被稍微鬆散了一些，數十塊大小不一的岩石像是山嶺的脊柱一樣裸露在外，岩石周遭長着一些低矮的灌木還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
許偉爬上岩石，四處掃了一圈，舉起手機看了看，跳下岩石重新爬上另一塊石頭，再一看手機，同樣也沒有信號。試着撥出電話，也只能聽到一些奇怪的電流聲，偶然一次成功，卻還沒等到接通，就再度變成了‘滋滋啦啦’的電流聲，再想試，卻怎麼也撥不出去了。
正折騰着，天邊的雲驟然亮了一下，隨即翻滾出一團團紫色的閃光，過了許久，才聽到一片像是碾壓碎玻璃一樣的聲音，沉悶卻又迫人。
許偉朝四周看了看，連忙從岩石上翻了下來，打量了一下電量不足的手機，嘆了口氣，扶着一旁的樹榦重新繞了回去。
大宅一側的玻璃房裏，霍棪、肖瀟坐在一側、齊夢美母子坐在另一側，馮大福放了碗筷，隨手拉了一張椅子貼着桌角坐了下來。
“邵一凡是什麼時候失蹤的？”齊夢美似乎受到了什麼驚嚇，抱着手臂縮在沙發里，盯着霍棪問道：“陳默是不是真的死了？”
霍棪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清楚，許警官說會和我們一間一間房子找找看。”
“你們懷疑過他嗎？”肖瀟突然問了一句，見眾人疑惑，隨即向後靠了靠，雙手叉在胸前，說道：“那個警察，許偉。”
馮大福搖了搖頭，說道：“我看過他的證件，是真的。”
“他也讓我看了，不過我沒看。”齊夢美瞟了肖瀟一眼，說道：“我跟警察打過交道，他說話的樣子沒錯。”
肖瀟‘哦’了一聲，再度沉默下去。
霍棪見馮大福和齊夢美看向肖瀟的眼神有些不對，連忙笑了笑，開口圓場：“我覺得現在不是內部懷疑的時候，找到邵一凡才是最重要的。我聽許警官說邵一凡也在幫忙一起調查，他的狗經過訓練，可能是發現了什麼，一會出去找找就知道了。”
“你們說的那個人，他知道誰是逃犯。”一直沉浸在遊戲中的賈虎突然說了一句，看着身旁幾人，撇了撇嘴：“他說的，他發現了什麼東西，知道誰是逃犯了。”
“邵一凡嗎？”霍棪探身上前，看着賈虎說道：“他什麼時候跟你說的？”
賈虎歪着頭想了想，說道：“天快黑的時候，我看見他了，本來我也想去，結果……唉！”
賈虎說著，看了一眼齊夢美，無奈的搖着頭說道：“我媽限制自由，所以我就回去了。”
齊夢美拍了一下賈虎，匆忙說道：“小孩子懂什麼，別亂說話。”
馮大福還想再問，一抬頭看到許偉邁步走了進來，連忙起身，拉了一張椅子。
許偉點點頭，順着椅子坐了下來，左右一看，說道：“都到了，不用等我，趕緊吃飯吧。”
馮大福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指着桌子上的飯菜說道：“許警官，我怕耽誤時間，就隨便弄了一下。”
“一會兒馮大福你留下。”許偉拿起筷子，看了看齊夢美，說道：“你們母子也留下吧，讓老馮照顧你們，霍棪、肖瀟跟我去找人，現在雨小了很多，大家抓緊時間補充體力，吃完就走。”
見許偉不願多說，眾人相互看了看，許偉夾起一塊雞蛋放進嘴裏，邊吃邊說：“都別愣着了，抓緊時間吃，現在還不清楚邵一凡究竟什麼情況，他帶着傘出去，很可能是發現了什麼，但具體是什麼，只有找到他才能弄清楚。”
馮大福匆忙喝了一口粥，看了看坐在對面的賈虎，又看了看齊夢美，猶豫着說道：“許警官，剛才聽孩子說，邵一凡好像知道周正毅的模樣了。”
“是嗎？”許偉放下碗筷，左邊嘴角微微挑了一下，說道：“邵一凡說的嗎？”
齊夢美‘啪’的一下放下筷子，瞪了一眼馮大福，不滿的說道：“孩子的話你也信。”
許偉饒有興趣的朝她看了看，齊夢美似乎有些抵觸，匆匆抓了筷子夾起一塊鹹菜細細咀嚼起來。
“賈虎，能不能跟叔叔說說？”許偉一臉認真的看向賈虎，說道：“如果外面真的有壞人，叔叔肯定會把他抓住，不過你得先幫叔叔一個忙。”
賈虎向後縮了縮，咬着筷子說道：“就是下午的時候，雨停了，我去河邊抓……啊不是，就玩了一會兒。我看到邵一凡帶着他的狗從樹林裏鑽出來，他說他又去了那個地方，知道誰是逃犯了，要趕緊離開，然後就走了。”
“那個地方？”霍棪咂了咂嘴，疑惑道：“哪個地方？”
“就是……”
“壞了！”許偉‘噌’的一下站了起來，一臉陰沉的說道：“我知道路虎去哪了。”
眾人全都停了下來，誰也沒有心情再動筷子，霍棪一臉緊張的看着許偉，拉着肖瀟匆忙起身。
“現在就走。”許偉向外一看，轉身抓起靠在牆上的黑傘，說道：“馮大福留下照顧齊夢美跟賈虎，你們跟我去找邵一凡。”
霍棪應了一聲，抬手拍了拍馮大福，跟着許偉向外走去，肖瀟盯着賈虎看了看，一言不發的追了出去。
齊夢美臉色蒼白的望着馮大福，嘴唇微微顫抖着說道：“馮老闆，我們怎麼辦？”
馮大福朝外面的黑暗看了一眼，搖搖頭說道：“等等看吧，有我在，放心吧。”
齊夢美嘆了口氣，掏出手機看了看，又苦惱的放了回去，語氣中帶着些許煩躁：“馮老闆，網絡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恢復？手機信號也沒有，網絡也沒有，我們就跟瞎子聾子一樣被困在這裏，到底哪裏的線路被砸斷了？”
馮大福緩緩起身，一臉苦澀的看着遠處的山林，說道：“我知道你心裏不舒服，其實我也很急，每次上山我都會催一次，人家說下雨天上山修網絡太危險了，只要雨停了立馬就會過來處理。”
齊夢美不願再多說什麼，皺着眉頭靠在沙發里，直勾勾的看着賈虎手裏滿是裂紋的平板。
外面的雨似乎又小了一些，霍棪匆匆躲過一處水窪，撐着傘左右看去，兩側的籬笆牆下堆滿了落花和腐葉，再遠處便是籠罩在暮色深處的樹林。
“許警官，邵一凡是不是出事了？”霍棪喘着氣，看向許偉的背影：“再往前走就是公路了。”
許偉回過頭看了他一眼，說道：“現在還不敢肯定，你們的車距離遠嗎？”
霍棪一愣，抬手指了一個方向，說道：“不遠。”
“齊夢美的車呢？”許偉點點頭，看着霍棪，說道：“遠嗎？”
霍棪搖了搖頭：“在那邊，許警官，齊夢美的車跟邵一凡有關？”
“我們有過一個猜測。”許偉腳步不停，整個人籠在大黑傘裏面，只有聲音忽遠忽近的飄了出來：“齊夢美應該不是路過，她原本的目的地就是半日浮生，只是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導致她晚到了一天。
邵一凡應該是去找她的車了，怪不得我剛才覺得路虎消失的方向有些異樣，我的車就在前面，先去看看有沒有什麼發現。”
霍棪轉過頭跟肖瀟對視了一眼，默默搖了搖頭，緊跟着許偉的腳步向前走去。繞過豎著半日浮生幾個大字的木牌，又往南走了一段距離，果然有一輛黑色的邁騰斜着插在路旁的竹林里。
許偉四下看了看，舉着傘繞了大半圈，微微皺着眉，伸手按了按車窗上的裂紋，拉開車門看了看，說道：“應該沒人動過。”
霍棪滑開手電筒，對着車身晃了晃，說道：“大燈撞碎了。”
“嗯。”許偉點了點頭，說道：“打滑撞樹，幸好命大。”
“我們過來的時候也出了點意外。”霍棪笑着聳了聳肩，說道：“整個側面全花了。”
“走吧。”許偉抬腳在輪胎上踩了踩，收了傘，用力甩了兩下，說道：“去看看齊夢美的車。”
三人走走停停，繞過一處土坡，霍棪朝一側指了指，說道：“許警官，齊夢美的車就在下面。”
許偉點點頭，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一輛白色寶馬停在一處弧形的空地上，車身緊貼路緣，如果不是有一簇粗壯的竹子擋着，恐怕隨時都可能翻下山崖。
霍棪正要往前走，一個黑影突然從竹林里沖了出來，許偉猛地拉了他一把，大聲喊道：“路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