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 心有靈犀

八十二 心有靈犀

我學過《曹劌論戰》。

曹劌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二哥此時在門外等了半天,一定氣盛至極。我若冒然給他開門,他若乘此氣盛之機一腳把門揣開,那我估計就會被門給撞飛了。

於是,我先把椅子放在門后靠牆的位置,這樣二哥踹門的時候,便不至於把門踹得大開。只是如此一來,椅子可能會被擠壞,我躲閃不及的話還是可能還受傷,所以還是抱着枕頭安全些。

我做了一番佈置之後,便探身去開門鎖。

二哥果然如我所料,我剛開了門鎖,他就一腳把門踹開了。

沒想到的是,這日住房的牆皮這麼不結實,椅子一撞,牆皮掉下一大塊兒。

但好歹是門受了反力,又給彈回去了。

雖然二哥手疾眼快,攔住了那門,沒叫門重新鎖上。但如此一來,他的氣勢確實是去了大半兒,想要進門的話,就需要側身繞着進來。

哪裏有繞進屋子裏打人的道理?這也太沒氣勢。想必二哥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他只踏進門口一步,提劍指着我,“錢樹!你給我出來!”

原來他這會兒功夫,是去了我的寢室,把他放在我寢室裏面的劍給拿過來了。

如此一來,我不可能是他的對手了。

但他剛才氣勢已經去半,我只需要再努把力,就可以讓他把氣再消一些。於是我想了想,還是跟他出去得好。

錢老闆見我動身要往外走,頗為慌張,拉住了我,我於是趕緊回身告誡他切莫再多插手。好歹他算是信了我,沒再多言。

我剛走到門口,就被二哥揪住了領子,一路往外拖。

我推算他不至於馬上打我,便容他把我拖到電梯門口兒,才跟他說道,“哥哥,咱倆身份證、手機、鑰匙、錢包,一個都沒帶。總不能一會兒打完架出去吃飯的時候,還讓錢老闆過來撈咱吧?”

他聞言一怒,把我甩到一邊兒,就要開噴。以我對他了解,他此時一定想說“誰還要和你吃飯”如何如何。

但碰巧這時候電梯門開了,裏面走出一對兒母女,小女孩手裏還拿着氫氣球,和她媽媽有說有笑。

於是二哥噴人的話,就再難出口了。

二哥目送這母女走進樓道的拐外處,然後邁步走到我的面前,“你可真夠出息的!心眼子全用在這種時候!”

然後他嘆了口氣,“那快去把身份證什麼的都拿出來。”

我趕緊“誒”了一聲,趕緊閃身往回跑,跑到樓道拐角的時候,瞧見錢老闆正一腳門裏腳門外地往這邊兒張望。

“怎麼樣?”錢老闆關切地問。

“盡在掌握。”我擠進門,先往嘴裏塞了三個餃子,再去收拾書包,裝上身份證等一類事物。我知道二哥的脾氣,他現在氣略消了,但如果我磨蹭得太久,他便又會生氣了。

趁我收拾書包的功夫,錢老闆不知從哪裏變出了一個打包盒兒,把餃子們塞到了盒裏,在我臨出門口之機,把那打包盒塞進了我的書包里。

不得不說,我父子十幾年來真的是毫無長進,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心有靈犀。

帶我趕到電梯口的時候,二哥已經不在那裏了。

於是我趕緊坐電梯來到樓下。

大門外,二哥背負寶劍、腰纏鋼鞭,正在等我。

剛才太過慌張,都沒有看清,他還有一條鞭子纏在腰上,果然是真心來和我打架的。還好我機智,不然日住房裏的電器家居估計都保不住了。

不過他如此裝備,看來是氣得不淺,我縱然他現在不至於大鬧,但我也怕是不能善了。念及此處,我不禁心下惆悵,自嘆命薄。

二哥見我出來了,“和我一起去旅店。”

說完,他就朝着他住的旅店那個方向走了。

我知他是想挑個沒人的地方訓我一通。但我跟在他的後邊兒,越想越委屈,我沒覺得我能有多大錯誤。他都發過這麼大的火兒了,怎麼還要訓我。

我越想越難過,但又沒有辦法。我平日裏雖然臉皮厚點兒,在家裏活得隨意任性,但我心裏還能不清楚么:我只是個養子,受人厚待、混吃混喝,才長了這麼大。他們都寵我、待我好,對我有潑天的恩義。他們生氣的時候,我還能不受着么?

“把門打開。”他朝我說。

門卡在我這裏,所以我摘下書包,把門打開了,和他一起進去了。

我本來以為一進門他就能開始訓我。但他進門之後,只是先找出他放在這個屋子裏面的包。他翻找了一番,從包里掏出一板兒艾條、一個打火機,還有一瓶子酒精棉團,還有許多七七八八的東西。一頓操作,看得我不明所以。

他搗鼓了一陣兒,然後突然之間從身後把他的劍抽了出來,指着床邊兒的一處空地,“你跪下。”

一時間,我的大腦飛速運轉,在想他這是要做什麼。看着他搗鼓出來的這堆東西,我鬧不明白,他究竟是想給我做法事驅邪、還是想給我熏艾治病。總之他如果氣已經消了,不想與我再為難,只弄些古怪儀式的話,我還是樂意配合的。

但他這語言習慣可不太好,怎麼能對我說“你跪下”呢?如今時代已經不流行下跪了,他這麼說話乍一聽還是挺侮辱人的,要不是我知道他從小就是個神棍、喜歡做法,我可能就要生氣了。

不過一想到他是被個清朝人養大的,語言習慣有些不好,也能理解。只不過現在並不是糾正他語言習慣的時機。我如此想着,就順着他的安排跪到他指的那個地方去了,還抬眼問了問他,“是這兒么?”

卻沒想到,他突然之間火氣便又上來了,一劍就抽在我身上,“你怎麼說跪就跪,一點兒臉面都不要?!”

這根本猝不及防!而且他力大驚人,我頓時被抽得眼冒金星,完全說不出話來。

隔了一會兒,我才緩過來,睜開眼睛,心下大冤,“不是你讓我跪到這兒的么?”

我以為他方才是真要我跪他、然後他見我跪得太快,便惱我沒有血性。但一抬眼,卻見他已經點燃了一根艾條,像夾煙一樣,夾在指縫中,不知是在做什麼流程。恍然間我憶起我讀過的關於封建迷信法事規儀的雜書,裏面曾提到關於驅除厲鬼附體的可怕方法,有用熱水蒸的、有用刀用劍比比劃划讓厲鬼害怕的,如此不勝枚舉,總的原則都是把鬼嚇唬走。

真的是封建迷信害死人。但二哥如今手握長劍,我也不敢立即和他說這些駁斥封建迷信的話,因為我記得上次爸勸他不要搞迷信這一套的時候,他和爸翻臉、鬧得天崩地裂。只希望他別再使那麼大力了。

他點好艾條之後,又問,“你錯在哪裏?”

還要有這種環節么?

我心下無奈,搜腸刮肚,想了半天才勉強想到一些能配合他的話,“我本是一孤魂野鬼,不該來到這人間。”

他又抽我一下,怒斥道,“你就自暴自棄到這種地步?!”但這下並不甚疼,顯然是他已發現剛才出手太重了。

於是我眼見着他又拿起一根艾條,點燃了,夾在另一個指縫裏。

人的腦子在緊張的時候容易顛三倒四。

我原本沒有這麼笨,但是那天實在是太緊張了,所以並沒能夠很好地分析出來二哥言談舉止行為意義何在。直到他點了第五根艾條、一隻手已經夾不下的時候,我依然沒能分析出事情的始末。

他把五個艾條捏成一把,讓我先拿着。我攥着那些艾條,心裏都要嚇死了,生怕他下一步的操作,是要在我身上燙幾個印子。

但他只是默默擼起袖子,然後打開那個裝着酒精棉球的瓶子,又從裏面取出幾個棉球,在自己的手上和胳膊上都擦了擦。

我嚇得都快暈了,幸虧,身邊兒就是床,我就斜靠在床邊兒,心想着,一會兒他如果真的要拿這東西燙我的話,我就先鑽床底下。

在我還在偷偷摸摸觀察床底下的空間夠不夠鑽進去的時候,二哥把那五個艾條拿回去了,然後,在我就要準備往床底下鑽的時候,他拿着那五個冒着煙兒的艾條,按到了他自己的胳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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闊別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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